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世》余景

75、chapter 75

　　湛黎“噗嗤”一下乐了，这孩子就差没将“心术不正”四个字写在脸上。
　　韩昼依旧是下了半扇车窗，他与人说话的时候，总是直视对方的眼睛，哪怕是个十一岁的孩子，“你是我小辈，理应照料，奈何教导你的人品行不端，若是你想跟着我，也可以，但是有条件。”

　　韩宗铭听见“品行不端”四字，差点绕过去把前轮胎给踹了。

　　“舅舅，你说。”韩奕浮夸地擦了把眼泪。
　　“去象城生活，永远不得再回灵洲，我会派人盯着你。”韩昼指尖敲打着膝盖，他今天的打扮和湛黎一样，稍显正式，修身的长裤贴合着硬朗的腿部肌肉线条，衬得一双手修长而秀气。
　　“嗝。”韩奕硬生生把“好”字咽下去，憋出来一个嗝。
　　韩昼继续道，“你想跟着父母也不是不可，这样吧，从即日起，我将收回韩家安置在韩宗铭一脉名下的全部产业。”
　　“！”
　　“韩昼！你敢！”韩慕寻扑上来，搡了韩奕一把，一拳重重捶在玻璃上。
　　肖琪扶起跌倒的韩奕，蹲在车边，搂着他连声抽泣，韩宗铭将韩慕寻拽到后头，兀自迎上去，“韩侄儿，你来真的？”

　　对付这样的小人，韩昼喜欢把话说得敞亮，“韩宗铭，我了解你的为人，对你置之不理只会助长你的气焰，韩奕和产业，都是你的命根子，我总要攥一样在手里才安心，不过我很好奇，对你来说，究竟谁是卒，谁是帅？”
　　“你、你好狠毒的心肠！”韩宗铭虚指着韩昼的鼻子，一副血液冲上天灵盖的模样。
　　韩昼冷笑一声，“在狠毒这件事上，与你们比，我还是略输一筹的。”
　　“韩奕不能让你带走！”韩宗铭青筋爬满脑门，从齿缝里挤出一句。
　　肖君娅狭长的狐狸眼眯成一条，再也顾不得温婉贤良的名头，上前扯住韩宗铭的袖子朝后拖，一边哭骂道，“就你要孙子！孙子是保住了！留下来和我们一起吃糠咽菜吗？！再说了，韩奕可是九爷的亲侄子，他跟了九爷，能吃什么苦头？！”

　　肖君娅和肖琪除了同姓“肖”外，姻亲关系其实远得很。
　　平日里喊一声“姑姑”，权当是尊称，现在这位姑姑话里话外要舍弃自己的儿子，来保住荣华富贵，肖琪怒不可遏，冲上去与肖君娅扭打在一起。
　　韩宗铭又被肖君娅扯着挡在前头，挨了几巴掌。
　　韩慕寻咆哮一声，本想借此镇住乱糟糟的局势，谁知肖琪护子心切，神志不清，只知道一味的挥舞双手，肖君娅凄厉地尖叫着，韩宗铭挣不脱，往韩慕寻的方向伸出半条胳膊，喉咙里发出“嗬嗬”求救——

　　“走吧。”韩昼对埃斯特道。
　　“是，九爷。”
　　湛黎岔着两条腿，看戏看得很欢快，“诶？就走了？”
　　“穿着裙子不许这样坐。”韩昼在湛黎腿上拍一下，严厉道。
　　“行吧。”湛黎并拢了腿，把裙摆上的褶皱抚平，“等一下，说好替我讨一个红包的呢？”
　　韩昼手指曲了曲，湛黎立即往车门上靠去，“我就问问，没有也没关系的。”
　　“我看你是掉到钱眼里了，”说着拨通了一个号码，埃斯特一个大转弯，倾斜的山体将韩宗铭一大家子彻底掩在了后头，盘山公路这就到了尽头，前方一道天然雕饰的险门——

　　有警卫在站岗，一边一排，荷*枪实*弹。

　　四周空荡荡，连个地标都没有，湛黎刚想问这里是不是“夏山天岛”时，就听韩昼低沉道：
　　“顾麟芳，十日之内，收回韩宗铭一脉手里的全部产业，嗯，一点不留，呵，这些年他们榨的油水还少么，让他们去叫唤，饿不死的。”
　　“嗯，我让叶弥把我父亲的签章送过去，麻烦你了。”
　　“顾玉绯？这段时间工作量确实不小，等到开春，人流量降下来，我给她放假，嗯，好，就这样。”
　　埃斯特缓缓停了车，两名警卫一前一后走过来，韩昼挂了电话，从内袋里取出灵洲统一最高指挥官的身份证件，“我来探亲。”
　　警卫一页页查验了，又一指湛黎，语气冰冷不似人类，“她的身份证件。”
　　韩昼将另一份册子递过去，“我领养的孩子，借读于灵洲国际附中，这是警局出具的临时身份证明。”
　　警卫用验光灯在章印上一点点照过，确保无误后，对埃斯特道，“以二十码的速度缓慢驶过岗亭。”
　　“好的。”埃斯特熟门熟路，钥匙一转，发动车子。

　　左右两个岗亭间并没有升降杆。
　　车头刚一沾上地上的黄线，“嗖”一声，从岗亭侧面的钢铁墙壁上射出一排激光，与车辆高度将将契合，随着车子朝前开去，“嗡嗡”响着一路从车头扫描至车尾。
　　没有触发警报，意味着安全。
　　之前的警卫走过来，递给韩昼一张金属卡片，“离开时的一次性通行卡，请收好。”
　　韩昼接了，又关上窗户。
　　在前方平直的道路上，埃斯特踩着油门，二十码飙升至八十码，茂密的树丛掠过，惊起成群的白鸟，房屋与房屋间隔着很大一段距离，如堡垒般森严。
　　明明是大好的天气，路上却连人影子都没有，偶尔一辆车过去，车窗也是关得死死的。

　　“这里，真的是住宅区吗？”湛黎怀疑道。
　　“夏山天岛确实是个矛盾的存在，外头的人挤破了头想搬进来，而住在里头的人，又想着有朝一日能够搬出去。”埃斯特轻声道。
　　“唔，差不多能明白，这么一想，幸好不是我住在这种地方。”湛黎若有所思。
　　埃斯特一喜，“九爷倒是未卜先知了，一直放着居住权不肯使用，宁可最后腾给韩家。”
　　韩昼斜一眼湛黎，倒是对埃斯特的话表示赞同，“呵，她的性子，一天不出去撒两回野都能憋死，住在这里，三天不用，墙都能被拆了，我还要被管理局请去问话。”
　　“……”

　　小径旁站了三重人影。
　　韩宗玉和夏苏朝站在一起，韩鹂一会儿蹦到路中央打转，一会儿又在路边踹一丛植物的根茎。
　　“来了。”韩父忽然道。
　　韩鹂像小猴子一样飞窜过来，“在哪里？在哪里？！”
　　夏苏朝拧了他胳膊一下，“湛黎年纪还比你小上一岁，能不能拿出个当哥哥的样子！”
　　韩鹂“嗷”了一声，揉着胳膊，站成了一棵树桩子，不敢再动。
　　“来了来了。”没过几秒，轮到夏苏朝激动了，埃斯特还未将车子停稳，夏苏朝已经绕到湛黎一侧，对着她挥了挥手，嘴里念叨着，“哎呀，长得真可爱。”
　　“……”
　　湛黎打开门，从车上下来，略略羞涩地对着夏苏朝道，“阿姨好。”
　　韩昼的心情一瞬间变得不错，别了别外套，单手揣在兜里下车，扫了韩鹂一眼，转身对湛黎道，“湛黎，过来。”
　　湛黎的小裙子没有口袋，大棉袄上的口袋又垂得太下，插着流里流气，无处安放的双手微微握成拳，走到韩昼身旁。
　　“我父亲，我弟弟，韩鹂，比你大一岁。”
　　“韩叔叔好，嗯……哥、哥哥好……”湛黎觉得舌头都捋不直了，她在心里翻了一万个白眼，才努力把“哥哥”这个称呼喊出口——
　　韩昼眉头蹙起，抬脚朝着傻乐着想要回敬一声“妹妹”的韩鹂踹了过去——
　　他都没享受过小孩娇娇地喊他哥哥，韩鹂这个傻小子凭什么！
　　“我靠！哥，你居然当着妹妹的面踹——”韩鹂一句囫囵话还没出口，韩昼又是一脚。

　　湛黎不经意间被牵住了手，韩昼将她拽到身后护着，教导道，“平日里喊他大名就行，修为不高，做什么哥哥。”
　　“……”湛黎眉梢微抬，触及韩宗玉打量的眼神。
　　韩宗玉识人无数，虽寡言，但心思却深，能看得透事，也能藏得住话。
　　湛黎不会蠢到在他面前玩装小孩的把戏。
　　于是对着韩家主，露出一抹属于安德莉亚的笑容来，笑里沉淀了千万种情绪，有沧桑、厚重、谦恭，就也有纯善、沉静以及傲气。
　　韩宗玉眸子微缩，他清楚地看到，韩昼回过头来，手腕翻了个方向，重又牵上湛黎的手，手掌相触，有片刻温柔的抚触，是极尽的亲昵。
　　韩昼切断了湛黎与韩宗玉的眼神交流，只说道，“外面冷，进去吧。”
　　“哎、好好。”夏苏朝先把哇哇乱叫的韩鹂一把推了进去，等着湛黎一同进门，“湛黎喜欢吃什么？阿姨研究了一下菜谱，做出来的菜保证好吃！”
　　“诶……我不挑食，都可以。”
　　韩鹂围着湛黎走了一圈，嚷道，“我哥到底会不会照顾人啊，外套大这么多，凉风灌进去一点都不暖和！”
　　“……”

　　韩宗玉被韩鹂这么一叫嚷，视线落在湛黎及其不合身的外套上，手指又是一紧。
　　他温和地笑笑，“湛黎坐吧，想看电视的话让韩鹂给你调频道，茶几上的水果随便吃。”
　　湛黎乖巧地点头。
　　“你，跟我去书房。”韩宗玉一转身的功夫，脸色就沉下来，看一眼韩昼，说道。
　　韩昼给了湛黎一个“无妨”的眼神，对韩宗玉道，“正好，我也有点事情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