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世》余景

27、chapter 27

　　“你吃饱了吗？”湛黎最后舀了一勺汤，汤里漂浮着一朵肥美的蛋花。
　　“很饱。”张静苑摸着肚子，“今天吃了好多肉。”
　　“多吃肉能长高，你太矮了。”湛黎把胳膊肘往张静苑脑袋上一搁。
　　“你看，你的头只能做我的支架。”
　　张静苑挥掉她作乱的手，吐槽道：“刚才还难受呢，吃碗饭的功夫又高兴了。”
　　“如果可以的话，下辈子让我当个单细胞生物吧。”
　　湛黎双手合十，对着空碗拜了拜。
　　张静苑看着她傻fufu的样子偷笑。
　　“你一会儿先回学校吧，我还有事。”湛黎像韩昼揉自己的脑袋那样，揉了揉张静苑的脑袋。

　　当思念一个人到极致，你会变成那个人。

　　“你这算翘课了吧。”张静苑横了她一眼。
　　“翘就翘呗，吴修永都习惯了。”
　　湛黎把书包往背上一甩，“帮你叫车吗，我直接走着去目的地。”
　　“不用啦，我有带钱包出来。”张静苑摸出钱包，“在象城打车还是很方便的，那我走啦。”
　　“嗯，去吧，明天学校见。”
　　“明天见。”

　　等张静苑一走，湛黎摸出手机，给聂谚打电话。
　　聂谚正在韩昼的办公室，为了要回韩昼吞并的一部分聂氏产业，和夏侯良软磨硬泡。
　　见到是湛黎的电话，二话不说接起：
　　“喂，小湛黎，找你聂叔叔什么事情？”
　　“你人在哪里？”
　　夏侯良在一旁轻轻哼了一声。
　　湛黎脸色登时变得难看，还没等聂谚再说话，咆哮脱口而出：“聂谚！你丫跑去九爷的办公室干什么！找死啊！我现在就过去！你给我等着！夏侯良！给我把他拦住！”
　　“诶别别别！祖宗！我错了！”聂谚求饶。
　　夏侯良把门一锁，钥匙挂在腰间。
　　“聂先生，你最好不要动用灵力，湛黎小姐知道了会更加生气的。”
　　聂谚冷哼，刚想去办公椅上坐下，又听夏侯良在一旁幽幽道：
　　“这椅子只有九爷和湛黎小姐坐过。”
　　“靠！”聂谚蹲了一半，生生卡住，又僵硬地站起来，黑着一张脸：“那我坐哪里！”
　　“这边，”夏侯良一指沙发，“待客区。”
　　“呵，好得很。”聂谚踹了办公桌一角，心里暗暗发誓，等湛黎来了一定要把生意讨回来。

　　一个小时后。
　　办公室里的人到齐，全是湛黎叫来的。
　　湛黎、夏侯良、聂谚、虞衡、叶微。
　　叶弥依旧出外勤中。
　　连张欣然都来了，虽然晨昏白天闭店，但杜空河还是留在那里没来。
　　聂谚和虞衡一见面，就无声地杠上了，眼神交汇处火花四溅。
　　“杠完了？”湛黎眼风横扫过去，掀起一丝莫名的凉意，“杠完了我就说正事了。”
　　虞衡端正地坐好，当乖宝宝。
　　湛黎说话做事不喜欢兜圈子，开门见山道：“三件事情。”
　　“第一，我准备提前一年参加高考。”
　　“第二，从现在起直到高考前，我决定休学。”
　　“第三，夏侯良，你准备一下，收购厉家、肖家的事情，可以提上日程了。”
　　鸦雀无声。
　　虞衡第一个说话，他发出一声怪异又短促的“哈？”
　　相比之下聂谚要冷静得多，或许是被虞衡的怪叫拉回了理智，“你认真的？”
　　湛黎道：“这种事情怎么拿来开玩笑？我显然是认真的。”
　　“湛黎小姐，恕我提醒你一句，塞浦路斯杯选拔赛总决赛的时间在明年暑假，如果先参加高考，你在选拔赛中获取的加分将直接作废。”夏侯良语重心长。
　　张欣然点头，“湛黎，放弃加分的话，太可惜了。”
　　“无所谓。”湛黎右手摸着左掌心的凸起，“我让虞衡查了过去十年灵洲国际的录取分数，再加把劲，我做得到。”
　　“我不同意。”聂谚反对，“既然你想去灵洲国际，又要提前参加高考，休学是不明智的选择。”
　　湛黎看着他不说话。
　　“你看我也没用，你要到明年春天才成年，而我是你的监护人。”聂谚严肃道。
　　“啧，麻烦。”湛黎两手往茶几上一撑，身体前倾，鼻尖快要怼到聂谚的脸上。
　　聂谚感到吞咽困难，女孩细腻如瓷的皮肤、嘴唇上的纹路、眼角润泽的水光，一切近在眼前，令他产生一种唾手可得的错觉。
　　而坚如磐石的眼神告诉他。
　　这女孩不属于他。
　　“说说你的条件。”
　　“诶？”聂谚不明白。
　　“我不觉得聂先生你是真心为我好，说说吧，你的条件。”湛黎派头十足，明明是个未成年小孩，倒也不违和。
　　聂谚很无奈，“我又不是坏人。”
　　“也不是什么好人。”湛黎接得很快。
　　“呆在晨昏，既能学习又能修炼，我只是不明白你休学的意图。”

　　湛黎接过夏侯良递过来的茶，茶盖轻轻磕着碗沿，将茶叶撇去，喝了一口，眼里复杂的情绪被垂落的眸子遮去一半，又被袅袅热气遮去一半。
　　“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又是为了九爷？”聂谚觉得一股浊气堵在胸口，吐不出咽不下。
　　“嗯。”
　　“哈，”聂谚冷笑，“你？就凭你？”
　　虞衡一拍桌子，怒道：“聂谚！”
　　湛黎冲虞衡摇了摇头，虞衡缓缓坐回去，不轻不重地啐了一口。
　　“就凭你也想救九爷，”聂谚往沙发上一靠，两条手臂舒展开，语气里满满的嘲讽，“知道灵洲有多少人盼着他死吗？每天提防着无数明枪暗箭，你觉得他能等到你去救他的那一天？”
　　“你他*妈找死？！”虞衡愤然立起。
　　“虞衡。”湛黎道。
　　虞衡攥紧了拳头，非常缓慢地，将自己陷进沙发。
　　湛黎想要克制情绪的时候，谁都休想撼动她分毫，她将喝空的茶碗还给夏侯良，不疾不徐地说道：“九爷不需要我去救，他如果需要我去救才能脱身的话，也就不是九爷了。”
　　“我最多只是助他一臂之力罢了。”
　　湛黎的淡然令聂谚错愕。
　　他嘴硬，“恐怕你连忙都帮不上。”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性，”湛黎承认得很爽快，“但是你要明白，九爷需不需要我去救，和我愿不愿意帮忙是两码事情。”
　　聂谚不死心，“你就在晨昏安安静静呆着不行吗？”
　　“享受最好的修炼资源，聂星禹和杭锦轮番替你补课，等你从灵洲国际毕业，就是各个家族争相邀请的人物，届时你出人头地，享尽荣华，难道不好吗？”
　　聂谚极力向她描绘一个乌托邦。

　　湛黎偏生是个反乌托邦的先锋。

　　“不好。”她果断拒绝。
　　“为什么？”
　　“那样活着很没劲。”湛黎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望向落地窗外。
　　阳光透过云层，鸦雀成群，没有雾的时候，能看到很远的城际线，像蘸多了水的墨汁，抛出一条青灰弧线。
　　“如果我不同意，你会怎样？”聂谚十指深深掐入掌心。
　　“很简单，利用我未成年人的身份，向民政部门提交解除收养申请书，将监护人恢复成民政部门，然后再商量提前高考和休学的事情。”
　　虞衡舔了舔嘴唇。
　　他以为湛黎会说出“把你揍到同意”这种话。
　　冷静到冷漠的湛黎，才是真正的恶魔。
　　“哈。”聂谚干笑了一声，透着种绝望后的通透，“行，行，既然你非要这么做，我就答应你，高考的事情答应你，休学也答应你，但你记住，我做这些不是为了别的，是因为你，湛黎，只是因为你。”
　　“我很荣幸。”湛黎假装听不懂，露出笑容。
　　聂谚从沙发上起来，他要去闹市区，随便找个喝酒的地方，灌上两大杯啤酒，再点一盅廉价的烧酒，喝到天亮。
　　离开前，他忍不住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如果他真的折在灵洲，你会怎么做？”
　　湛黎不假思索，“代替他，做一个英雄。”

　　谢冰之和周旸第一个知道湛黎的决定。
　　湛黎告诉地十分随意，在小卖部里，买了盒巧克力牛奶，心情一好，便说了。
　　“真的假的？！”周旸一激动，失手打翻了果汁。
　　谢冰之嫌弃地挪开几步，“阿黎说真的就是真的，我支持阿黎。”
　　“你接受得还真快。”这回换湛黎惊讶了，她以为谢冰之能蹭在她胸口哭上一个礼拜。
　　“至于嘛，好歹我也跟着你混了这么久，早就练出一颗强心脏了。”谢冰之拍拍胸脯。
　　周旸重新买了盒果汁，学着电视剧里的样子咕嘟咕嘟灌上几口，一抹嘴，伤感道：“湛黎同学，请问你从什么时候开始休学。”
　　“嗤，”湛黎笑，“上到这周五。”
　　“那英语集训呢？”
　　“不去啊。”
　　“我靠，那可是胡蓬安的课啊，你都不去听，那塞浦路斯杯呢？你还参加吗？”
　　“参加啊，我只是休学，学籍还挂在二十四中，不会影响比赛的。”
　　“那就好。”谢冰之安下心。
　　湛黎搂过她的肩膀，整个人压在她身上，摇摇晃晃往前走，周旸跟在后面，像个小跟屁虫。
　　“谢冰之同学，以后有什么事情，就去晨昏找我。”
　　“那我呢？”周旸探出头来。
　　“你？你丫一男孩子，遇到事情自己解决不了？”湛黎嫌弃道。
　　“嘁，差别对待。”
　　谢冰之点着头，心里其实不好受，却也不至于到哭的地步，喉咙有些哽咽：“阿黎，你忽然做这些决定，是因为九爷吗？”
　　“对啊。”湛黎不否认。
　　周旸仰天长叹，“唉，之前听说你被九爷收养，都羡慕你运气好，现在看来，你才是最辛苦的那个。”
　　“喝果汁还喝出深沉来了，醉果汁啊。”

　　周五一放学，湛黎扔了书包，一头扎进训练室。
　　地狱模式，狂练。
　　聂星禹看她那不要命的架势，都没敢掺和，就在训练室外和杭锦一块儿等她出来。
　　张欣然给两人一人调了一杯果汁。
　　聂星禹只会木木地说一句“谢谢”，杭锦比他讨喜，附赠一个如沐春风的微笑。
　　“你觉得湛黎今天会练多久？”杭锦道。
　　“起码三小时吧。”聂星禹随口说道，“可能还不止。”
　　“你叔叔不是说没有丹药了吗？”
　　“她可以忍着不吃丹药。”
　　在这一点上，聂星禹相当佩服湛黎，肉身的伤痛尚且能忍，精神力的创伤修复起来相当缓慢，若是没有丹药修复，常人不敢在带伤的情况下训练。
　　杭锦捏着杯子，一口没喝，“那该多疼啊。”
　　“对她来说不算什么。”聂星禹一副很了解湛黎的样子，“我叔叔说了，她就是一尊人形杀器。”
　　“九爷呢，有消息吗？”杭锦问道。
　　“你没写信去灵洲本家？”聂星禹反问。
　　杭锦笑笑，“我一个没什么出息的少爷，本家能理我？估计早就龟缩起来明哲保身了吧。”
　　“大家都一样，不过我有一个最新消息，一会儿等湛黎出来说。”
　　“好的还是坏的。”
　　“算是好的。”
　　“那就行。”杭锦舒了口气，“要是个坏消息，我还真的怕她会掉头再回训练室。”
　　聂星禹摸摸下巴，“想看她哭一次，都没见她哭过。”
　　“嗤，什么毛病。”

　　“什么毛病？”湛黎擦着湿发从训练室出来。
　　张欣然立刻抓过大毛巾把她裹起来，“好了好了，先去洗澡，洗完澡再聊。”
　　湛黎：“怎么了这是？诶欣然姐你干嘛，很热啊，我现在浑身是汗……”
　　“去洗澡去洗澡去洗澡。”张欣然碎碎念。
　　“行吧。”湛黎自己抓着毛巾，走去洗澡了。
　　张欣然转身一挥手，“看什么看，人家湛黎是女孩子。”
　　聂星禹一摊手，杭锦也跟着一摊手。
　　“讲真，在我心里，湛黎比男人还要男人。”
　　杭锦接话：“比大佬还大佬。”
　　“去去去，谁信你们的鬼话。”张欣然抽出刀子，一下切开一个青柠檬。
　　结果湛黎十分钟就出来了。
　　聂星禹又道：“看见没，比战斗澡还战斗澡。”
　　张欣然替她买的香氛沐浴露乍一闻是呛人的保加利亚甜玫瑰，等劲道过去，又成了沁凉的薄荷香。
　　晨昏的暖气开得足，湛黎套着宽松的白T，下身是简单的牛仔裤。
　　穿着拖鞋，踢踏踢踏地走过来。
　　“哟。”食指中指并拢，在额头轻轻一敲，算是打过招呼了。
　　“辛苦了。”聂星禹道。
　　“还行。”湛黎的皮肤白，两条胳膊布满细密的伤痕，都是永生境界的灵气割出来的血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