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世》余景

82、chapter 82

　　陆地与海洋的交汇处，无色之焰燃起一道无形的屏障，临近的海水被寸寸蒸发，导致近海终年笼罩在一层咸腥的雾气里。
　　管理局在距离无色之焰十公里外，修建了一座壮观的拦海大坝。
　　早年还有军队孜孜不倦地驻守，后来无色之焰将精神火核献祭给韩昼，得益于其高深的修为，带得火焰势头不减反增，再加上海域扩张的速度莫名减缓，渐渐得，就懈怠了。
　　大坝顶端的平台上积了厚厚的灰尘。
　　一块锈迹斑斑的警示牌上写着“游客止步”，可见拦海大坝最初落成的时候，被当成了一处新奇的景点。

　　尽管拦海大坝从军队的驻守名单里划去，但其上方的信号屏蔽层仍然存在，因此韩昼依惯例降落在坝底。
　　经过长时间的御空飞行，之前态势凶猛的灵气有了止歇的前兆，在缓慢退至丹田的过程中，筋脉壁上多少留下了一些裂痕。
　　韩昼清楚这种平息是暂时的，若不把多余的灵气全部消耗掉，不等他回到零区，怕是又要卷土重来。
　　他走到大坝前，取下肩上的徽章，扫描信息的卡槽里堆满了沙子，伸手掸掉一层，勉强露出里面扫描用的绿光点阵，将徽章对上去——
　　“嘀。”
　　显示扫描成功，紧闭的门朝着两侧打开，走过一段狭长的走廊，直到尽头的另一扇门前，墙上的提示器敷衍地响起，“高温警报。”

　　随着厚厚的门板以缓慢的速度推移，一滚滚热浪呈排山倒海之势迎面扑来，等冲到韩昼跟前时，却像一阵舒爽的风，打了个转儿，便散了。
　　无色难得被释放，撒欢似的一头扎进火焰织成的幕墙里。
　　九重怏怏地趴在韩昼肩膀上，有如一面静止不动的旌旗。
　　“无色。”
　　韩昼淡淡喊了一声，足下一步不停地朝前走去。
　　他轻而易举地穿透了骇人的高温，到达了岩礁遍布的海边，遮天蔽日的水蒸气下，深颜色的海水静默地流淌，看不出任何危险。
　　直到他抬起了手掌，丹田里蠢蠢欲动的灵气蜂拥至掌下，眼前空无一物的海面终于有了动静——

　　先是荡起一串诡异的涟漪，乍一看像成群结队的虾子。
　　但很快，一根长条状的东西就从海底钻了出来，形如巨鱿的触须，仔细看就会发现，那不过是一根腐烂到吸附了各种藻类的硕大树枝，只有芽尖冒着点苍翠，两片嫩绿的芽叶一翕一动，竟发出一种老年人才有的苍老声线来：
　　“韩九爷，别来无恙啊。”
　　“不躲得远一点，跑过来送死吗？”
　　韩昼负手而立，一身简单的黑衣黑裤，手中积聚着毁天灭地的恐怖力量，面上一派云淡风轻。
　　“我出来，不过是想提醒一下韩九爷，根据我们的协议，这应当是您最后一次来无间海肆虐了，作为半个老朋友，道个别总是应该的。”
　　那声音干涩得不成样子，听起来就像摩擦两块干燥的老树皮。
　　韩昼垂眸看着掌心里压缩到极致的灵气球，虚虚地朝前一送，在海面上探出一截的树枝大惊之下，一个扎猛子沉回海里，应激反应过后，很快又意识到这只是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神离，我这回来，是找你续约的。”韩昼道。
　　树枝恼羞成怒，“你倒还记得我是神离！”
　　“那是自然。”韩昼从从容容，脸上淡淡的倦色柔化了他的棱角，但神离清楚，这幅欺人骗鬼的面皮底下，住着个怎样嚣张的灵魂。

　　“续约？开什么玩笑！我凭什么！”神离将树枝抬得老高，几乎和韩昼站成了一条水平线。
　　水面下的枯枝一节比一节粗壮，又缠绕了层层水草，正淅淅沥沥往下滴落海水。
　　韩昼又道，“神离，我不是来和你商量的。”
　　“韩九爷，别蠢了，你以为以一己之力阻止了海域的扩张，灵洲就会没事吗？”神离粗嘎哑笑，“这虚无界的水，可是比我这烂了千年的腐汁还要混得多。”
　　“这水有多深，你不妨告诉我，我自当作出判断。”韩昼的语气掺了威胁，听着可不像是求知欲旺盛的样子。
　　“啧啧，”神离咂咂嘴，“二十七岁的年纪，修为又高深，若是——”

　　“轰——”
　　韩昼右手倏然压下，拳头大小的灵力球轻飘飘地落入海中，一个小小的浪头过来，一下子就将其吞没。
　　神离使出了平生最快的速度，离弦箭一般朝后缩去，所经之处撩起成串的白沫。
　　短短数息内，灵力球以数倍于神离的速度爆裂，整个海面一个诡异的下凹，像被什么东西吸附住了一样，但这个过程短暂到可以忽略不计，紧接着，从海床深处传来一声如鸣笛般高亢的闷响——
　　与灵洲相接的无间海域瞬间由三维转化为二维平面，犹如一张又薄又柔软的手绢，平躺在两根晾衣绳上，被和煦的春风自下吹起，在半空中飘了一会儿。
　　岩石与海水分离了片刻，暴露出深不见底的海沟。
　　最后，在惯性和重力的辅助下，一股股海流旋转着翻绞在一起，神离不幸被卷入其中，原本长势喜人的芽尖连同大半截树枝，被绞成了碎渣。

　　一波闷响寂灭，另一波低吟又起。
　　那是神离的淹没在海潮里的怒吼之音。

　　韩昼掸去沾在灵气罩上的浮沫，转过半个头，自上而下俯瞰，眼神冷厉，“神离，昂瑟是我的朋友，你很清楚。”
　　“另外，我下回来的时间，不出意外的话，是初夏，彼时，好好躲着吧，切勿再出来遭受无妄之灾。”

　　*

　　湛黎小憩了片刻，就醒了。
　　爬起来，汲着拖鞋下楼给外卖员开门，她在手机上给小黑猫买了些用具。
　　外卖员第一次接这样的单子，猫砂盆、猫窝、猫爬架、猫砂、逗猫棒等等加起来一大堆，又很重，被保安盘查了好一会儿，又一件件东西做了登记，才放进来。
　　因此小哥看起来很委屈的样子。
　　湛黎讪笑着，把东西接进屋子，小黑猫歪着脑袋，在玄关蹲着，尾巴一摇一摆，很乖巧的样子。

　　湛黎看了它一眼，说道，“你只是暂时住在我家，等九爷回来了，还得征求他的同意，不过，你不要抱太大希望，九爷看着不是个喜欢动物的人。”
　　“喵呜。”
　　“你汪叽也没用。”湛黎粗暴地撕开包装纸，把裹着小铃铛的逗猫棒拿出来，一本正经地戳在小黑猫面前，抽搐般抖了抖。
　　小黑猫舔了舔爪子，绕过逗猫棒，窝进了湛黎盘起的双腿里。
　　“……还挺有个性。”
　　“不管怎么说，在九爷不在的这段日子，我们就相依为命吧。”
　　湛黎继续自言自语，“不过，我在家的时间好像也很少，你一只猫应该没问题吧。”
　　“喵呜。”

　　湛黎花了点时间，把猫爬架和猫窝都装好了，又往猫碗里加了猫粮和食物。
　　小黑猫除了黏在湛黎身上，对周遭一切都不感兴趣，倒是湛黎被鸡肉味的猫粮香到了，思考了很久要不要偷偷尝上一口。

　　恰逢陆焱敲响了门，湛黎手一缩，指尖距离一粒粒形状难言的猫粮不过一公分。
　　“恢复得怎么样？走吧，带你去吃晚饭。”陆焱可谓是容光焕发，同时，内里也有些东西，在不经意间改变了，仿佛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看着锋利了不少。
　　湛黎背了一只手在身后，黑猫吊在她肩膀上，身子拉得老长——
　　传说中的，猫的本质是液体。
　　“有可以带宠物入内的餐厅吗？”湛黎把黑猫拎下来，抱在怀里。
　　“有是有，但那样你吃不到昂贵的饭菜。”
　　“随便，能填饱肚子就行，余下的钱这算成人情先欠着。”湛黎游刃有余，拖鞋一踢，踩进球鞋里，左边扭扭右边扭扭，就这么穿进去了，“啊，没有九爷管的日子真爽。”
　　陆焱无奈，“九爷管你自有他的道理，以你现在的仪态，若是参加一场大型舞会，是要被全场的少爷小姐们笑话的。”
　　“那你就错了，大事上，安德莉亚姐姐我从不掉链子。”湛黎伸手在陆焱面前打了个大大的“叉”，“有机会去问问聂星禹和杭锦，我在灵洲国际协会举办的舞会上，超美。”
　　“……”

　　陆焱的家也在闹市区，因此是步行过来的。
　　餐馆比颐琳大厦更远，陆焱的本意是打车，毕竟舒适，但湛黎非要坐大巴车，还是环城绕路的那种，拗不过她的小性子，还是陪她坐了。
　　一路上，湛黎沉默地看着窗外繁华的城，黑猫坐在她腿上，直着上半身，大而透明的瞳孔里折射出一整个相反的世界，有如电光朝露。
　　陆焱想不出更好的话题，只好说道，“不用太担心，以往的中审都很顺利，哪怕持续的时间长了点，最终也都平稳渡过了，其余几任不出色的尚且如此，更何况九爷。”
　　湛黎搓搓手指，没接话茬，“以往的指挥官都被称为‘九爷’吗？”
　　陆焱笑了，“当然不是，‘韩九爷’这个称呼，还是爱慕他的灵洲小女生联名起的，因为霸气又上口，也就传开了。”
　　“啧，桃花怪，”湛黎嘴巴撅成向下弯曲的一座拱桥，“那其余的呢，都叫什么外号？”
　　“剩下的好像都不怎么出名，都是小范围的了，除了一个人。”
　　谈及这个人，陆焱胸腔里的豪情仿佛都被点燃，“我和你提起过的，灵洲第一任最高统一指挥官，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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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迟更，今天真的太忙。最近又要整理一次大纲，可能会停更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