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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File 5:Tears of the Night ...

  •   —— “喂,我是零。”
      “是我。连同之前‘天鹅号’一役,辛苦了。”
      “是……继‘天鹅号’后又给您添麻烦了……这次‘碰巧’让新干线列车恐袭完美解决……”
      “‘碰巧’?呵呵,在公安的世界里可不存在碰巧,不是吗,‘零’?”
      “哈,这种赞扬的话从您嘴里讲出来可真没有说服力。不过,‘在公安的世界里不存在碰巧’这样的肯定,我还是收下了。”
      “题外话到此为止。零,我希望你可以回避接下来的‘野之森’案。”
      “可以告诉我原因吗?”
      “人啊,太执着总会碰钉子的。”
      “您转移话题的能力还是令我佩服,但相信您也清楚:这次恐袭表面上的目标是藤崎大臣,然而甚至连我们的线人都无从获得的真实情报是——针对‘那起案子’涉案公安的恐袭。”
      “……我知道凭你的能力,肯定已经掌握相当的线索了。但你还是一遇到某些关键就容易意气用事。别因为‘那起案子’间接造成的同僚之死失了你惯来的分寸。我不愿让你继续参与,自然有我的原因。”
      “……您有您的原因,我也有我的理由。我会让这些挑衅公安底线的小人从日本消失。”
      “‘那起案子’牵涉甚广,没有绝对把握一网打尽前,不要打草惊蛇。让他们消失,也绝不能急于一时。”
      “明明已经掌握了足够的线索,您却不许我继续查下去的原因……我只能往不好的方面想了……”
      “零,激将法对我是没用的。你若坚持己见,那么,就趁这次机会,好好‘休息’,放松一下,度度假,‘钓钓鱼’……要是你再像‘摩天轮’那次一样乱来,浪费了我这次下的大饵,我可就要给你陪葬了。”
      “您是在威胁我?”
      “我是在豪赌啊,懂吗,小鬼。”
      “我知道,开个玩笑而已。您既然如此说,我能有什么办法……我会利用好这次机会,‘好好休息’的。您放心。”
      “你这垂钓者,可别一不小心把‘饵’一起吞了啊。”
      “哈哈,您多心了,我怎会那么做呢。毕竟……如果脱离了控制,不好做的不仅是我……”

      ……

      入夜,刚从冷窖确认完尸体状况的安室透净手后取了水喝,散神时又想起新干线列车恐袭后与上司的通话,而今结合岛上情境,确实意味深长。

      ——啧,果然是老头子的作风。

      他带着一丝蠢蠢欲动的兴奋翻看手机里那夜拍下的现场照片——果然还是很奇怪。
      虽然经过暴雨冲刷没有那么清晰,但所幸拍摄及时,几倍放大后细节尚可辨认。
      ——虽然竹地管家身形高大健壮,但脚印在暴雨冲刷的情况下仍能保留得这么完好……仅是竹地管家的体重大概难以实现的吧……
      安室透仔细拉伸着照片,生怕错过微小的线索:是时,发现脚印上某个很容易便被忽略的模糊圆形。
      他记得之前查看尸体时并未错过鞋底的情况:没有裂痕或是其他能造成那个圆形的东西附着。
      ——是沙滩上的石头吗?其他的脚印呢?
      安室透划去下一张,却没有之前那张的良好效果。
      ——果然手机还是有限的……等等,我记得当时濑木那家伙有拿相机……她似乎说过自己是神奈川某间小报的记者……
      思及濑木雫,安室透思绪一顿,忽想起那日两人间仿佛暗语的对话:

      ——“过滤嘴和烟叶里加了少量的柠檬汁……据说能减轻吸烟的危害。但有心养生的话,为什么不干脆戒掉?”
      “一旦养成习惯,戒掉是很难的,除非用另一个习惯取代。”

      ——“换烟了?这不是Seven Stars的味道。”
      “鼻子依然这么灵啊!虽然没有换,但确实加了些其他东西。梨华学姐说这样能多少减轻些‘吸烟的危害’。哈哈,所以我就照做了。”
      “你这样……做过头了吧?掩耳盗铃吗?既然有心‘养生’,为什么不干脆戒掉?”
      “哪能这么容易?一旦养成习惯,戒掉是很难的,除非用另一个习惯取代——”

      ——是我多心了?
      安室透想起确实在萩原殉职不久后便听闻了田中梨华的讣告。理性呐喊着现实与他直觉推测的矛盾,但思绪仍不可遏制地扩散着。
      ——假如,只是假如,殉职只是个幌子,田中梨华正是得到了某个契机和某些支持,更方便地隐瞒身份查证某些东西……比如让萩原和松田殉职的爆炸案背后的支持者:“光明之上”的幕后之人?
      虽然往过滤嘴上涂抹少量柠檬汁的习惯,很多人都有;但往烟叶里也滴一些这种奇葩的行为,他却是生平仅见。
      ——假如真的一直卧底在那些地方,那久而久之被同化成有相同的危险气息,也不为过。
      比如自己。
      毕竟萩原殉职已是七年前的事,七年已经长到可以彻底改变一个人。
      不过在没有证据前,安室透只会将此猜想捺去心底。
      ——明天……找濑木去借现场照片吧。
      刚想抬步回房的安室透却发现一道鬼鬼祟祟的小身影,他笑了笑,屈身上前,弯膝、探身,展臂一捞,利落无比地将那个小身影抱进怀里。
      无奈被顺便捂上了嘴巴的小人儿条件反射般激烈挣扎起来,还扯坏了他衬衣左胸前的口袋。安室透只得半强制地让男孩面对自己:
      “嘘……会吵醒其他人的,怜君。”
      怀中的金发男童很快理清了眼前形势,见其冷静下来,安室透放下手笑道:“这么晚了,怜君拿着拖把想做什么?”
      “唔!”男童红了脸,不知是急是羞:“我下楼喝水,听到有声音还以为是幽灵来了!”
      “幽灵?”安室透循循善诱:“怎么会这么想?难道怜君也害怕‘诅咒之歌’?”
      “你胡说什么!”只有第一个音瞬间拔高的水澄怜被安室透一个眼神暗示地节节攀低,最后压弱了声道:“那种没根没据的东西,骗小孩子才有用!我是有证据的……是幽灵!幽灵踩了我的口香糖!”
      “你的口香糖?”安室透奇道。
      “对!我告诉你啊,就是死人的那天晚上!本来风啊雨啊的就很吓人了,竹地先生还在晚餐时讲了那些东西……啊,没什么,总之,就是,我觉得很不放心,就在玄关那里黏了一小片口香糖——”水澄怜比划着动作道:“书里看来的,这样能分辨有没有奇怪的东西进来啊……之类的……然后然后,口香糖就没有了!那晚我是第四个跑下去的!那时候口香糖就不见了!我之前的人的鞋底我都悄悄看过了,你啊,兰姐姐啊,还有濑木大姐姐……所以,一定是幽灵!是幽灵杀了暴风雨天都能挺直身板走路的男子汉竹地先生!”
      “……原来怜君之前一直对我们弯着腰蹑手蹑脚……是在查证这个啊。”安室透笑着摸摸男孩的头:“真是个聪明的孩子。水喝过了吧?来,我送你回房间。”

      ——是啊,暴风雨天里挺直的身形,过深的脚印,印上的模糊圆形,口香糖……看来被烧死的跟走在沙滩上的,果然各种意义上,都“不是一个人”啊。
      还有那天那个同样下楼喝水的人……

      “等等,这是你掉的吗……”男孩弯身拾起了什么反射微光的东西,却是一粒精致的扣子——
      精铜质地光润亮泽,显然是经常被摩挲抚触,无半寸锈蚀旧化痕迹。其上雕着细腻纹样,栩栩如生。
      “啊,这个真好看,还雕着水仙呢——”
      话音未落,那枚纽扣已被安室透轻飘飘拈了回去。似记起胸前口袋已坏,便直了身子,转手放回下装口袋中。双手插兜,两道亮亮的视线远了远——男童抬眸一脸怔忪地望着,迟疑是否要唤他时,对方却已脉脉笑开——
      雾里看花,难窥七窍玲珑。
      纵使早慧,年幼单纯的水澄怜也无法理解他复杂笑容中裹挟的情绪。
      只听他声音都仿佛沉了半度,温和又有点寂寞地说着,宛若自言自语,更似一声叹息:
      “这不是水仙,是兰花。”

      ………………
      …………
      ……

      ——果然,声音不太一样呢……
      再次站到后山古楼钟表之下的毛利兰再次踏踏那一块地板,然后走远了些踩踏别处——钟表之下大概两平米左右的地板,踏之声异,听上去木质的回响更加沉稳,类似空心和实心的区别。
      毛利兰本来亦确实对这封来自毛利小五郎的邮件心怀疑惑,只是几番研究之下,建立在认知之上的直觉总在理性深处大声呐喊“诅咒之歌”和“野之森”并非传说般单纯:或许“诅咒之歌”里埋藏的东西,真的跟这次的案件、乃至安室先生来到这里的原因有关。
      所以她当然不可能置之不理。
      而查至此地步,她确实确信了自己的想法:
      她抿抿唇,取出抄有诅咒之歌的纸张,上面已被她的注释填满——

      “喈喈其风,晦晦其雨(兼风有雨的天气)
      幸甚余矣,得见天女。
      适夜(指夜晚)邂逅,乐之忘忧
      璨璨其姿,星河入怀。
      合而比邻,行而奔奔(形容双方紧密不分的样子)。
      乾晖(指天空的光辉,大概是晴天的意思)之见,坤势(大地的样子)之复(恢复了原状)。
      余心皎皎,饔以飨之(古代中国的“辰时”就是“饔时”)
      余思切切,歌以友之。
      丘之阴(古代中国把山的南面、水的北面称为“阳”,那么相反的就是“阴”,丘之阴就是指山的北面,大概就是指后山北面的那座古楼吧),隰之泮(湿地的岸边称为“泮”,同时古代中国的泮宫也叫作“学宫”,大概指书房的意思?)
      余美于此,于言勿思。
      何以勿思,唯以同穴。
      余美亡此,不期明日。”

      仿佛已距那个埋藏许久的秘密很近,但就是无法拨开暗笼的雾霭。
      她叹口气将纸张收好,方是时心神一凝,无数次比赛与实战的经验让她本能反应,偏身而过后接连几个后跃,最后一翻、屈膝,重心压低——万全的备战状态。
      面前这个全副武装不辨面貌的高大男人似乎并不好对付。
      不过只要不是幽灵,她就无所畏惧。
      哪怕这个不知从何处忽然出现的男人可能就是案子的凶手。
      毛利兰深吸一气,并不主动攻击,随对方移动扎稳了步子。向来柔和的美目凛如数九寒霜——那是空手道大赛冠军的神姿。
      对方出手狠厉,第一式便直袭肋骨毫不留情,看来是想下杀手的。而毛利兰愈发冷静,右手掌压其手背,肘部一抬挡其臂力,右腿一进拉近彼此距离的同时,左臂一屈自上而下制其右腕,随即借身形右转、收腹、下沉,为避免力道不足的弱势,她更是借助了身体的重量,辅以擒拿要义——
      对方显然没料到她有反击之力,甚至招招干净利落,被攻了个措手不及。她见势而上,并不准备轻易放过:是时男人用尽全力挣脱桎梏,她立时放手远跳拉开距离。在对方伺机而动时,她亦按捺不动——僵持未久,她忽被一道走音的歌声引去注意:
      是被她用作钥匙挂件、价值几万日元的“黑桃A君”,因方才的剧烈动作落地,不知碰撞到什么位置,唱起奇怪的歌。

      ——那好像是……

      后续“新一在唱歌”几个字眼与她脑海中的对敌本能同时昭显,她借助对方劲拳难收的实招,直迎而上,助跑增势后足尖点地跳跃,一个晃身——男人的铁臂反成为她暂时的支点,以掌支撑,锢在男人肩部再翻身而上,她牢记了力道不足的缺点,避免使用一切关节技和锁敌技,而是以整个身子翻下的力道佐以膝击,直向对方腰部而去。
      男人踉跄了几步后头也不回地跳入密林却是酝酿好下一波攻击的她所始料未及的。
      对方身份不明,不知是否有诈或有武器——这次对敌,她还占了几分对方轻敌的优势。
      量力而行,她不会鲁莽追击。

      ——暂时不要来这里了。

      将古屋景致拍下后,她捡起那只“黑桃A君”后仔细清理,又揣回口袋,回身开伞,走入雨幕淋漓。

      ……

      “药丸先生?”雨势渐大,刚行至别墅外的毛利兰看到一道身影在不远处向着别墅某处眺望,不禁上前将伞撑给已被淋湿的那人。
      “哦!是毛利小姐,没关系。”药丸三郎将伞推回给她,轻佻的眼角此刻微微下垂,眸光有难匿的焦急。
      “怎么了吗?”她还是将伞往那边偏了偏,开口问道。而药丸三郎沉默片刻,对她看了又看,长疏一气道:“二楼的三上先生啊……一直以来都有酗酒的毛病,每天下午六点都会准时下来拿酒,再去做点什么吃。但今天他回房后一直没下来,敲门也没有回应,而我从窗户这里看到灯是亮着的……”
      “别急,上去看看。”她给眸光无焦明显陷入忧虑状态的药丸三郎一个鼓励的眼神,收伞进屋直上二楼。敲门后,三上磬的房间果然仍无任何回音。
      捕捉到药丸三郎眼中的求助信息后,她眸光一定,轻轻对着门呢喃一句“失礼了”,便后退几步——
      所有的事情在同一刻发生:
      开门的吱呀作响、木门被踢开的噼啪声、玻璃碎裂的清脆与女声凄厉的尖叫。
      毛利兰回神时,濑木雫已挡在她身前,鼻翼侧畔萦过一缕淡淡的、混半丝柠檬清新的尼古丁味道。
      “没事吧?”被挡住视线的毛利兰第一时间被安室透的声音拉过注意,他正扶起跌坐在楼梯口不远处房门口的水澄尊,而门框上钉着一支弩圝箭。
      “水澄女士怎……”
      “果然怎么看都是这边比较严重吧。”低哑的声线比平时更冽上几分,毛利兰回眸时濑木雫已几步进门至床侧,去试趴卧在床生死不明的三上磬的体温与脉搏,同时喝止了惊慌失声的药丸三郎。
      “还有呼吸。”不知何时已行至三上磬一侧的安室透手下动作未停,语速飞快:“昏睡状态、唇色青紫、面色苍白,床边有呕吐物……”
      “体温偏低,心率偏快,呼出气体酒精味道明显,瞳孔扩大……”濑木雫收回翻掀三上磬眼皮的手,继而道。
      “是重症酒精中毒。”
      两人异口同声。
      “水澄女士有没有带纳洛酮一类的药物?”安室透飞快冷静下来,声线犹稳却带迟疑,勉强问道。
      “那种药只有在药房才配备,平时不可能轻易私自带出来作常备药物的。”水澄尊抱紧了水澄怜,不让儿子看向这边。
      “我……我有!”药丸三郎咬牙道:“三上先生一向心中有尺,我带纳洛酮以防万一还被他嘲笑过,我也没想到有一天真的能用到……”
      “闲话放到一边,快去拿!水澄女士,可以请你帮忙注射吗?这里没有稀释液,静脉注射是行不通的,肌肉注射可以吗?”安室透分头询问,仍是用词精准的敬语,口气却不容置喙。
      “好的,交给我。”方才还因暗箭受惊的水澄尊很快打起精神,接过药剂后迅速展现了职业女性应有的风采。
      而深度昏迷的三上磬在正确迅速的急救措施下很快便有所缓解。
      安室透终有余裕注意到放在床头柜上敞开状态的笔电。
      闪烁的电源键象征着计算机尚处于休眠。
      安室透扯了扯本已戴好的手套,弯一抹标志性的弧度,静谧而自信。

      ………………
      …………
      ……

      安室透点击了“密码提示”,跳出的对话气泡显示着“我的真实姓名是?”的字样。
      而后他打开紫光手电,直照三上磬那看似干净的笔电键盘——
      在“T”“K”“N”三键处有明显的油脂痕迹,垂眸细视,“N”处痕迹尤重。
      ——不出所料。
      他笑笑,脱下手套,将笔电置去一侧,漫漫仰首,扩远了思绪:
      从水澄女士被动过手脚的房间细节、特地偏射的弩箭,到三上先生看似正常的酒精中毒……
      直至屋顶平台上抬首望月的安室透被熟稔的脚步声带回神——足底落于平台之上的声响轻和平稳,看来一切已安然无恙。
      他并未回头,只是随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数到二十二时,身边一暖,清香拂面——
      “安室先生就像‘上尉’一样厉害呢,听脚步声就能知道是我。”

      安室透瞬间百味陈杂,但被他得心应手地压抑而下,泯灭在阖而再开的两汪眼波里,归于寂静。
      最终,他只是轻轻笑开,任银辉倾了满面,扫去眼角眉梢的阴影,让整个人柔和起来。

      她是他一桩命中注定的意外。

      而不管她对他是何等意义,降谷零自始至终都不是单纯的好人。
      哪怕为她一场好眠用握枪的手拂过吉他弦,拨奏出某些心犀相通的缱绻——
      他不能否认,这将来也许同样会成为可作他用的点。
      一如那个让他习惯了她所有脚步声的契机:
      起因是“休班”许久后归来的安室透看到接连几日都在波洛吃早餐的她,精神状态一直不佳——这点已经很奇怪。于是留心了铃木园子与她的对话,很容易便理清了状况:同时,他曾想利用毛利小五郎外出赴约、少年侦探团假期野游、她为备赛日日晚归的这次机会潜入查探江户川柯南的相关情报,但因惧鬼惧黑而特意放轻了步子、难辨足音的她也对他的工作很不方便。于是特意与榎本梓换过班后,安室透延长了波洛的营业时间,使波洛咖啡厅的不熄的灯光亮了她回家的路。
      后来查探完成、在波洛等待晚班结束的他,总能听到她不同的脚步声。时间久了,也能从脚步的频率和声调,分辨出她那时的心绪——
      轻快的、缓慢的、悠然的、急促的……
      或许他的起因和结果,总有一个是不纯粹的。
      这个年长的男人已经自我碾灭了身上属于少年的粗糙莽撞,以骄傲和自信将内心的情感悉数翳蔽,行事总能以最小的代价获取最大的收益。
      是的,总会有代价。
      恍惚中,与他们在警校笑闹着一起逃避门禁、翻过高墙时看到的满月,已经和东京夜色里的霓虹格格不入了。
      “他们没事了?”不愿继续沉溺过去的安室透主动开口,侧目时看到身边的女孩立刻抬头,眸子亮亮的,仿佛独宠于月华、星辉。

      ——被她担心了啊……

      安室透心知她大概也被他方才的气氛感染到。而少女显然没被他带入伤感,反而回头以自己的方式鼓励他:
      “虽然经历了险事,但……或许是一起度过难关了,大家状况都还好,现在还一起聚在三上先生房里。既方便照应三上先生,也能避免凶手再向水澄女士下手呢。”
      “水澄女士不会再有危险了,毕竟看那支箭的设计就知道,如果真想杀人,不会让弩圝箭打在门框上。凶手大概没有伤害她的想法……也许只是为了测试什么吧。”他将属于三上磬的笔电放去一侧,回望她道。
      “安室先生这两天都没有睡好吧……刚才也是心事重重的样子。”毛利兰纤眉微垂,尾音一落,原本上扬的音色压成了感喟:“都有黑眼圈了……而我还在安室先生的吉他声里睡得很好……我……”
      “正是因为睡不着才随便弹弹吉他的,跟兰小姐没有关系,”对一直被她好好看着的事实心领神会后,安室透立刻打断她:“不要苛责自己。”
      “那……我能帮安室先生什么吗?要不要现在睡一下……我会看着周围,帮你应付突发情况的。安室先生可以暂时放下心来。”直视对方,瞠目抿唇,她不死心地探询道。
      安室透眉线轻挑,不过半晌,笑逐颜开,似想到什么:“兰小姐确实能帮到我,就这么办吧。”
      “啊,那我们……”准备起身与他一同回房的毛利兰再次感受到那个在微雨密林中环紧手腕的力道时,愕然一瞬,便被拉回原处。而后大腿上突然加诸的重量让她不知所措——
      “安……安室先生!”
      安室透当然知道膝枕对她而言刺激了些,不过他并不准备收敛此刻得陇望蜀的坏心眼。
      于是他向她的体温处翻身打个呵欠便合上眼睑,不为所动。但鲜明感受到她的僵硬后,安室透在心底笑出声来。
      “我的吉他对兰小姐很有用的样子,那就太好了。”终究不忍心继续揶揄她的安室透正了身子,随意说些话题缓解她的情绪。
      “我一直非常喜欢安室先生的吉他呢。”他听到她开口,带着温柔的笑意:“从之前在波洛就……啊,说起来,在我为了全国比赛集训连夜晚归的时候,都是安室先生的晚班吧?事务所前街的路灯一向昏暗,到了夜里街上又非常安静,还有通往事务所的楼梯道,并没有任何照明,平时还好,一旦晚归就……但,那时候是安室先生每晚都会打开波洛全部的灯吧?远远地就能看到那一圈光晕呢,上楼的时候也是,看着波洛透出来的灯光……就好像一直有人在等我到家一样……瞬间就安心了……我一直想道谢的!”
      “被发现了啊。”他难解心底那些暧昧不明的愫,索性不理,于他而言,亦无伤大雅。
      “真的……不愧是安室先生呢。是看到我在波洛时休息不好的样子……还是听到园子说了什么呢?让安室先生冒着被周遭住户投诉的风险,真的……非常感谢!”
      她一腔真挚的谢意,娓娓述来。在她的眸光和语言中,他仿佛真的变成了那个,纯粹为她担心的、细心又温柔的“安室先生”。

      ——“可爱的魔镜小姐,被她吸引也是理所应当的,毕竟被她那双真实无遮的眼睛注视着,就会让你觉得,你真如她眼中那般完美。”

      他受之有愧。
      但触碰他头发的轻柔与她身上的香气,渐渐融化了他心中那些飘忽不定的晦暗。
      感光细胞告诉他,有什么挡在眼前,沉沉的黑幕笼下来,他本能般拉起眼睑。
      目中所现,是少女线条柔美的掌,与干净鲜明的掌纹。
      掌心还有护手霜的香气被海风不时送来。
      她的双手翳蔽在上方,形成令人安心的阴影。
      几夜不曾合眼的他知道意识正悄然远行,而他却不想阻止。
      “那么,安室先生,明天见。”
      轻轻的呓语迢迢而来。
      与不久前相似的语音重合——词句起伏,停顿的地方,与温和的调:
      “那么,安室先生,明天见。”
      彼时她将自己披给她的衬衫洗熨好交还回来,最后也是这样轻轻对自己说着。
      她还说了些什么……
      哦,是衬衫上的第二颗纽扣不知是揉搓时,抑或在其他时候,掉在了何处。
      她万分抱歉地请着罪,表示一定会寻到原样奉还。而他当然无比清楚那枚纽扣只是时久而松、自己暂时未顾得上而已,并笑着向她解释清楚前因后果,表示还有备用,完全不需担心费力。
      如此,胸前的第二颗纽扣,就这样遗失在她那里。
      恍惚间仿佛又听到高中毕业典礼后,女生们向自己索要第二颗纽扣时活力满满的声音。
      安室透不禁笑了笑,感慨天意弄人。
      细想起来,并不是从来到这座岛才开始的——
      早已甚多。
      她与他相处的细节。
      也已很久。
      他与她相处的时间。
      只是当事人那时候都没有放在心上,他们都不会察觉正是日积月累的寸寸渗透,才会有来到岛上可以放心露出睡相的默契。

      ——“安室先生就像‘上尉’一样厉害呢,听脚步声就能知道是我。”

      所以只需要稍微一点媒介,就可以把荏苒光阴重新忆起,然后唤醒深藏在过去每个相处瞬间的点滴心绪,再一并串联起来,成为一段难明的心事。
      他忽然第一次对自己出众的洞察力有些痛恨——
      每一个令他熟悉的、她的小动作都在告诉自己,这个姑娘的一切行为举止早就在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时候,被了解个透彻。
      等他意识到时,他的脑海里已经有各种各样的她了

      不管起初那个“不经意”是出于什么动机。

      于是他所熟悉的她开始不断变换,他无从捕捉:
      她是水天相接处义无反顾踏浪归来时飞翔的光影,转眼就成了爱车里怀中一缕若有似无的幽香;
      她是掌中柔若无骨的手腕触感,和毫不避视纯粹坚定的眼;
      是隔壁墙那边仿佛触手可及的温暖,是车窗里的笑脸;
      是晚归时在波洛久久明亮的灯光中渐渐轻快的脚步声;
      是用心缝好却不太结实的兰花扣子;
      是点点额心便将缠拧紧蹙的眉头溶开的指尖。
      更是身旁足以抚慰降谷零安睡的柔柔体温。

      他看到虚空中开出花来,绽放出一轮芬芳的蔷薇色晨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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