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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艳鬼 ...

  •   “不要这么凶嘛。薛因扔给季城雪一个白玉瓶,“逢春殿出品的清心丹,包解百毒。”
      季城雪只接着那瓶子,手里的剑依然有着咄咄逼人的气势。

      薛因:“这次真没骗你。”

      夜色如墨水浸泡般,浓得化不开,观雪隐匿在黑暗,只有这座小小的仙舟仍有长明灯火。
      寒风瑟瑟,箭矢的破空声“嗖”“嗖”而来,将将斜插入季城雪的脚下,使仙舟都震颤了几下。

      薛因:“我害怕。”
      乌檀木这种上等仙木,竟也裂开了一道细纹。薛因瞥向那道箭矢,箭端刻着个“溪”字,箭尾悬着枚玉简。
      ——追凶箭,一般是师门用以清理门户的,箭上覆着弟子的灵火气息,方圆百里内,再出色的身法也难逃这一箭。

      真好玩,这“踏溪仙”找自己的徒弟竟然也用得上追凶箭。薛因打量着季城雪的神情。

      季城雪将那玉简研读后:“我需要拜见师长,你就在戒律堂待着吧。”
      薛因很识时务:“我去渭城喝酒,从来不搞虚头巴脑的,说不去找麻烦就不去。”

      *
      渭城是观雪宗边际的一座大城,过了此城,上可至不渡海,下可至第四洲。再往南边,是与观雪齐名的剑宗之一,“青虚阁”。大约有十来个小门小派也在渭城周遭讨生活。

      这里四季都是秋日的气候,既没有观雪终年的凄风苦雪,也不至于温暖如春。前来行商的商船密密地停靠在渡口,

      薛因的仙舟速度很快,不过三个时辰他便来到了这座大城。
      夜色仍然很深,城门灰蒙蒙一片,城墙倒是乌漆嘛黑,活像是口棺材一样。
      薛因下了仙舟,“浮光掠影”几个呼吸便至城内,城里倒是灯火通明的一片,只是路上没什么人,偶尔路过几个人,见了薛因的面容,也是拔腿就跑。

      “铿铿锵锵”的兵器碰撞声渐渐拉近,薛因只走了几步,七八柄剑破空而来,围了一个圈将他团团困住。
      拿剑的修士们均穿着黑衣,年龄看起来也就十多二十岁,气势是初出茅庐的气势,但这剑法有些杂乱无章,想来也不是什么精英弟子。

      这忙碌了一天,实在太累了。我困了,薛因想。
      他放弃反抗:“你们要把我带哪去,搞快吧,我困了。”

      *
      季城雪的师父踏溪仙居于一座偏僻的小峰。他独自一人在寂静的观雪,在最寂静的地方住了间石屋。
      季城雪赶来时,这里显然是也是一片寂静。

      他独自穿行过一片枯萎的密林,忽觉上方荡来一道杀机。季城雪只来得及持剑鞘挡住了这一剑。

      枯叶的残屑在林间飘飞,他的身影向后退了数十步,剑出鞘后,与那林间的神秘人过了数十招。那人的剑法刁钻而古怪,每一剑都能恰恰接住他的来剑。

      直至,那神秘人从阴影里走出,那是个矮矮的,头发半白的老头,脸上左一块右一块的污渍。待走得近了,还能闻到他身上弥漫着阵阵的酒气。

      季城雪收剑,“师父。”

      踏溪仙重重地“哼”一声,“几日不见,你这剑法退步得厉害。往常你老早就感觉到杀机了,今日真反应迟钝,别去外面丢我的脸了。”
      季城雪:“是。”

      “跟上吧。”踏溪仙先一步走进了石屋。
      这是间很朴素的石屋,只有一张小床,一方石桌加两张椅子,只是地上排排摊满了酒坛,大多是已经喝阿瓦

      踏溪仙先开口:“听闻‘镜花水月’最近派人来了?”
      季城雪:“‘执镜’一脉的弟子,十来个女修,领队的是磐情仙,来送婚宴的请帖。”

      踏溪仙抿口酒,冷笑:“磐情仙?唐老太婆可真会给自己起名,也就仗着人都死光了,后辈还得尊称她一声前辈。”
      他又看一眼季城雪:“温予兰的儿子最近在观雪?”

      季城雪:“温……予兰是何人?”
      踏溪仙:“哦,我忘了,你们后辈怎么听过她的名字?竹破一剑,缥缈仙来,就那个剑道疯女人。”
      季城雪知道是谁了,他敛目:“他最近在观雪戒律堂。”

      踏溪仙显然是听说过这位的,“啧”了一声,“叫薛什么来着?”

      “薛因。”

      踏溪仙感慨着,抱着坛子灌酒,“真是,温予兰风光了一辈子,死也是轰轰烈烈,怎么有这样个孩子。还有薛长明,也算是家门不幸咯。”
      季城雪抬眼,看着这位不知是真醉还是假醉的尊者,道:“您以追凶箭唤我,只是为问这些事?”

      踏溪仙将酒坛重重地掷在桌上,笑了笑,“不啊,我是让你看看你惹的麻烦事!”

      *
      拿剑的弟子们只拿剑对着薛因,也不说话,也不动。
      薛因累了:“你们不累吗,手不酸吗?就算你们不累,剑也是会累的啊,你瞅瞅,你拿的这把剑单薄的可怜兮兮的样子。”

      一个弟子气呼呼地叫道:“你闭嘴!”
      从这七八个弟子的身后步来一人,穿的呢更为华丽一些,看起来也更人模狗样一些。
      弟子们赶紧告状:“师兄,我们抓到艳鬼了!听了你的,没和他说话,他还在蛊惑人心。”

      艳鬼者,顾名思义,从恶念滋生,往往以情爱之事来增进修为。
      薛因:“讲道理,我如果真是艳鬼,”他的眼神从这七八个人身上逡巡而过,“也看不上你们的。”

      先前说话的那弟子已气得说不出话,剑向前了几寸。
      薛因说着瞎话:“挥剑向更弱者,年轻人,你如果不想剑道难以寸进半步,劝你收剑吧,要不然,我以后一定反反复复出现在你的心魔幻境里。”

      他说完,冲着那人微微一笑,那笑意森然可怖,配上他那张明艳过头的脸,活像是从地里爬出来的鬼魂。

      领头的人,也就是那位人模狗样的老兄,终于开口了:“这位道友,也不必吓唬我的师弟了,剑道上的心魔也不是你说有就有的。阁下是哪个门派的?”

      薛因:“观雪,”又补了句,“我师兄姓季。”
      领头的人神色微变,“你们带着这位道友去找大慈悲寺的人,我去禀报师兄师姐们。”

      这七八个人带着薛因七拐八绕,路人仍没有遇见什么人。虽则灯火通明,几乎每间屋子里都有着丝竹声,但这七八个弟子仍严阵以待。

      薛因终于从他们蹩脚的剑法上,看出了点正统剑派的味道:“你们是青虚剑阁的?”
      “对,这渭城被艳鬼盘踞,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们观雪也不知道派点人来,只能咱们青虚剑阁来干苦活了。”弟子们仍愤愤不平。

      他们终于到了座大宅院前,轻轻推门而入,薛因慢慢地跟进去。
      进门是一片极大的空地,数十个火把挂在墙上,地上已密密麻麻地堆满了人,老的少的,一片吵吵嚷嚷,像个热闹的大观园一样。
      这声音没传到外边去,还是因为墙角的隔音阵法。

      几个穿着袈裟的和尚在人群里走着,时不时安抚一下这些逃难者。
      -“小师父们,我这心里不踏实啊,那鬼啥时候能走啊?”
      “嗯,马上就解决了,各位也能回家了。”
      -“一定要救救我丈夫啊,他如今还在红袖楼里没出来呢。”
      “青虚阁的弟子已经去红袖楼,不一会观雪宗也会来人,再不济,我们大慈悲寺的灵术,可以救治他的。”
      “……”

      这熟悉的声音,薛因眼皮一跳。

      这群青虚阁的弟子把他簇拥上去,冲着那些和尚遥遥一拜,道:“淳宣小师父,我们抓到了个自称是观雪宗的人,但此人行踪可疑,长的也很可疑,特来给您看看。”

      那位叫淳宣的和尚转过身来,笑得很是和善,嘴里说着:“好,我这就来,辛苦各……”他那眯成一条缝的眼似乎终于瞧清了薛因的模样,嘴上的话一下子接不下去了。

      薛因笑着看向他。

      淳宣小师父嘴里默念了几句“阿弥陀佛”,才又笑盈盈地道:“把他交给我吧,各位少侠歇息一会,我已派人通知了观雪,想必艳鬼很快会解决的。”

      薛因跟着这和尚又步入了庭内,待寻了个僻静处,他推开一间屋子,把薛因带进去。

      淳宣终于收敛了脸上的笑容,沉默一会,忽然抹一把眼泪,“薛因,你你你……你还活着啊!”

      薛因觉得奇怪,谢却凡觉得他死了也就罢了,怎么这淳宣一个局外人,也觉得他死了呢。
      淳宣是大慈悲寺的弟子。那是佛道圣地,修行上更偏向修心,于医道上更是冠绝天下。传说大慈悲寺最高深的秘术,可以活死人医白骨,断轮回弃夺舍。

      薛因以前和那里打过交道,淳宣,勉强算是狐朋狗友之一吧。

      “你放心,我要是死了,一定去你们大慈悲寺寻超度,当鬼也太累了。”

      淳宣一副要哭不哭,要笑不笑的样子,道:“哇,可我那天亲眼看见你的灵台火灭了,我不可能看错吧。”
      薛因打了个哈欠:“灭了就灭了吧,可能是风吹灭的,可能是你们那油芯坏了,你再点上不就是了。”

      满嘴胡话,胡乱扯皮,这是薛因没错了。淳宣:“你怎么不回邀月,到观雪这儿来了?”
      薛因:“散散心。”
      淳宣恍然大悟,接着一副我懂的模样:“唉,你也别太伤心了。”
      薛因:“你们大慈悲寺千里迢迢过来,干嘛啊?”

      淳宣脸上一片窘意,道:“这不是,寺里跑出来了一只艳鬼,我们追着他的踪迹来的观雪宗这边。”
      薛因:“……那艳鬼他千里迢迢,跑来观雪干嘛啊?”
      鬼怪之类,向来是能离名门大派远一点就远一点。

      淳宣:“我也不太清楚,据说是……思慕一位观雪弟子。它先是在城里的红袖楼里,发展自己的势力,你也知道的,我们大慈悲寺不好去那等地方查。”

      *
      踏溪仙的手重重拍在桌子上,道:“大慈悲寺那只艳鬼跑出来了。”
      季城雪神色不变,道:“弟子会将它解决掉。”

      踏溪仙:“你当初抓到它的时候,怎么不直接暮春一剑了事?送去大慈悲寺超度,有这样一番菩萨好心肠,你修什么无情呀?”
      季城雪回忆着:“暮春剑……伤不到它,它身法颇为诡谲,我本想借它来练剑,但后来被大慈悲寺的人遇上了。”

      踏溪仙终于平静下来,道:“我接到青虚阁的消息,说是这艳鬼就在渭城里,你去把它杀了,不要堕了我观雪宗名头。”

      季城雪:“是。”他正欲推门走,踏溪仙忽然在他身后幽幽说道。

      ——“季城雪,你要记住,凡是修成无上剑法的,没有被俗情拖累的。温予兰这样的人,千年都出不了一个,最后还不是被俗情拖累,死在魔域,她如果不死,如今剑道魁首轮得到何人?”

      这语气里似乎藏着恨意:“我只不过是普通俗人,后来也是败在红尘情缘里,再改修无情,已是难有收获。”

      “我不管你对那艳鬼是何情愫,你若还想修无情,就把它杀了!”

      季城雪只觉莫名,他确实只把那艳鬼当练剑用,只是他向来不反驳他的师父,只道了句:“我明白。”

      他走出这石屋,天地豁然开阔,天行峰的钟声响了三道。一道比一道更悠长,飞鸟从林间惊起,一道接一道剑光朝着渭城方向而去。

      *
      城里的打更声也响了三道,这声音听起来颇为飘忽,又像是凄厉的尖叫声。

      淳宣缩了缩脖子:“这鬼快成精了,还会派手下去打更,怪不得其他人都要躲到这来。”

      薛因终于明白了:“那你们慢慢查,慢慢抓,我去逢春殿了?”

      淳宣一把抓住他,眼泪还没擦干道:“不成不成,逢春殿如今做生意来者不忌,你去可能就撞那艳鬼了。”

      逢春殿是这五洲四海顶顶有名的商会,建立者是妖族,除却魔修还尚存的一洲二海,其余的四洲四海上,都能找到逢春殿的身影。

      妖族做生意嘛,向来来者不拒,无论是穷凶极恶之徒,还是恶贯满盈的鬼魂,只要有钱,在逢春殿都吃得开。是以,渭城这座和鬼城差不多的城池,只有逢春殿仍然正常运作。

      妖族也不管这些打打杀杀,情仇恩怨之类,只要血溅不到逢春殿内,他们就安安心心做生意。

      薛因本来是打算去逢春殿买酒来着。

      “可是我又饿又困又累,这里……”薛因打量了这座破破旧旧的房间。

      淳宣一本正经起来:“薛施主,何必耽于身外之物,你只要睡上一觉,我给你施个咒法,保证让你梦到比洛京,比镜花水月还辉煌的地方……唉,你干嘛?”

      薛因推开窗,准备从窗户这离开,道:“我又不怕艳鬼,你给我指一下逢春殿哪个方向,咱们改日再聊。”

      淳宣跑过去,“唉唉唉,别别别,你这,你这……你擅作主张的样子和那谢却凡没啥区别了。”
      薛因:“谢却凡,你什么时候和他打过交道?”

      淳宣本不想再提起“镜花水月”的事,一时不慎说漏了嘴,只能干巴巴地说:“他婚宴,给大慈悲寺送请帖啊。”

      薛因“呵”了一声,“送请帖需要这少掌门来?”
      淳宣揉揉眉头,“我不把你的灵台火供在我们的千秋堂吗?那天那火突然熄了,谢却凡也来了,不管不顾就要闯千秋堂。”

      薛因:“他欠我钱,可能想偷点东西拿去卖了换钱吧。”
      淳宣:“这倒没有,他后来给我们捐了点香火钱,不过他那天在千秋堂待了很久,我也不知道他在干嘛。”

      薛因:“哦。”他已拿出了他的仙舟,在黑夜里显得很是突兀。

      淳宣:“……唉,薛因你这样要不得,你只要等着观雪那个叫什么季城雪的弟子来了,艳鬼就能除了,你再去逢春殿也行。”

      薛因停了动作:“季城雪?”
      淳宣:“不是思慕吗?”他指了指观雪的方向,“听说思慕那位仁兄叫季城雪来着。”

      薛因关好窗户,忽然“哈哈哈哈哈”笑了好久。

      淳宣连连摆手:“不用,不用这么笑,回归集体就好,不用欣喜如狂。”
      薛因来精神了,刚刚一路上的困意似乎被剑意荡平一般:“我陪你们去抓吧。”
      淳宣:“啊?”
      薛因笑起来,他又觉得浑身充满力量了,这一定是他这段日子遇到的最好玩的事情。
      他眉眼弯弯,“你就把我当渭城热心群众,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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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艳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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