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世》余景

67、chapter 67

　　“胡说。”韩昼就着伤手将湛黎的手塞进被子里，“清厄丹是疗愈重创最好的丹药，但因为药效过猛，多多少少会有些副作用，不舒服的话，就再睡一会儿。”
　　他的嗓子带着情绪平复后的沙哑。
　　湛黎摸摸自己的额头，果然是烫的，断掉的胳膊已经续接回来了，识海还在缓慢的修复中，“九爷，你的手怎么回事？”
　　“无妨。”
　　“我的灵气一定是伤不了你的。”湛黎小声道。
　　“一点小意外。”
　　“哼。”湛黎得不到想要的答案，干脆闭了眼睛，脸颊上布满病态的潮红，她难受地咳了两声。
　　韩昼轻叹，用滚了酒精的棉签蘸去她额角溢出的汗水，沉默了一会儿，说道，“生祭伤的我。”
　　“生祭？”湛黎刷得弹开眼皮，支起半边身子，被子里灌了凉风，被韩昼强压着躺回去，“生祭能不生气吗？碧水天青的识海被你搅和成这样，让他怎么待？”
　　“嗯。”韩昼淡淡道。
　　想起之前凶险一刻，湛黎被透支了数量庞大的灵力，倒下的一瞬虽然还有意识，但魂魄已然到达忘川河畔，若不是丹药即时入口，生死已成定局。
　　药力流走四肢百骸，点燃残存的生机。

　　残存在瞳孔里的金光斑点，是污点、是杂质、是熨入灵魂深处的警告，韩昼生生忍下剜眼般的剧痛，等湛黎的气息平稳后，颤抖着俯身下去，在她的额头印上粗暴且毫无美感的一吻。

　　忽然——
　　一道疾光自湛黎眉心激射而出，韩昼本不想躲，那疾光转了道弯，在他掌心留下一道皮肉翻卷、深可见骨的伤痕。
　　“你若是压制不了，就别来招惹她。”
　　韩昼看着自己狰狞的手掌，伤痕横穿三条掌纹，将灵洲人人歆羨的“帝相之纹”劈了个对穿，“不会再有下次。”

　　“九爷。”叶微抬手敲了敲门，动作极轻。
　　韩昼拉开门，一指客厅，“去那里说。”
　　回头看一眼熟睡的湛黎，关上门，叶微看一眼还在渗血的绷带，皱眉道，“九爷，我这里有丹药。”
　　“不用，”韩昼摆摆手，“想想当初，我给湛黎留下一道生祭就走了，她也就这么缠一道绷带，一直挺到我带去丹药。”
　　叶微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话锋一转，一本正经汇报起工作来。
　　“九爷，施莉处理干净了。”
　　“把霍家一并处理了吧，让虞衡去办。”韩昼取出黑手套，伤手戴不上，便脱了绷带，擦着伤口戴上去，“从晨昏外勤部分批调人过来，暗中调查霞宜山云雾。”
　　“是，九爷。”
　　“还有，去查塞浦路斯。”
　　“塞浦路斯？”叶微一时没反应过来，“是查塞浦路斯杯选拔赛吗？”
　　“选拔赛的主办城市官方尚未披露，带着你的手下过去，查探最近有无灵力波动的断层地带。”
　　“九爷，你的意思是……”
　　“最后一处通往西盟的入口，一定就在塞浦路斯，九年成环，这是一个阴谋。”
　　客厅里的窗户没有关好，忽然起风，凉风袭上火辣的伤口，减轻了一丝痛意。
　　“九爷，我即刻去办。”
　　“嗯。”

　　当晚，霍子惠就接到了消息，说是施莉上山寻找走失的学生，不慎滑入谷底身亡，紧接着，本来谈妥了的霍鸿文减刑事宜突然搁置，督察局讳莫如深，霞宜山本地警局出动三辆警车，除了尸体外，在一条湿滑的小路上找到了没电的手电筒。
　　山里湿度大，电池锈蚀很快，接触不灵，就这么坏了。
　　男老师声称，施莉与湛黎不和，在未经查证的情况下私自上山，酿成悲剧，而同一时间，湛黎被证实在宿舍里睡午觉。
　　毕竟与塞浦路斯杯挂钩，霍鸿文、霍子惠一事又被好事者扒出来反复回味，言语之间颇为感慨，这样一来，得知施莉去世的湛黎反倒成了最大的受害者——
　　被当地医生确诊为惊厥引起的高烧，建议卧床休息一周。

　　一周！集训营一共还剩十天！

　　聂星禹和杭锦被批准来探望，湛黎对着韩昼买来的一桌子好菜，在医院顶楼的VIP病房里，对着花篮和水果皱鼻子，“我想吃西瓜。”
　　“大冬天的又不在象城，我去哪里给你搞西瓜。”聂星禹恨恨道。
　　“哎……草莓也行啊……”湛黎单手托下巴，调羹拨弄碗里的鸡汤，有点烫，上面撒了一撮葱花，香喷喷的。
　　自湛黎走后，打菜阿姨不知怎么的，认准了小姑娘是被聂星禹欺负走的，总是喂他边角料——
　　肌肉发达的结实汉子瘦下去五斤有余，每天靠杭锦的剩饭剩菜过活。
　　“我能吃吗？”聂星禹指了指多出来的一份米饭，“今天中午又没吃饱。”
　　韩昼拉开门进来，从门背后挂钩上的塑料袋取下来砸在聂星禹脸上，“那是我的饭，你吃这个。”
　　聂星禹吓了一跳，连招呼都忘了打，呆呆地解开袋子，杭锦凑上来，里面是一袋看着就没有味道的核桃干面包，袋口印着的喷码显示，今天到期。
　　湛黎咬过韩昼递过来的蒜香大虾，笑道，“那是我不要吃的。”
　　“你还好意思说。”聂星禹咬牙，捧着一袋面包，拆也不是，不拆也不是。

　　最终，韩昼打电话重又叫了两份餐，杭锦表示中午吃饱了，将两份都让给了饥饿的聂星禹。

　　“你走了才两天，那个宋岚一直折腾着想进我们组。”杭锦双手规规矩矩放在膝盖上，皮肤白皙，清清秀秀，不仅仅是对韩昼，他对湛黎也有着一种莫名的尊崇。
　　湛黎眯着眼睛想了想，忽然道，“杭锦，你的嘴唇好像小兔子哦，你喝过胡萝卜汁吗？”
　　“诶？”杭锦惊了一下，反应过来后脸红了个彻底。
　　湛黎笑得花枝乱颤。
　　“湛黎。”韩昼心中沉睡的猛兽忽然就醒了，这会儿前爪刨着地，身子压得低低的，铜铃眼里的捕食欲攀升至顶点。
　　“不，我的意思是，九爷，我粥冷了。”湛黎敛了神色，敲敲碗沿，又强调了一次，“粥冷了。”
　　韩昼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一个响指，九重莲焰扭扭捏捏地从他背后冒出来，亮出一条细细的腿，往湛黎那里挪了小半步——
　　“别！可快别！别过来！我现在对你过敏！”
　　湛黎急忙挥手，把九重莲焰往韩昼的方向赶，一边舀了一大勺粥送进嘴里，被烫得直吸气，“我靠！刚才还是温的！”
　　九重莲焰不好意思地笑笑，她的好兄弟无色之焰悄然冒出来，通体泛着一股乳白色，与九重莲焰的羞涩不同，他对湛黎总有一种贱兮兮的讨好情结。
　　湛黎冷笑，“太烫了。”
　　“叽？”无色之焰无辜地晃脑袋。
　　“滚回去。”韩昼只一句话，两丛火焰一前一后跑了，“嫌烫，喝我的。”
　　“行吧。”湛黎用自己的小半碗粥换取了韩昼手里一满碗粥，心满意足。

　　“九重和无色，这么惨的吗？”聂星禹叼了一只肉包子，有些咽不下去。

　　无色阻隔了无间之海与灵洲、黄泉以及西盟，昼夜不息地燃烧，妄得者成千上百万，然而无色阴险，沾上就如附骨之蛆，除非燃至白骨成灰，不死不休。
　　九重生长于荆棘林，喜食人魂魄，然而荆棘林里行人寥寥，它便自行制造话题，例如浴火凤凰、业火红莲等等，吸引了足够多的淘金者来此冒险，一一吞食，然后缩回去休养生息一段时日——
　　无色将它的精神火核整颗献祭，九重比较惨，被揍得半死，扔进识海里带走。
　　从无间海与荆棘林带出指定物品所加的分数本就诱人，由于无色和九重过分珍贵，加分清单上并无此二项，评委会心平气和地讨论了一天，然后吵吵嚷嚷地撕了两天架，得出的结论是——
　　各加分一万。
　　最后，韩昼以三万六千分的分差领先司玖一，算是创了指挥官领域一项纪录。
　　谁知这两丛火焰不作为杀人越货的利器，却爬到饭桌上暖起了碗筷，聂星禹前仰后合、痛心疾首，杭锦拍了拍他的肩膀。

　　“说起来，胡蓬安没答应让宋岚进组？”湛黎问道。
　　“没有，说来奇怪，荆昱程不答应也就算了，纪翰墨那一本正经的书呆子居然也不答应。”
　　“傅周呢？”湛黎迫不及待想知道这个人的反应。
　　“他啊，他一开始没说什么，后来宋岚蹭在我们组里不走，都快哭了，结果傅周一个硬邦邦的‘滚’，把她给吓跑了。”杭锦回答道，“他挺奇怪的，很多时候说话的样子，很像、很像……”
　　“像九爷。”湛黎接道。
　　杭锦连忙摆手，“这是我瞎说的，不作数。”
　　“黑发黑眸，寡言少语，不仅仅是你觉得，我也这么觉得。”湛黎摸着下巴，韩昼剥好最后一只大虾，塞到她嘴里，无奈道：“我只有韩鹂一个弟弟。”
　　“诶我知道啊。”湛黎吃完饭，胡乱擦过嘴，“不说这个了，今天下午我用笔记本电脑连了网，通过视频和你们一起上辩论课。”
　　“真的？”
　　“嗯，真的，九爷让虞衡把电脑寄过来了。”湛黎用遥控器拉开窗帘，阳光从落地窗照进来，“快来享受一下阳光，一会儿你们又得回山坳里了。”
　　“等等，如果你连网的话，那岂不是……”
　　“对，我们组的人可以拿回自己的手机。”湛黎从床头柜里拿出笔记本电脑和手机，愉快地晃了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