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世》余景

69、chapter 69

　　湛黎在车上只保持了二十分钟的清醒。
　　虞衡驶上一路畅通的高速公路后，她便蜷缩在副驾驶后座，裹着一张毯子睡了。

　　车子一入象城。
　　湛黎在嘈杂的烟火气里醒过来，街边树上缠着五彩的灯，造型夸张的路灯上，广告幡被撤走，一律挂上映着“福”字的大红灯笼。
　　成年人是要上班的，正值晚高峰，手里提着公文包来来去去，接打的电话里都是催回家吃饭的。
　　“唔……好热闹啊……”湛黎扒在窗户上，一瞬不眨地盯着看。
　　“你之前的年节怎么过的？”车子驶到一条长长的堵车带，虞衡干脆熄了火，拉了手刹，双手枕着后脑勺。
　　湛黎想了想，“就，阿姨带着包包饺子，看看电视，偶尔有志愿者带着零食大礼包过来，我们都要抢里面的玩具娃娃。”

　　德拉佩普星际没有固定的节日。
　　原住民的寿命很长，漫长而空虚的岁月滋长了野心，最后野心割裂了悠闲的时光，战火所到之处，胜利便是最值得庆祝的一件事。
　　幸存者从街头巷尾的废墟里钻出来，高举碎了一角的酒杯，流浪的乞丐弹起不知名的歌谣——
　　安德莉亚率领部队从战舰港离开，途经这座笙歌广场，人们摇曳着让开一条大道，踩着欢快的节奏，向着她胸口闪闪发亮的徽章脱帽致意。
　　“您又救了我们一次，A970指挥官阁下。”
　　“我的责任所在。”安德莉亚将地上的帽子捡起来，盖在小男孩的头上，微笑道，“好好成长，你终将勇敢如我。”
　　暗色的作战服上镶绣了红色荆棘，“九霄雷霆”启动匙别在腰间，靴子外沿沾染了敌人的鲜血，妇人献上干净的布帛，“指挥官阁下，您应当注重卫生，这样小伙子会更加倾慕您的。”
　　金发碧眼的高大副官从妇人手里接过布帛，冷声道，“请你放心，有我在。”
　　“B513，我们该回城里述职了。”安德莉亚不喜欢这种莫名其妙的论调，她朝妇人点点头，便领着浩浩荡荡的军*队离开了。

　　走了很远，身后轻快的调子方才渐起。
　　幸存者有着幸存者的生存法则，不要埋葬想法，不要躲起来祈祷，不要乞求上天垂怜，当战火来袭，一定要藏一瓶好酒，用来庆祝劫后余生——
　　若是不幸遇难，怀抱一瓶好酒走向来生，你会获得幸福。

　　“有人在路边卖烤玉米，你要吃吗？”虞衡说话间，已经朝着老人挥起了手。
　　湛黎摸摸肚子，“虽然不是很饿，但可以来一根。”
　　“有点烫，你用塑料袋裹着吃。”虞衡特地多要了几个袋子，就着玉米一起递给湛黎，咬了一口道，“水果玉米，甜的。”
　　“挺好吃的。”湛黎被烫到了，张着嘴对着窗外哈气。
　　车流动了，虞衡发动车子，一脚油门下去，卡着红灯转黄灯的时间点冲过了十字路口，接着一个转弯，就绕上了晨昏所在的那条豪华商业街。
　　“老杜这人，你在的时候嫌来嫌去的，等你一走又开始挂念，这回要不是张欣然拦着，他能包个比我还大的红包。”虞衡锁了车门，叉腰道。
　　“放心，等你们老了我赡养你们。”湛黎把行李箱推给虞衡，自己背了包往朝下延伸的楼梯走去。
　　亮着“晨昏”二字的霓虹招牌一闪一跳，谁能猜到这里是隶属管理局的两界海关呢？
　　虞衡小心翼翼地等行李箱滚了一会儿，撞到隔离带停下后，才去拖了，然后匆匆跟上湛黎。
　　“小家伙，放心吧，跟了九爷，以后就都是好日子了。”虞衡道。
　　杜空河停下洗杯子的手，朝门口望了一眼，便低下头，低声道，“找死的家伙。”

　　“嗤。”湛黎轻笑一声，“以前的日子也好，往后的日子也罢，对我来说都是好日子，和九爷有什么关系？”
　　虞衡脚步一滞，脸上露出茫然的神色来，“我说错什么了吗？”
　　“也不算，”湛黎脱了背包，单手搭在肩上，“就算甩了九爷，我的日子也照样好过。”
　　“甩了谁？”
　　定期清理黑手套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专业处理的门店过年休假，韩昼只得自己端了盆热水，里面加了特殊的清洗剂，站在卡座里的高桌上搓洗。
　　紧急逮捕任务三十分钟前刚刚完成，偷渡者又是位亡命之徒，在韩昼及时赶到前重创了晨昏外勤部两名工作人员，在急救中黑手套被血迹染得一塌糊涂——
　　它只渴饮敌人血。
　　尽管进行了急救，还是有一名年轻的小伙子牺牲了，韩昼心情算不得好，此时听见湛黎的“甩了九爷”，脸色登时就难看下来。
　　湛黎噎了一下，吃下去的玉米粒涌入食道，又被她强行咽回去。
　　“没有，我说虞衡这种拖后腿的家伙，甩了才好。”湛黎扔了包，匆匆绕到韩昼身后，给了他一个“后背抱”，“阿嚏！阿嚏！阿嚏！”
　　血腥味一下子冲入鼻腔，湛黎捏着山根，连打三个喷嚏，泪眼汪汪地跑去杜空河跟前要热水喝。

　　虞衡无辜得要死，“我哪里拖后腿了？”
　　“你连我推过去的行李箱都接不住。”湛黎端着杯子，坐在高脚凳上，一边转圈圈，一边面不改色继续打击虞衡。”
　　“……”
　　“九爷，你什么时候带我回灵洲？”湛黎喝完水，往吧台上一趴，看着韩昼在卡座前认真清洗黑手套。
　　“十五分钟。”韩昼报了个准确的数字出来，方才被湛黎一个结实的后背拥抱，起伏的心境意外地平复，他端起脸盆，去卫生间把铁锈红的水倒干净，又在水龙头下冲了好一会儿，才拧干。
　　无色和九重一起被放了出来。
　　“一人一只，先烘干的可以在外面多待一会儿，烧坏了就把灵智交出来。”韩昼淡淡下了命令。
　　两团火焰立刻乖乖地缩在手套边上，一点点炙烤着潮湿的布帛。
　　湛黎对无色和九重适应地很快，脱敏后，便跑到它们跟前，“来，让姐姐看看，诶，无色你行不行啊，九重别怪我没提醒你，手套快烧着了……”
　　韩昼走过来把她提起来，“去房间看看你的新年礼物。”
　　“新年礼物？！谁给我的？！”湛黎在韩昼承诺了“不再逾矩”后，反而喜欢上了浅显亲密的肢体接触，抱着他的胳膊晃了晃，“里面有你给我的吗？”
　　“我给你的在灵洲。”
　　“诶？那这里的呢？”湛黎推开房门。

　　床上罩了一层防尘布，防尘布上放了好几个包装精美的礼盒，丝绸带里扎了明信片。
　　湛黎扑过去，先把明信片挨个取了下来，“都是祝我新年快乐的，嗯……厉海珏？这个是……诶？叶微和叶弥合送了一个礼物？席御书为什么要送我礼物？我又和他不熟。”
　　最后一个盒子很大，铺满了半张床，包装用纸居然是粗糙的牛皮纸，卡片上的中文歪歪扭扭，还很难认，好在下面附了一行英文，右下角落款Arthur。
　　“这是谁？”湛黎把明信片递给韩昼。
　　韩昼没有接过来，而是依着她坐下，说道，“西盟两界海事局的统领，昂瑟将军。”
　　湛黎“哇”了一声，“又是一名指挥官，他和你是盟友吗？”
　　“目前来说，是的。”韩昼帮她打开粗制滥造的纸皮盖子，里面的东西倒是珍贵无比——

　　一把及其漂亮的长刀。
　　照理说这种狭长略显弯曲的刀型，通常属黄泉常有，但刀身绘制的浮世条纹却是西盟格调，在自然光源下呈现为雪青色，透着冷冽又优雅的紫调。
　　“漂亮”并不是单指外形，它的魂坚韧难摧，却尚在沉睡。
　　“这和无色、九重一样是活物吗？”湛黎赞叹着，忍不住把刀抱进怀里，用脸颊贴了贴。
　　“如果你足够强大，能唤醒它的灵智的话。”韩昼同样对这把刀很满意，但他更喜欢看湛黎惊喜到无所适从的反应——
　　上蹿下跳的惊喜往往浮于表面。
　　真正的喜从心生会令人浑身冻结、小心翼翼。

　　“这上面纹的图案是什么？”湛黎抚上刀身，指尖传来细微的粗糙与颗粒感，像是某种古老沉重的文字，积压着千万年的威严，镇住了这柄刀本应桀骜不羁的灵魂。
　　韩昼翻开湛黎刻有生祭的手心，触了触烙上去的“昼”字。
　　“是印记，若你能与刀相通，领会其间深意，你将得到种下印记的权利，无论是对这柄刀，”韩昼顿了顿，“还是对我。”
　　“这把刀有名字吗？”
　　“我想以昂瑟的头脑，是想不出什么合你心意的好名字的。”韩昼看着昂瑟蚯蚓爬的汉字，笑了笑，“你自己取一个吧，当然，我不想听到类似‘星辰’这样的名字。”
　　“噗嗤。”湛黎跟着笑，“我安德莉亚的刀，怎么能叫‘星辰’这样一点杀伤力都没有的名字，要真是叫了‘星辰’，哪一天它要是觉醒了，也会逼着我换掉的吧。”
　　韩昼扬眉，“没有杀伤力”这几个字说得他心里舒畅。
　　“我看过一个故事，相传是世界上十把最诡异之刀中第七，十七世纪，血腥女伯爵伊丽莎白·□□用这把刀割开了上百名妙龄少女的喉咙，由于这把刀没有固定的外形，在很多历史资料中记载的外形不下24种，因此别称‘无形之刃’。”
　　韩昼摸了摸湛黎的头，她眼里亮起的两簇光芒漂亮得令人心惊。
　　“所以，我要叫它，莎拉维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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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情人节快乐:)
和后面比开头几张显得粗糙了，会慢慢地修起来:)
也特别感谢能把这篇乱糟糟的文章一路看下来的小伙伴=)
后面会更广阔精彩的，相信阿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