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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四章 梨香如故 ...


  •   落花醉了庭院,盛艳了整个夏季的梨树白花在深秋簌簌落下,一抹鹅黄身影坐在树旁的石桌轻拨琵琶弦,切切如私语,如环相扣,让残花也驻足空中的乐声,却无人在听。

      身后衣裳摩挲声,鹅黄人影惊喜转身,满满希冀的眼睛却闪过失落寂寥,转而变得温柔,伸手,温声对来人说:“阿姌,到母亲这来......”

      她伸出了手,将将搭上那双柔荑,场景突变,原本暖暖黄昏消失不见,沉沉暮色让寝室昏暗一片,室外隐隐杂音“夫人快不行了,王爷呢?”“王爷在琳美人处......”

      室内深处的床幔落出一只苍白消瘦的手,里面气息声渐渐微弱,孩童的手一直握着那只手,只是那只手的力气一点点的消散在被拉长的等待里,床幔里的人还是没有等到要等的人,滑落在床边。

      “母亲!”

      她伸手哭喊,入眼的只是熟悉不过的绸缎帐顶,缓缓坐起,撩起床帘,漆黑的殿中只有油灯几许。她不喜就寝时身旁有人,大多侍婢都在外室值夜,若有事她再传唤。后成蛟得知,曾打趣她被贼人挟持都无人知晓,她笑而不语,却不改决定。刚来秦国时,总是梦到母亲临去时的哀怨不甘的眼神,夜夜惊醒,身处异乡,必定谨小慎微,如何能让他人知道自己日日不安?

      看了看更漏,四更了,再睡也不易,起身缓步走到窗前。看着比墨汁还沉的天空出神,她已经快两年没有梦到过母亲了,母亲入梦,想来是婚事多舛,前途未卜,加之遇见的那人不可测,因此多烦忧。

      黎明前的黑暗据说是妖魔横行之时,宫殿四周静悄悄的,像停留在堂内孤零零黑漆漆的棺椁,就像母亲的梨院,吞噬了她所有的生命。这里的宫殿或许使她以后的埋葬的地方,永远都逃离不了的命运。

      凡是珍宝,若是被人拿在手中赏玩,兴致过后也不过封入匣中蒙上锦缎再使人看护罢了。宫里的美人亦如珠宝,被想起便见一面,若有朝一日忘了,便如那些被人收集又渐渐忘记的珠宝一般,在金玉牢笼里过一生,红颜化枯骨,这是母亲的命,也是她将来的路。

      珍宝便要有珍宝的样子,天快亮了,今日是她的生辰,多方人马齐聚,总要打起精神面对,梦里的梨香是再也嗅不到了。

      白日里穿戴齐整的接待宫中之人的道贺,在陆陆续续的礼尚往来中迎来了夜宴,芈姌随华阳夫人端坐在殿上正中,下面是秦国的王室或重臣的亲眷。这次的生辰宴与往常不同,这次的宴会实质上更是归国太子政的接风宴,男客留在前方不远的兴乐宫中。

      酒过三巡,姨母在秦国结识的王亲贵族不少,她和几位相熟夫人小姐打了招呼,便称不胜酒力出去醒酒,结伴几位相熟的女姬到花园走走,总归宴席有姨母在,轮不到她操心。
      沉沉的天空像极了绚烂绽放的黑色的郁金香,点点繁星的光芒如细嫩花蕊,美的像一幅画。与随行的女客在园中亭子处落座,少了宴会长辈的拘束,少女间的话题能聊的倒是多了不少。芈姌极少出过宫门,对外面的世界知之甚少,大多从身边的姐妹和成蛟处听讲外界的模样。说着宫外的有趣事情,哪家的点心做的最好?谁家的裁缝手艺最佳?某位大臣家里的葡萄架倒了云云。只是后来坐在芈姌对面的绿衣女子似乎想起了什么,看了芈姌一眼,欲语还说的样子,看来是和她有关了。芈姌微笑,“阿沁有话不妨直说。”绿衣女子迟疑着,“听闻赵国那位公子回来了……”自然,那人如今就坐在曲和宫呢。绿衣女子喏喏,“蓁蓁你听了别生气,我有一日听到传言,赵姬原是吕,一位大人的爱妾,那位怕不是王上的血……”“啪!”芈姌落下羽扇打断那位女子的话,“慎言!”王室血脉不是能任由他人妄议的。

      芈姌目光沉沉的看着绿衣女子,这是大良造的幼女,连她都知道了,可见流言已经扩散到何等地步,那个人会如何应对?想起那日见面也是在这花园里,他虽然清瘦苍白,但他清风霁月地站在那里,芈姌就觉得没有什么可以困住他。

      三人在芈姌的的犀利目光下低头敛言,四人相顾无言,准备离开回宴席去,一阵嘈杂声向她们这边靠近,想来是曲和宫那边的人转移来花园处,本想避开,一男子声音高亢,言语轻佻:“原本是来瞧那楚国公主的模样如何,听闻华阳太后颜色惊人,想必其外甥女自然长的好……”芈姌脚步停住,宫中怎么有这般大胆无礼之人?脚下一转,往那边走去。那男子接着高声谈笑:“却不想见的是那不知哪里来的小子?听闻赵姬与相国有旧,难怪相国对他格外关照用心了。”芈姌闻言脸色一变,这人声音拔高,周围的人听见竟无人阻止,交头接耳,哗声四起。

      “这是谁?”芈姌握紧手中的羽扇,语言实在放肆。

      身边绿衣女子答:“这是正卿家的嫡子,韩美人的外甥,步冶年,很得势,招惹不得。”
      原来如此,韩美人与夏太后同是韩国公室女子,又有成蛟这一个公子在秦宫养着,自然是不待见赵国回来的那位的。只是正卿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职位,如此嚣张,也不过仗着夏太后的威势,只是他可知道如今夏太后居住的兴华宫宫名是如何而来?敢编排到她与姨母身上,虽然她们势力不如以前,也不是能由这些鼠辈之徒编排的。

      看了看周围,发现离自己不远处,被编排的那人正站在那里,面色清冷,可血脉子嗣这件事除了他谁都可以分辨,他一旦开口,确实给人欲盖弥彰的把柄。回国已是不易,在宫中更是要步步小心,言语有时候比战场的兵器更可怕,封喉而不见血。若是她有朝一日回国,会不会也是这样的处境,家不是家,是更可怕的战场。
      只是他不能,并不代表她不能。这人言语轻佻,敢挑衅她与姨母的脸面,又当众散播她未婚夫的流言,如果就此放过,只怕被她人嘲笑。

      缓步走出去,站在那里端看,聚在一起的人都些许眼生,想来是最近的新贵子弟,竟然没有一人认识她来行礼。

      那些人也不认识芈姌,只是看着几位宫装女子站在那里倒是安静了下来,眼尖的还认出其中绿衣女子是大良造之女林沁,海棠金绣外衫的女孩是冯御史家的嫡女冯婉玉,只是中间那位一身月白海棠望仙裙,细腰以云带约束,再添蕊红色联珠对孔雀纹锦广袖外裳的女孩姣若秋月,却未曾相识,不知是哪家的美貌女姬?有身边的两位身份不俗相伴,想来身份必定显贵。在场的又是男子,不知女孩子们站在这里做什么,但是议论的声音倒是停了下来。

      芈姌锁定那个依然面有得意的俊秀男子,静静看了会儿他,那俊秀青年更是得意,心想那女子莫不是看上了自己,正欲开口,女子身后的年长宫人出声:“放肆!见到公主还不行礼?”那群人呆住一会,连忙行礼,心中却略汗颜:不知刚才附和步家小子的疯语可有被眼前这位听到,怎么说这位的姨母可是当今王上的嗣母华阳太后,步家小子惹的,他们可惹不得。

      芈姌开口,脆脆的女声婉转动听:“刚才听诸位高谈论阔,不知再谈论些什么?姌可能一听?”身后的人呐呐不语,步冶年鄙夷地看着身后的那群人,他们怕他可不怕,不就是已经失势的两个女人,有何可惧?华阳宫那位不就仗着是王上的嗣母才勉强在此立足,他姨祖母才是王上的亲母,得宠的也是他的姨母。这小女颜色果然不错,若是求一求疼爱他的姨母,赐给他也不是不可。
      如此想来也是不错,便胆肥的上前,笑着说:“殿下可是不知,那太子殿下之母赵姬和相国可是相熟的很,听闻太子大期生,只怕……在下只是怕公主这般美人受骗才……”伸手就想搭上女孩子玉般的手,“啪”,眼前的玉手却招呼在他的脸上,他愣了一会儿,看着女孩像大海一样呢深邃的眼睛,才反应过来被打了。被一个女子打脸,他以后有何脸面出去?恼怒地指着芈姌骂道:“不过是无人理睬的寡妇孤女,怎敢打……”“啪!”又一个巴掌过去,打得芈姌手掌发红,芈姌呵斥道:“竖子放肆!”她脸色冰寒:”无状鼠辈,居然敢妄议后宫夫人,华阳太后是王上的嗣母,自有王上为子侍奉,本宫乃先王亲赐的公主身份,也是你能菲薄的?且王国血脉也是尔能非议的?太子政肖国君,汝怀疑太子政血统不正,岂非所有的王室贵族的血统也要由汝探讨一番不成?搬弄是非可是君子所为?正卿家教便是如长舌妇般四处非议造谣的?真是丢尽公爵的脸面。”

      正待问罪,一声“好!”从旁边传来。众人回神脸色突变,来人必是国君赢楚。身旁是相国吕不韦与刚才见到的太子政,还有成蛟那个混蛋包子黏在在他大兄身边。看那父子三人的相貌,怎会有人相传太子是他人之子,王室独有的外貌特点摆在那里,即使各地美人的混合,也只是让后代子嗣容貌更为精致,这在父子三人的俊美外貌中充分体现,传说流言的人的眼睛可是摆设?

      只是这么快找来国君看这场戏,看来那人是聪明的。这样的流言没有什么比国君亲自承认更能破解。王上向她招招手,拉着她的手,“难得见蓁蓁能生这般大的气。”芈姌用扇子微微遮住半边脸,红着眼圈委屈的说:“并非姌无理取闹,只是那位公子言语轻佻,说姌与姨母没有依靠,可姨母不是还有王上相护照料?又污蔑王室血统,姌忍无可忍才如此?”说完用帕子假装拭泪。国君面色铁青,世人皆知华阳太后是他嗣母,若传出她被冷待,他自然被天下人非议不尊孝道。而且……他看了一眼太子政,长子一脸清冷站在那里,幼子在旁,样貌如此相似,且关乎长子应有的尊重和体面怎能容得有人在此事上做文章?当即吩咐身边的宫人道:“将这造谣生事的竖子按宫规杖三十,送回步嘉涛那里去,该怎么做,让他自己掂量着办。在场的这些人,连忠孝信义礼仪都不如一宫中幼童明理,回去好好读多即便书再入仕罢。”这是要立起长子的体面了。

      说罢,不再理会告饶的众人,拉着芈姌往回走:“蓁蓁以后要动手让别人来就是,仔细伤了自己。”又给她介绍,“这是孤的长子政。年长你一岁,可唤他兄长。”芈姌微微屈膝,“兄长好。”太子政回:“姌妹妹好。”回到宴席上,国君向在场的宾客说:“蓁蓁在秦国许久,先王与孤视之为掌上明珠,太子妃只能是孤的姌公主。”

      芈姌抬头看赢楚,这是什么意思?而赢楚眼神在嬴政和成蛟之间流转,嬴政不动声色,而成蛟却高兴的说:“这样最好,王兄和蓁蓁在一块,儿臣和王兄在一块。我会永远保护好王兄的,蓁蓁你放心。”她放心什么,和她有什么关系,成蛟你个傻狍子。国君看了看开心的像个傻子一样的成蛟,叹了口气,就这样吧。王上打趣的看着她们两个人,笑说:“政儿,这可是你未来媳妇儿。”那两人对视又别开目光,芈姌假装羞涩别开眼睛,不知他如何应对,只见王上与吕相满含笑意,周围气氛活跃起来,这是确定太子地位了,花园的事不久便会传出去,血脉一事尘埃落定。

      这次的生辰真是波折不断,好歹也平安落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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