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世》余景

2、chapter 02

　　教务主任一下就慌了，握着听筒的手都在发抖：“九爷、九爷现在就来了？”
　　湛黎看了眼时间，“唔，真是准时。”
　　二十四中不留走读生晚自习，主要是即便强制性晚自习了，也会有大批人翻墙逃课，或者接到家长投诉，说学校不注意“减负”。
　　二十四中在市中心，对于学校来说，这不是个学习的好地方。
　　一中、二中、三中和七中一个比一个建的远，全面杜绝学生的休闲娱乐。
　　教务主任匆匆忙忙出去接九爷了，留下湛黎和林向泽的父母面面相觑。

　　林先生暗中敲打林太太：“有点眼力见，九爷不是咱们惹得起的。”
　　林太太以夫为天，整了整衣襟，看到湛黎还在一旁站着，剜了她一眼。
　　九爷来得很快，腿长，稍稍抬膝就能跨上台阶，三层楼下来，不急不喘，倒是教务主任追得气喘吁吁。
　　九爷识人无数，湛黎深知这一点，因此也懒得装，开口喊了声：“九爷。”
　　林先生不知道湛黎被领养这件事情，冷笑一声：“这位女同学，九爷也是你能喊的？”
　　湛黎双手朝兜里一插，“也没说不能喊啊。”
　　“主任，你看看，从这张没人教养的嘴里说出来的都是什么话！”林太太逮着把柄，狠狠羞辱了一番。
　　九爷抬腕看时间，听到“没教养”三个字，眼风微凛。
　　教务主任在路上把湛黎打林向泽的事情说了个大概，当然，是把湛黎当成过错方在说。
　　“书包收拾了吗？”九爷从不搭理无关紧要的人，对湛黎也是惜字如金。
　　“还没。”
　　“车在楼下，十分钟。”
　　“够了。”湛黎一扭身，也不和任何人打招呼，径直走了。

　　“哎，怎么能放这死丫头片子走，我们家向泽……”
　　林先生混迹多年，觉察不对，用力扯过林太太，斥道：“闭嘴！”
　　教务主任一头冷汗，林家他得罪不起，事关事业，九爷他得罪不起，事关性命。
　　性命总比事业重要一点的。
　　九爷赏了教务主任半个眼神，“怎么说？”
　　“林、林先生的意思是，道个歉，然后，给、给个处分。”
　　“把监控调出来，剩下的你作说明。”九爷的语气向来淡淡，落在旁人耳里，不自觉多出威胁的意味。
　　“好、好的，九爷。”
　　九爷抬步离开，教务主任刚想弓着背跟上去，就听他说：“不用送。”

　　湛黎回到教室，人都走空了，走读生回家，住宿生吃晚饭。
　　桌上一大堆试卷和练习册，难得一页未少，也都干干净净，没有被撕碎，也没有被泼水。
　　“真贱。”湛黎拉开书包，往里面装东西。
　　一黑板的作业，看着都头大，湛黎习惯了指令脑内录入，沦落到这里，生动诠释了什么叫手速跟不上脑速。
　　一辆黑色轿车停在行政楼下，车头没有标志，长窄型，很是显眼。
　　湛黎拉开车门坐进去，刚好和九爷并肩，只是中间还隔了一大段距离。
　　司机发动汽车，车子缓缓驶离二十四中。
　　“宿舍里的东西我还没有清空。”湛黎望着窗外景色，忽然说道。
　　“有重要的吗？”九爷问。
　　湛黎想了想，“没有，都是些日常用品。”
　　“扔了。”九爷轻描淡写。
　　“你给买新的吗？我没钱。”
　　“嗯。”
　　果然高冷如斯，湛黎不再试图搭腔，而专注于风景起来。

　　象城闹市区写尽盛世繁华，放眼望去高楼耸立，店铺琳琅，湛黎很努力地仰起下巴，才能在十字路口看到一片覆着云彩的天空。
　　车里开着空调，干燥又舒服。
　　湛黎曾经不止一次在潮湿的被褥上睡着，眼里含着泪，隐忍到咬破嘴唇。

　　“我明天上学有人送吗？”
　　“每天。”
　　“这么好，我还以为要早起赶公交呢。”湛黎有点高兴，从前没有仗打的时候，她就爱窝起来睡觉，谁吵毙谁的那种。
　　“下周月考完了开家长会，你来吗？”
　　“嗯。”
　　“考的不好你会骂我吗？”湛黎来劲了，她想看看什么样的问题九爷能多说两个字。
　　“会。”九爷凉凉道。
　　“行吧，那我努力。”湛黎挠了挠额头，“啊，对了，我要是被教导主任处分了，你会生气吗？”
　　“他不会处分你。”九爷始终平视前方，湛黎不知道真皮座椅有什么好看的。
　　有九爷撑腰的感觉很爽，湛黎往后坐了点，弯下腰，胳膊肘撑在膝盖上。
　　九爷微不可查地看了她一眼。
　　“知道我为什么会动手打林向泽吗？”
　　“你有你的理由。”
　　湛黎支着下巴，觉得这天真的就聊死了。
　　“杀鸡儆猴用一次就可以了，往后行事隐秘些。”九爷冷不丁来了一句。
　　湛黎一愣，接着咧嘴笑道：“我知道的，我想喊你爸爸。”
　　“叔叔。”九爷更正。
　　“叔叔？听起来不伦不类的，你领养了我，不应该是爸爸吗？”湛黎执拗地想得到答案。
　　“要么叔叔，要么九爷。”九爷比她更执拗。
　　“行吧，九爷就九爷，可是，你真名叫什么啊。”
　　“年级前一百。”
　　这是在和她谈条件了，二十四中总共八百来号人，湛黎挤破了头也在六百名的尾巴晃荡。
　　“成交。”湛黎回答得干脆。

　　晚高峰时堵车，开了约莫一个小时，车子拐进一条高档商业街，楼与楼之间有一块空旷的绿地，专门用来停九爷的车。
　　湛黎背着书包下车，跟在九爷后面进了一家名叫“晨昏”的酒吧，门店不起眼，里面大得吓人。
　　还没到营业时间，服务生正在擦酒杯、逐个卡座打扫过去。
　　见到九爷进来，齐刷刷颔首。
　　九爷目不斜视，领着四处张望的湛黎继续往里走。
　　走廊两侧都是包厢，唯有尽头那一间略有不同，钥匙锁换成了密码锁，九爷摁了四下零，对湛黎说：“这是初始密码，记得换掉。”
　　“噢。”
　　推门进去，湛黎以为就和普通的宾馆一样，没想到是一件认真布置过的房间。
　　窗明几净，几何图形的床单和被子，衣柜、书桌、空调一应俱全，还自带卫生间。
　　“真好。”湛黎扔了书包，扑到床上，用脸蹭了蹭被子，全然忘了门外就是一个花天酒地的世界。
　　“司机会带你去买一只手机，上学可以带，我会去说明，不许玩游戏，不许看小说。”
　　“谢谢九爷。”湛黎从床上爬起来，难得真诚地道谢。
　　“我会安排人负责你的生活。”
　　说到一半，九爷接了个电话，听起来是很严肃的事情，清隽的眉头蹙起，离开前对湛黎说道：“记住，这里是酒吧。”
　　湛黎点点头，她明白九爷的意思。

　　九爷一走，湛黎重新设置了密码。
　　她打开空调，对着风口呼呼吹了一会儿，接着把作业全部倒出来，语数外物理化学最重要，今天地理和历史还留了点作业，湛黎随手扎了个丸子头，开始写作业。
　　房间里的物品一应俱全，要不是台灯、小闹钟后面的标签还没撕，湛黎简直怀疑这里之前有人住过。
　　语文虽然难，但不吃力，和德拉佩普星际直率、爽快的说话风格不同，试卷上的阅读理解弯弯绕绕，双重否定表肯定的说话顺序让湛黎哭笑不得。
　　英语在自习课上已经成功解决，刚准备攻坚数学，就听门铃响起。
　　看一眼时间，六点半刚过。

　　“你是湛黎？”
　　“我是，你是九爷的司机？”湛黎半开着门，眼神像一只小豹子。
　　虞衡失笑：“虽然也是九爷的手下，但我比司机高级一点。”
　　“九爷说是司机带我去买手机。”湛黎很警惕。
　　“司机给九爷开车去了，现在换我顶替。”虞衡有点无奈，他当然达不到九爷那般人神共愤，好歹也比普通帅哥好看上一点。
　　“你怎么证明？”湛黎完全拉开了门，她靠在墙上，环着胳膊。
　　眼神里竟然带点戏谑。
　　“九爷亲自给我打的电话。”虞衡把通讯录递给她看。
　　湛黎扫了一眼，嘴角翘起来：“噢，原来九爷的号码是这个。”
　　虞衡惊呆。
　　“你还真是不客气。”
　　“九爷既然领养我了，就得对我负责。”湛黎吸了吸鼻子，“带我吃饭吗？我好饿。”
　　“人精。”虞衡评价道。
　　“谢谢。”

　　九爷在电话里清楚地交代过，手机可以买高端的，但其他不许，维持温饱就够了。
　　虞衡揣测了半天“高端”的范围，觉得一顿上千元的自助牛排已经很将就了，湛黎本就生了一张刁嘴，七八百一小盘的牛肋骨到她嘴里也就是“一般般”。
　　“你之前是孤儿没错吧。”
　　虞衡看着她动作熟练地剔肉，心生怀疑。
　　“嗯。”湛黎吃得脸颊鼓起来，嘴角泛着油光。
　　“刀叉用得挺熟练。”虞衡试探道。
　　湛黎讥讽：“你连刀叉都不会用？”
　　“得，你赶紧吃吧，当心别噎着了。”虞衡投降，给自己点了份意面。
　　湛黎吃东西很快，这也是在战场上练出来的，既不能浪费食物，也不能延误战机。
　　“听说你在学校里老是被欺负。”
　　“那是之前的事情了。”
　　虞衡把柠檬水递给她，湛黎接过来喝了一口，“看他们欺负我很好玩的样子，也想试着欺负他们，看看是不是真的好玩。”
　　“你变态啊。”虞衡失声。
　　“你才变态。”

　　结账的时候，听说九爷给虞衡一共留了一万块的经费，一顿饭就吃掉快两千的时候，湛黎差点把虞衡摁在地上揍。
　　“我想要的高端机八千多呢。”湛黎黑着小脸，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臭模样。
　　“你一个学生，要什么高端机。”
　　“高端机运行速度快，操作方便，内存大，”湛黎想了想，补了一句：“有利于提高我的学习成绩。”
　　“放屁。”虞衡爆粗。
　　“你骂人，我要告诉九爷，你带坏我。”湛黎面无表情。
　　“行行行，你厉害，我贴钱总行了吧？”虞衡头疼，想着一千来块钱，谁在乎这个。
　　“叔叔你真好。”湛黎微笑，露出一口小白牙。
　　虞衡打了个冷颤，眼前这位明显是个披着乖巧皮的熊孩子。
　　湛黎买东西向来速战速决，她喜欢黑色，于是买了256G的磨砂黑。又拖着虞衡去书店，买了堆教辅书和文具。超市也逛了逛，零食和日用品都置备了些。
　　最后才去了挑了电话号码，还加钱挑了个吉利的。
　　结果虞衡倒贴了两千多。
　　“恶魔。”虞衡只想快点把湛黎送回酒吧。

　　回程车上，湛黎给九爷发短信，“九爷，这是我的号码，欢迎来电。”
　　九爷心思一转，就知道虞衡被坑了。
　　简单回了个“嗯”，就把电话扔回口袋。

　　昏暗的审讯室里，应兴隆头朝下悬浮在空中，神情痛苦。
　　九爷坐在椅子上，身边站了两名长相趋于复制粘贴的双胞胎，哥哥叫叶微，弟弟叫叶弥。
　　“还是不肯说出实情？”叶微嗓音冰冷，毫无起伏。
　　应兴隆“呜呜”两声，一副视死如归的倔样。
　　九爷五指微动，无形的丝线倏然缠紧，割裂衣物，勒进皮肉，应兴隆发出短促的痛呼。
　　“不说的话，就永远不用说了。”叶弥接过哥哥的话。
　　叶微攻心：“一颗丹药而已，值得你以命相护？”
　　应兴隆中招，震怒：“你知道什么！一颗丹药！就足够我家人温饱无忧生活一年！我死而无憾！”
　　叶弥歪头：“那一年后呢？”
　　“一、一年后……”应兴隆卡住。
　　九爷垂着的眸子抬起，显然耐心不够用了，“你还有家人。”
　　应兴隆心头大骇。
　　“九、九爷，求你了，别、别动她们！”
　　“下落。”九爷讨厌纠缠。
　　应兴隆面皮涨紫，在说与不说间来回游移。
　　“叶微。”九爷唤了一声，这就是懒得再等的意思了。
　　叶微领命，手还没触及门把手，就听应兴隆放声号哭：“长安路上的齐民大药房！邹珺店长收的药！九爷求求你放过我的家人吧！”
　　“叶微。”九爷又喊了一声。
　　“是，九爷。”目标更换了，从应兴隆的家人变成邹珺。
　　“叶弥，带回去受审。”
　　“是，九爷。”

　　“叮。”手机又响了。
　　“九爷，求你了，给我请个家教吧，数理化我是真的不会做！”后面附缀了一张惨绝人寰的哭脸。
　　女舰长在跨越几百万光年的另一个星系，成功沦为一个智障。

　　“九爷。”司机等待指令的下达。
　　“去晨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