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世》余景

76、chapter 76

　　韩昼与韩宗玉身上散发的威严气势可谓是一脉相承，两人在书房里遥相坐着，竟分不出高低，韩父毕竟是长辈，韩昼静静坐着，等对方先开口。
　　“你行事，我从不担心，你有你的用意，我不会去窥探这个孩子的秘密。”
　　韩昼并不意外，脸上露出一丝浅笑，“父亲向来是理解我的。”
　　“别急着高兴，”韩宗玉话锋一转，气氛急转直下，“之前陆云筱的事情我没多言，是因为你对陆云筱无意，你母亲再怎么硬逼强塞，也都是无用功，但如今情况不同，我看你对湛黎那孩子，心思不纯。”

　　湛黎捧了一盅橘子坐在地毯上看电视。
　　韩鹂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十指翻飞，将橘瓣上的网状筋络剥了个干净。

　　“确实心思不纯。”韩昼没想着隐藏，谈及此事，眼神清正，却透着别样的柔软。
　　韩宗玉取下眼镜，捏住鼻梁上下揉搓了一番，“阿昼，我能看出湛黎不是一般的孩子，但说到底只有十七岁，分寸你要拿捏好。”
　　韩昼笑着摇了摇头，“你儿子又不是饥不择食的禽兽。”
　　韩宗玉冷哼道，“我不管你是人还是兽类，该注意的事情给我注意好了，不然，你妈给韩鹂买的戒尺早晚要落在你脑袋上。”

　　韩鹂调皮起来除了韩昼，谁都镇不住。
　　夏苏朝常常气得犯头疼病，被韩昼养了十年的好脾气一朝崩塌，去小卖铺里随手抄了根鸡毛掸子会来，薅光了鸡毛，成了根光秃秃的杆子，扬起来，挥到屁股上，会发出“咻”的一声。
　　美名其曰“戒尺”。
　　夏苏朝揍了韩鹂百八十顿，一点没长进，照样皮得上天入地，直到有一日韩昼放假归家，见到了倚在沙发上抹泪的夏苏朝——
　　韩鹂被裹挟了合一境界灵气的鸡毛掸子揍得连连求饶，韩昼在厨房里慢条斯理地给夏苏朝泡茶，无形的丝线牵着鸡毛掸子，灵活地追打。
　　那天晚上，韩鹂就着眼泪吃完一碗饭，又被韩昼摁在客厅里写检讨书，写完后誊抄了一百遍，由丝线牵着，每家每户门上贴一张——
　　导致窜天鹂臊得一段日子不好意思出门，上学都要扣顶帽子。

　　韩鹂至今为止的学习生涯中，唯一一次得奖的作文题目就是“我的哥哥”，结尾很精辟，能从中品出点咬牙切齿的意味来——
　　“成也韩昼，败也韩昼。”

　　韩昼庆幸韩宗玉没在湛黎身上做过多纠结。
　　不论他有多么正人君子，被长辈揪着令自己情窦初开的姑娘不放，时间久了，总是会招架不住的。
　　“不是说有事情找我吗？说说吧。”韩宗玉鬓角落了银白，说话的时候，也喜欢将手交叉着，端正地搁在膝盖上。
　　书房外缘展开一圈力场，湛黎不动声色地抿紧了唇。
　　“父亲，二十多年前，先生以一己之力扛下的大难，卷土重来了。”
　　“什、什么？！”韩宗玉大惊之下想要起身，一时间血液循环不畅，腿脚颤巍巍的。
　　韩昼赶忙上前，搀着他坐下，安抚道，“虽说是卷土重来，但无间海域扩张的速度有一定的减缓，灵洲广阔，按照目前的侵蚀速度，即便不采取任何措施，至少还能撑四五年的光景。”
　　韩宗玉难受地甩甩头，“无色火焰也抵挡不住？”
　　“全然抵挡是做不到的，只能通过不断蒸发来减缓扩张速度，无色的精神火核在我识海里，我的强大，就意味着它的强大，再将时间往后拖也不是不可能。”
　　韩昼想尽一切办法来安慰眼前这位不再年轻的中年人。
　　许是不愿深究韩昼的话有几分真假，韩宗玉点点头，拍拍韩昼的胳膊，只说道，“辛苦你了。”

　　“等我一下，”韩昼将书房的门掀开一条缝，“湛黎，过来。”
　　“哥，我也要进去！”韩鹂脚下生风，猛地朝前扑去，湛黎手指头一勾，轻轻松松用视界修为的灵气把他钉在原地，“乖，听你哥的话。”
　　“……好强。”韩鹂挣扎了一番无果，垂头丧气地看一眼韩昼。
　　湛黎半个身子进了门，转过头来，笑道，“小韩鹂，加油修炼哟。”
　　韩鹂仿佛被戳了痛处，整个人像吹了气的河豚般鼓起来，“不准在我的名字前加‘小’字！”
　　“砰——”
　　门关上了。
　　夏苏朝将新鲜的草莓对半切了，用刀撇在空了一角的果盘里，举起刀柄在韩鹂脑袋上磕了一下，“修为不如人家就好好修炼，跳什么脚！草莓不许吃，让给湛黎，你妈我可是数好了数的，少一颗让你哥用鸡毛掸子揍你一顿。”
　　“……”韩鹂看着鲜草莓，舔了舔嘴唇，一想到韩昼的鸡毛掸子，寒意顿时顺着脊背蔓延至全身，伸出去的爪子再悻悻地收回来。

　　韩宗玉看得出来，湛黎对自己心存恭敬，但没有丝毫的惧意。
　　“小丫头，来，过来坐。”他招招手，无视韩昼的臭脸，把湛黎摁在身边坐了，然后对着儿子一挥手，“行了，还有什么事情，说吧。”
　　湛黎浑身绷直，僵硬地看一眼韩昼，又慌忙地别开视线，眼神在书房里乱飞，书架瓷瓶宣纸茶碗上游移一圈，最后回到自己握紧的拳头上，停住不动了。
　　韩昼觉得好玩，便故意逗着她玩，“父亲，这件事情，关乎湛黎，很重要。”
　　湛黎憋着喉咙咳了一声，脸上呛出两抹桃花红。
　　“即便距离事发还有一段时间，但早做打算总是没错的，陆家正在往象城转移，主产业根扎得差不多了，我想，韩家也应该动起来了。”
　　“嘎？是这个事情吗？”湛黎不小心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忙不迭捂住了嘴。
　　“不然呢？”韩昼继续逗弄。
　　“没、没有。”湛黎虎着小脸，对韩宗玉严肃道，“韩叔叔，象城城郊一块地皮我帮您拿到手了，先复制哪块产业您和我说，等过了年就规划起来，趁着夏天没到先动工。”
　　韩宗玉怔住，手指头指着湛黎，又看看韩昼。
　　湛黎继续道，“我建议是一主一副并行，主产业的复刻必须低调，耗时很长，但是副产业相反，只要不大张旗鼓就行，速度还快，两相配合下，明年冬天就能成型了。”

　　“……”韩宗玉小心地试探，“小丫头，你有身份证吗？”
　　“灵洲的身份证在办，但是我有带学生证。”湛黎说着就要起身去客厅里拿包，被韩昼拽住了胳膊，一个轻甩，身子划了半个圆弧，回到了他身边坐着。
　　“父亲，我不方便插手韩家的事情，管理局盯陆家又盯得紧，我只能让湛黎来操持这一切了。”
　　“叔叔，我可以的，象城还有别人在帮我。”湛黎竖起三根手指，发了个誓。
　　“我不是质疑你，”韩宗玉叹了口气，感慨道，“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我算是知道阿昼带你回来做什么了。”

　　韩昼安静地坐着，稳如泰山。
　　“我没意见，剩下的，你自己去争取吧。”韩宗玉没头没尾来了这么一句，韩昼听了，脸上的沉凝至少撤去七分，脸上似是透着光。
　　湛黎小心地扯着韩昼的衣袖，用微弱到不能再微弱的气音，哼道：“喂，你不是带我过来收红包的吗？”
　　“……”
　　韩昼凑得近一些，她应该是刚吃过橘子，柑橘的芬芳犹在，“我父亲是合一境界的修为，在这间书房里，不论你用多么小的声音说话，他都听得见。”
　　湛黎神情复杂地瞄了韩宗玉一眼。
　　后者为了维持中年男家主的威严，忍笑忍得肚子上的肉都在轻颤。

　　反正脸已经丢了，湛黎干脆豁出去了，驾轻就熟地装起小孩，“那，韩叔叔，我现在给你拜年的话，有红包拿吗？”
　　韩宗玉终于敞开了笑容，韩昼没脸看接下来的事态发展，敲敲湛黎的脑袋，“我平日里短了你的吃穿？”
　　“没有啊。”
　　“好好说话，不要给我丢脸。”韩昼起身，揉着眉心出去了。
　　“不管他，韩叔叔，我给你拜年。”湛黎照着电视，把零食大礼包贺年广告的广告词一字不拉地背诵了一遍，加上她穿着红色的小背心裙，喜气洋洋，白嫩包子一样的脸蛋，忽略身高，看着就像十四五岁，特别招人喜欢。
　　“好好好，很灵巧一个小丫头，”韩宗玉笑得牙不见眼，“你先出去吃阿姨烧的饭，等叔叔叫上阿姨把红包包好，吃完饭一并给你。”
　　“谢谢韩叔叔。”湛黎一高兴就容易得意忘形，“韩叔叔，如果九爷对我不好，我能向你告状吗？你会说他吗？”
　　“尽管告诉叔叔，叔叔帮你骂他，阿昼从小就这幅臭脸蛋子，他要是摆给你看，你也别给他好脸色！”
　　“他老是凶我！”
　　“凶你你就离家出走，上叔叔家里来，反正有的是空房间，你要是来了，你苏朝阿姨还能热闹些，是留在灵洲上学还是回象城？要是留在灵洲，就和韩鹂一块儿……”

　　书房门开着，声音传遍了整个客厅。
　　韩鹂不敢去看韩昼的眼睛，总觉得他哥下一秒就要抄起鸡毛掸子拿他泄愤。
　　夏苏朝手里端了盆鱼汤，走到厨房门口，感受到客厅里阴沉沉的低气压，转身又回厨房去了，一边碎碎念，“没放葱，葱呢，葱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