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世》余景

92、chapter 92

　　方知熹本想招呼陆云筱在第一排坐下，刚好挨着陆云青，结果陆云筱客客气气绕过陆云青，朝着湛黎所在的后排走去。
　　林晨趁着晚饭时间把数理化笔记复印了，从另一头递过来。
　　湛黎对着走过来的陆云筱摆了摆手，“哎，麻烦让让。”然后从陆云筱背后接过了一沓厚厚的、装订成册的笔记，随便翻了两页，赞叹道，“小男生的字写得还挺秀气。”
　　隔了老远的林晨听见后，脸竟然肉眼可见地红了。
　　陆云筱干巴巴地杵着，尴尬地笑笑，“湛黎同学，我可以坐你旁边吗？”
　　“不行。”湛黎干脆利落地将书包扔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为什么？”
　　“我胖，怕挤。”
　　“……”韩鹂憋着笑，心底暗爽。

　　“我说，后排又不是你家开的，人家想坐就坐，你狂什么狂！”终于有人看不下去，把手头的笔一摔，站了起来。
　　陆云筱惊惶地瑟缩了一下脖子，耳垂上戴着的流苏耳环跟着轻轻一晃。
　　“不是说了嘛，我胖，”湛黎照旧一副懒懒散散的样子，她的上眼睑自带深深的栗色，挑起来的眼尾只要一笑，就有股别样的霸道与风情，“再说了，最后一排二十来张位子，非靠着我做什么。”
　　陆云筱抱着书包退了两步，“那、那我坐这边好了。”
　　“我靠，一个物质界来的居然也敢那么猖獗，你当灵洲的学生好欺负啊！”邵晓真袖子一撸站起来，“九爷瞎了眼吧，领养你这么个玩意儿！”

　　一石激起千层浪。

　　“人家都去九爷家吃过饭了，都没她这么嚣张。”
　　“咯咯，领养算什么身份啊，又不是正儿八经的韩家人，再说了，你们有听九爷公开承认过吗？有吗有吗？”
　　“当然是没有啦，老实说，在今天之前，谁知道湛黎是谁啊……”
　　“陆云筱可是实打实的陆家人，陆云青的妹妹，她都没横着走，一个留着象城血的物质界人凭什么……”

　　韩鹂被某些言论气昏了头脑，两手撑着桌子，面红耳赤地想要站起来干架。
　　湛黎不咸不淡地瞥了他一眼，火烧到头顶的小伙子像是被浇了一瓢冰川水，滋得一声瘪了下去，泄气地趴在桌上，仿佛一团被砸扁的糯米糍团。
　　而正是韩鹂的不言语，助长了班里学生的气焰。
　　一个个叫嚣着，恨不得将湛黎连人带书包一同丢出教室才能解气。

　　湛黎欣赏着陆云筱在离自己三张凳子开外坐下，从书包里往外掏课本和文具，不远处的陆云青安安静静做着题目，心里却巴望着她们狗咬狗一嘴毛，两败俱伤。
　　“喂，你哑巴了？！”半分钟的功夫，邵晓真已经冲到湛黎面前，手指扬起来，眼看就要戳到她额头上。
　　湛黎支着下巴，甚至微微仰着迎上去，婴儿肥褪去一点，又剪去刘海露，出整片额头后，具有东方神*韵的五官立即具有了攻击性，扛得住森冷的白炽灯光，看着有一点冷厉，又有一点漫不经心。
　　邵晓真心头一跳，但手指的势头已经收不住了。
　　湛黎眼睛眯起来，韩鹂离得最近，在他什么都没觉察的情况下，方知熹神色忽然一变，接着，邵晓真的惨叫传遍了整栋大楼。
　　举着试管的科研人士纷纷停下手里的活，彼此交换了一番视线，摇了摇头，不知道这群学生又搞出了什么幺蛾子。

　　“痛痛痛痛痛……妈妈救命啊……呜呜呜……”邵晓真抱着整根折掉的手指，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十指连心，痛意席卷全身，他无力地蹬着双腿，有同学想过来搀扶，都被他用尖利的喊叫吓退了。
　　“湛黎！你竟然敢！”方知熹隔空一挥手，越界境的灵气凝成一条长链，一端缠在他的手腕上，另一端接了一柄巨镰，横空朝湛黎扫来。
　　“湛黎小——”韩鹂来不及喊出“心”字，身旁的座位已经空了。

　　一米七四的女孩子单手撑桌，宽松的毛衣掀上去，露出一截雪白的腰腹，肌理的线条与走势堪称完美，靴子在前排的椅背上一点，随着巨镰擦着她的发顶掠过——
　　莎拉维尔出鞘。
　　她双手握住刀柄。
　　那巨镰泛着诡异的草绿，抡了个圆弧又回过来，湛黎一刀斩出！
　　链条应声而碎，巨镰受离心力的影响，整个飞脱出去，无力维持形态，在半空中便散成一团灵力，朝着一群吓懵了的学生砸去。

　　接不下！
　　陆云青迅速作出判断，悄无声息地躲至一旁。
　　方知熹眸子染上猩红，他距离越界境之上的合一境仅一步之遥，对在座一堆辨微、聚灵境的学生来说，可谓是威力巨大、飞来横祸——
　　他疯了般朝前扑去，同时不要命地展开灵力场，想要夺回灵气的控制权。
　　但是，湛黎比他更快。
　　宛如轻盈的海鸥，飞窜出去，莎拉维尔消失的同时，左右手一齐握住了那团灵气，十指收拢，死死锁住，胶靴在地面上擦出一条长长的刹车带，接着，两条胳膊灌注了汹涌的灵力，用她一贯蛮横的方式——
　　撕！

　　司霓云眼珠子快要瞪出眼眶外面，抬着头，死死盯住头顶上方两寸的位置。

　　灵气团在湛黎的力道下，停止了向下砸的趋势，湛黎嘴角带着笑，从下颌角到脖子，绷起一片青筋，锁骨与肩窝拉成一条直线，她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低的咆哮，葱白的指尖瞬间炸开一片细小密集的伤口。
　　“哧啦——”
　　在临界点挣扎数秒后，灵气团被彻底撕裂，伴随着刺耳的“滋滋”声，消散在空中。
　　方知熹一个急刹车停下脚步，额头上的冷汗像瀑布般汹涌而下，打湿了衣领。
　　司霓云惊惧之下想去握陆云青的手，却摸了个空，一扭头，陆云青正在教室左前方，最角落的位置，双臂环胸看着湛黎，牙关紧咬，腮帮子鼓起两块僵硬的肌肉。

　　“呼，”湛黎动了动胳膊，随手从一个同学的桌上抽了张纸巾，擦去指尖的血粒，“借你一张纸，谢了啊。”
　　“……”
　　“疼吗？”湛黎走到邵晓真身边，半蹲下去，恶劣因子作祟，刚伸出手——
　　“啊别碰我，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呜呜呜好痛……”
　　“又没断，叫唤什么个劲啊，我家树莓都比你坚强，”湛黎邪恶地笑着，动作迅疾如风，一手钳住手腕，一手握住邵晓真歪掉的手指，稍稍一掰，“喀啦”一声——
　　“啊——！！！”邵晓真激烈地呼号。
　　楼下的科研人士以为试管炸了，吓得到处找灭火器。

　　“叫个屁啊，这不是好了吗？”湛黎起身，在他屁股上踹了两下，都没花力气，邵晓真如丧考妣，垂头丧气地止住哭声，不敢相信地动了动手指，傻呵呵来一句，“诶、好了！”
　　湛黎回到自己的位置，舒舒服服坐下，还是支着下巴的懒散模样，晃着小腿，“哎，九爷领养了我这么个玩意儿？”
　　邵晓真一惊，赶忙摇头道，“不是不是，九爷是个有眼光的。”
　　“真的？”
　　“真的真的。”
　　湛黎眯着琥珀色的眸子，抬眼望向一名女生，“之前不知道湛黎是谁，今儿个知道了吗？”
　　“……”
　　“嗯？”
　　声音零零散散地传来，“认、认识了……”
　　陆云筱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就被湛黎逮了个正着，对方看着笑嘻嘻的，眸底却蕴藏了某种警告，眼神有些虚晃，仿佛不是望向自己，而是望向自己识海内的某物：
　　“陆云筱同学，我不仅胖，占地方，脾气还不怎么好，你确定要坐我旁边吗？”

　　“我、我就坐这里好了。”陆云筱赶忙垂下了头，方才识海一阵莫名的动荡，搁在桌上的拳头越握越紧，本就读不懂的题目在浮躁的心情下，更是艰涩无比。
　　糟透了。
　　本不应该是这样的。
　　湛黎本应当触犯众怒，成为众矢之的，然后方知熹顺理成章地将她赶出补习班才对。
　　“哦，那真是可惜了，本来还想和你成为朋友来着，既然是这样，就算了。”湛黎从背包里又摸出一袋桃子汁，用牙齿咬开，美美地吸了一口。

　　方知熹狼狈地站在讲台上，看湛黎的眼神相当复杂。
　　他收了陆云筱一大笔钱，说好了在学生产生矛盾时袖手旁观，当事态发酵至顶点时，借势将其赶出补习班。
　　结果湛黎先是伤了邵晓真，成功激怒方知熹，在反击中祸水东引，然后转换为解救者的角色，亲手解决危险，最后将邵晓真的手指复位。
　　一系列令人叹为观止的操作行云流水，立威立得丝毫不刻意。
　　如果不出意外，在她接下来长达小半年的补习班生涯里，不会再有人寻她的麻烦，甚至，把她当做尊崇的对象，也不是没有可能。

　　“方老师，我帅吗？”湛黎叼着饮料袋子，手上解数学题目的速度不降，忽然问道。
　　“……”
　　“我不是那个意思，”湛黎扔了笔，朝他看来，隔着好几排桌椅和学生，方知熹也能从少女眼里感受到浓烈的压迫感，“我的意思是，即便我真的很帅，也别盯着我看了，上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