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世》余景

60、chapter 60

　　C省霞宜山。
　　傍晚六点刚过，十一个小时的车程结束，众人又累又饿，看到山坳里几栋矮小的公寓，高兴坏了，互相感叹着，“总算是到了！”
　　聂星禹提着行李挨着湛黎，小声道，“这里怪怪的。”
　　“我也觉得。”杭锦不舒服地扭了扭脖子，深吸一口气，鼻翼间满是潮湿泥土的粘腥味。
　　“三面环山，一面临水。”湛黎四处张望了一番，山间浓白似云非雾，如棉絮般充斥了林间洼地，有女生兴奋地掏出手机来拍照，趁着被没收前发一波朋友圈。
　　“感觉到了吗？”聂星禹撑开五指，任雾气穿过指缝。
　　“嗯。”湛黎有一搭没一搭弹着行李箱拉杆，“这里的灵气相当充沛，照理说，物质界，哪来的灵气？”
　　杭锦才开始修炼，对灵气的感知很不敏锐，闻言蹙眉，“这里多少人是有修为傍身的？”
　　聂星禹望向湛黎，“你达到视界修为了，你应该看得出来。”
　　“唔，在看。”

　　行李分派结束，从山坳里走出两名老师，一男一女，看样子是要把男女生分开了。
　　“怎么样？”聂星禹小声道。
　　“有修为的十七人，达到聚灵境界的三人，皆是男生，右前方穿红色羽绒服的，在他旁边穿格子棉袄敞着外套的也是，还有一个就挨着杭锦，黑衣服的，戴顶鸭舌帽，都是聚灵境界，但还不到巅峰。”
　　“知道了，你和不熟悉的人住，自己小心。”聂星禹把人头记在心里，嘱咐道。
　　“嗯，你们也是。”湛黎懒懒应一声，拖着箱子就往女老师指定的集合点走去。
　　那背影当真不像是来集训的，旅游的也没她这么淡定。
　　倒像是来隐居的。

　　女老师叫施莉，领着女生走了没几步路，大家一口一个“施老师”，已经叫唤上了。
　　全国八十四进六的比赛以全国直播的形式进行，因此评委会在其中占了很大的份量，这帮孩子被家长灌输了一些理念，带着心眼，不遗余力地套着近乎。
　　湛黎理所当然地落在队伍最后面。
　　她在这种时候意外地不合群。
　　韩昼在她身上种下了生祭，强大的力量完美遮掩了修为，即便不服用退灵剂，也无人能将她看穿，湛黎轻轻收拢掌心，正思索着灵气的事情——
　　“诶，你就是湛黎吧。”
　　“嗯？”湛黎被打断了思路，心有不耐，脸上分毫未显。
　　高马尾的女孩子笑眯眯地凑近她，脸上架一副黑框镜，鼻梁上生了几枚小雀斑，见湛黎没搭理自己，便又道，“我说，你就是湛黎吧。”
　　撩架的？
　　湛黎眨了眨眼睛，说道，“嗯，是我，你怎么知道的？”
　　“女生一共四十人不到，全都凑在前面勾了花名册，还差一个最有名的人没签到，你又刚好落在最后面，除了你还有谁？”女孩子语速飞快。
　　湛黎点点头，中肯道，“嗯，知道了，我去签到。”
　　说完长腿一迈，发丝擦着耳鬓飞扬起来，转瞬间就步行至数米开外，女孩一愣，旋即朝她招招手，“哎，我还没自我介绍呢！我叫宋岚！”

　　等宋岚追上湛黎时，她已经签完到，混在人群里虚与委蛇着假笑了一番。
　　步子慢慢减缓，到头来又成了最后。
　　“呼哧……你怎么走得那么快……”宋岚的行李箱数一数二得重，山路又不好走，磕磕绊绊地，一步一个坑。
　　湛黎面无表情，“腿长。”
　　“话说，你的鞋子买的什么牌子，怎么一点都不粘泥，我的靴子都报废了。”宋岚羡慕地看着湛黎干干净净的鞋帮，上头一点泥印子都没有。
　　“定做的胶靴，防滑耐脏。”湛黎隐瞒了一些重要信息，直白地告诉了她。
　　“九爷把你照顾得真好。”宋岚口无遮拦地感慨了一句，在湛黎忽然冷下来的眼神里，嗖得捂住嘴。
　　“离我远些。”湛黎扔下一句话，却没有加快速度甩掉她的意思，而是单手从背包里掏出耳机，戴在头上，连接手机，挑了首安静的轻音乐放着。
　　“好吧……”宋岚踢了一脚小石子，心甘情愿地跟在她屁股后头，充当最后一名。

　　宋家扎根J省，搁在两界都是小家族中的小家族，不起眼，更没有名声。
　　湛黎的分数位列八十四人之首。
　　宋岚能够与她出现在同一张名单之上，已是被家中寄予了厚望，短短半年时间，在物质界小家族间已经流传开一条传闻——
　　攀上湛黎，就是攀上了九爷。
　　并有甚嚣尘上、愈演愈烈之势。
　　灵洲除了司家势头正盛，一路高歌猛进、韩家因为韩昼的九爷绝对中立的身份停滞不前外，其余家族无一例外都在走着下坡路。
　　这正是小家族崛起的好时机。

　　直到离公寓越来越近，湛黎也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施莉取出一只塑料大箱子来盛装违禁物品时，大家不约而同地发出哀嚎。
　　一切电子产品、小型锅碗、与学习无关的书籍，统统没收。
　　“湛同学，手机没收了，你的耳机也得放进来。”施莉微笑着告诫，手上动作却不停，径直来抢。
　　湛黎右手迅速后撤，施莉在震惊之下，连根耳机线的头子都没碰到，“施老师，既然手机被没收了，耳机也就派不上用场，不收也没事吧。”
　　“不行。”施莉板起脸，“必须上缴。”
　　“违禁名单里也没有耳机这一项，而且，这耳机对我有些特殊含义，拜托让我随身携带。”湛黎不卑不亢，面无喜怒，但宋岚知道，湛黎是生气了的。
　　有点吓人。
　　她悄摸着往后缩了缩，不是不想帮忙，而是一来帮不上，二来还可能添堵。
　　“拿过来。”施莉一指箱子，下达了最后通牒，“你若是不想参加选拔赛，就尽管拿着耳机进公寓好了。”
　　“是么？”湛黎把“雷霆”仔细地缠好，放进背包，拉上拉链，慢条斯理的模样和韩昼像了十成十，“施老师，不出意外地话，你来自督察局。”
　　施莉脸色微变。
　　湛黎又道，“不想步霍鸿文的后尘的话，就不要在无意义的事情上多做纠缠。”

　　人群嗅到了八卦的味道，少许知情的女生兴奋地说着什么，引起小范围的惊呼。
　　施莉有些头重脚轻，施家和霍家是远亲，来做集训带队老师前，她的确收了一小笔钱，准备给湛黎一个下马威，但，也只敢来一个下马威罢了。
　　结果下马威也翻了船。
　　难怪她临走前，霍子惠连发几条信息叮嘱她要缜密、要小心、一定不能被拆穿了和霍鸿文的关系。
　　湛黎拎着包，一副懒包子模样，浑身却淌着点不好惹的威严。
　　虞衡带她吃饭，其实就是等价交换，虞衡出钱，她出耳朵，听一个大男人从头到尾碎碎念，扯到一些与灵洲不搭界的小门小户时，顺嘴溜了溜霍鸿文的凄惨近况——
　　然后又溜了溜霍家的近亲施家。
　　然后又溜了溜刚刚调任督察局的新人施莉。
　　施莉的视线在湛黎脸上冷冷逡巡片刻，给自己找了个台阶，说道，“既然你坚持，日后要是出了什么事情，后果你自己承担——”

　　“施老师你在干什么呢？！”
　　远远地走来一光头，嗓门比锣还大，山中浓雾冷不丁被豁开一角，流速加快，风声呼呼。
　　“刚进督察局的小年轻，摆什么架子！耽搁了开课时间！到时候选不出好苗子比不出好结果，你去跪在局长跟前谢罪啊！”
　　这一通高帽子连着叫骂扣下来，施莉都懵了。
　　湛黎一咧嘴，对着走来的人露出一抹傻笑，“嗨，胡老师，又见面了。”
　　“啊去去去，带着你宝贝的破玩意儿赶紧滚去公寓，别在这里丢人现眼！”胡蓬安穿一件大马褂，棉衣破了洞，每吹胡子瞪眼一次，就有丝丝缕缕的棉絮飘出来。
　　“好嘞，一会儿见胡老师。”湛黎背着包，从最后一个平移到领头人的位置，带着一众学生朝公寓走去。
　　“你！”施莉知道眼前这位是金牌讲师，又是选拔赛退役下来的评委，得罪不起，可、这骂人的时机也太巧了点，硬生生拆了她的台阶，令她颜面扫地。
　　“我什么我，小姑娘，长点脑子吧，老家伙我这是在救你呐，记好了，湛黎那丫头，都不用仰仗九爷，碾你，和碾一只苍蝇也没什么区别。”胡蓬安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湛黎精神力强大，分了一缕神念在施莉身上。
　　闻言，翻了个白眼，心道，“胡蓬安你这个老东西，你这是替我造势还是替我招黑！”

　　一栋公寓有三层楼，每一层带一个客厅，一间简易厨房，和一间公共卫生间，以及三个房间，像冰箱、沙发、洗衣机这类硬件，居然也是配备齐全。
　　湛黎对“一人一个房间”感到满意。
　　殊不知往年集训大家都是窝在深山里，住大通铺，吃集体食堂，宿舍外面就是一圈大型操场，谁考试不过关，谁就去跑圈，悲惨得要死。
　　胡蓬安汲着破球鞋走上来，敲了敲湛黎的房门。
　　“进。”
　　湛黎正在往柜子里挂衣服，见是胡蓬安，也不诧异，手上动作不停，只说道，“胡老师找我有事？”
　　“九爷让我提醒你当心。”胡蓬安掩了门，嗓门不复从前，压低了声音道。
　　“当心？当心什么。”湛黎不以为意。
　　“这地方，有古怪，集训地点一小时前才披露，九爷知道后，立刻就通知我了。”胡蓬安声音越说越小，他还真就是个普通人，只不过他是为数不多的普通人里，知晓虚无界的人。
　　湛黎笑笑，竖起亮着光的食指，“你放心说，我开了结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