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世》余景

18、chapter 18

　　测量仪是个小巧的黑色物件。
　　湛黎买到手，就让店家帮她装进了腕表。
　　一按开关，腕表上方就会投射出一片虚影，上面是各项身体数值。
　　“当各项数字都标红时，说明你可以晋级了。”
　　虞衡道：“初学者，标红就意味着达到了修炼的□□强度。”
　　“知道了。”湛黎check了一下数值。
　　“真惨。”她说道。
　　“这事儿要是让九爷知道了，我才是真惨。”虞衡抹泪。
　　“他不会知道的。”湛黎挑选好护具，结账。
　　“问题是，九爷一定会知道的。”虞衡唉声叹气。
　　“知道就知道吧。”湛黎懒得再费口舌，目的达到就行了。

　　韩昼身上还残留着淡淡的烟味。
　　湛黎左胳膊肘上挂着电脑包，右胳膊肘上挂着护具，手腕上多了块手表。
　　两手插兜里，冲他喊了声：“九爷。”
　　“把手拿出来。”韩昼放下酒杯，冰块碰撞。
　　“我先回房间放东西。”湛黎不动声色。
　　虞衡钻在卡座里不敢出现。
　　“把手拿出来。”韩昼又重复了一次。
　　张欣然擦杯子的手停下，杜空河剖开樱桃去核，目不斜视。
　　“九爷，你让我先——”
　　“把手拿出来！”韩昼语气放重，嗓音沙哑。
　　“好吧。”湛黎犟不过，把手伸了出来。
　　青葱指尖血迹斑斑，翻卷的皮肉周围是无数细小的伤口，由于受到灵力猛烈冲击，青肿一路蔓延到小臂。
　　“怎么回事。”韩昼眼底压抑着凶兽。
　　“切磋，不小心。”湛黎淡然。
　　韩昼把电脑和护具取下来，扔在吧台上。
　　“轻点！我的电脑！”湛黎叫道。
　　“不打算学习了？”韩昼笑容凉薄。
　　“学啊，当然学，试卷我都带回来了。”湛黎不解。
　　“这个样子你能握笔？”韩昼忽然捏住她的手指。
　　“嗷——”
　　湛黎叫得比惨叫鸡还惨。
　　张欣然缩脖子，不忍心看。

　　湛黎痛得泪眼汪汪，奈何韩昼就是不撒手。
　　“九爷我错了，痛啊，你撒开，不是，不是，真的就是切磋，切磋一下，就和考试一样，我总得想个法子检验一下成果吧，啊啊啊，别捏别捏，疼！”
　　韩昼松开她的手。
　　湛黎像猫一样嘤嘤唔唔，扑到吧台前用冰块捂手。
　　“跟我过来。”
　　韩昼朝她的房间走去。
　　湛黎给了张欣然一个绝望的眼神，抬脚跟上。
　　韩昼关了房门。
　　“九爷。”湛黎立马低头认错，就差跪下了。
　　“虞衡下手有轻重。”韩昼道。
　　“和虞衡没关系，我非要和他切磋，他怕伤到我，用灵气把我给隔开了。”
　　韩昼不说话。
　　湛黎岔着五指，继续道：
　　“我吧，不知天高地厚，就想试试能不能徒手撕开灵气层……”
　　“呵。”韩昼笑声冰冷，“你胆子真是大。”
　　“不是不是，我错了。”湛黎喏喏。
　　“撕开了吗？”
　　“嘎？”湛黎抬头。
　　韩昼又不说话。
　　湛黎反应过来：“撕开了一条小口子，也就一片柠檬那么大吧，后来又撕开了一点，结果把虞衡吓死了，他撤了灵气，就没了。”
　　韩昼拉开电脑包：“怕死吗？”
　　“怕的怕的。”湛黎搭腔。
　　“我看你是不怕。”
　　“还好还好，九爷你别生气了，我挺好的。”湛黎蹭过去，靠着他坐下。
　　韩昼开机看了看配置，都ok，便把电脑抛到了一边。
　　他看湛黎的眼神不算友善。
　　湛黎汗毛乍起：“九爷，你说过不弃养我的啊！”
　　“你哪只耳朵听见我要弃养你？”韩昼讥讽道。
　　“没有没有。”

　　湛黎吃了丹药，伤势痊愈。
　　不用韩昼督促，她开始乖乖戴护具。
　　“腕表也是虞衡买的？”韩昼道。
　　“嗯。”湛黎心下一惊，面上分毫未显，“有的教室没有钟，考试不方便掌控时间。”
　　韩昼用木塞把丹药瓶口堵住，漫不经心道：“测量仪也是他买给你的？”
　　“！”
　　湛黎一时间不知如何接话，低着头，眼里闪过千万般情绪。
　　耳边传来韩昼轻轻的叹息。
　　头顶一热，被覆上一只大掌。
　　“这不是一件能急于求成的事情，修炼的内核在于炼心，许多人甫一入门，便失控在得到力量的兴奋中，轻则永远止步不前，重则投入邪路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情来。”
　　“九爷，不等到年级第一了吗？”
　　湛黎瞪着溜圆的眼睛。
　　仔细去看，漆黑的瞳仁外围镶了一圈淡淡的琥珀色。
　　韩昼改抚摸为轻拍。
　　“若是不说，虞衡早晚被你逼疯。”韩昼一副看穿所有的表情。
　　湛黎不承认，跳起来：“胡说！我没逼他！”
　　韩昼烟嗓低沉：“质疑我？”
　　“不敢不敢。”湛黎怂了。
　　“虞衡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想到用灵气把你隔绝开。”韩昼娓娓道：“这原本是最安全的方法，甚至在灵洲被用来转移伤病员，谁知道会遇上你个疯子，徒手撕灵气。”
　　湛黎挠头，心道这pa算是绕不开了。
　　不仅没被夸酷帅，还被当成反面教材。
　　“我去训练了。”湛黎决定开溜。
　　“嗯。”

　　湛黎走到吧台前，看见韩昼跟在后面。
　　一边走，一边脱衣服。
　　真正诠释了什么叫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皮衣下是一件简单的黑色短袖，勒住紧实的肌肉，胸腹轮廓隐约可见。裤子看不出材质，既不紧身也不宽松，延展性极佳，脚踝淹没在军靴边缘，双腿比湛黎修长更甚。
　　中腰裤，皮带卡在腰部，需要收至最里面的圆孔。
　　湛黎犯不出花痴，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九、九爷，我训练，你脱衣服干、干嘛。”
　　张欣然干咳一声。
　　“欣然姐，你为什么没换训练服？”湛黎声音颤抖。
　　“咳咳，诶这两天感冒还没好，老杜，药盒呢？”
　　杜空河配合：“后头柜子里。”
　　“哦行，我去找找。”张欣然遁了。
　　“日哦。”湛黎躲在一人高的酒桶后头，迅速换衣服。
　　慢了怕挨揍。
　　“九爷的肌肉……”湛黎回想起方才所见，青筋微凸的大臂，“他怕不是一拳就能打死我……”

　　“出来，不要磨蹭。”韩昼站在训练室门前。
　　湛黎猫腰从木桶后头钻出来。
　　“慢一分钟加练一小时。”
　　湛黎忙不迭改走为跑。
　　“九爷，今天练什么？”湛黎简单热了下身，问道。
　　“先绕训练室十圈，给你一个小时。”韩昼俯身，打开她腕表上的测量仪，“耐力”这一项标着绿色，后面的进度条显示堪堪十分之一。
　　训练室，从外面看是普通的储物间，一旦激活阵法，内部空间便扭曲成一枚巨大的白色蚕茧。
　　人置身其中，不过渺小一粒。
　　“十圈。”湛黎环顾。
　　似能看见边界，似又看不见。
　　这不是一场简单的耐力赛。
　　湛黎顷刻间神色肃穆。
　　“准备，三，二，一，跑。”韩昼掐表。
　　湛黎如箭般窜出。
　　耳畔是呼呼的风声，耐力进度条一动不动。
　　测量仪上显示过去了三分钟，湛黎四周渐渐起雾，仿佛置身于一片白茫茫的天地。
　　她失去了方向，且无法修正。
　　“训练室十圈，一个小时。”湛黎把韩昼的要求默念一遍。
　　既然看不到方向，那就干脆不要方向好了。
　　湛黎这样想着，不仅没有减慢速度，反而集中精力朝前冲去。
　　在灵洲，教官都会喜欢这样的训练生。
　　韩昼双臂环胸，看着湛黎不慌不忙全速前进。

　　其实不论朝着哪个方向，是走是跑，视线里有路无路，她永远在轨道上。
　　被干扰的只有五感而已。
　　耐力值的增长必须突破极限。
　　一次次地突破□□和精神的双重极限，才能带来数值的增长。

　　二十分钟。
　　汗水顺着下巴滑落。
　　背上两块蝴蝶骨开合，在皮肤下清晰可见。
　　湛黎警惕任何可能冒出来的危险，精神高度集中。
　　三十分钟。
　　慢慢地，在神志保持清醒的情况下，湛黎的思绪放空，堕入一种空灵的境界。
　　一些久远的记忆浮现。
　　那是A970第一次打了胜仗，她驾驶着崭新的战舰，威力无穷的集束炮正中敌舰炮台，火花拥抱着碎裂的铁甲，一同坠入璀璨星河。
　　副舰里释放出的小型机甲占领了敌舰，A970在两艘舰船间搭建起横梁，一步步，朝战俘走去。
　　“名字。”两名手下用武器抵住战俘的后心。
　　战俘放弃抵抗，道：“MX249.”
　　A970比对名册，笑得恣意张扬：“就是你了。”
　　“初出茅庐的小姑娘？”MX249听到她的声音，抬起头来。
　　苍老的脸上有一道深深的疤痕。
　　“后生可畏。”MX249道。
　　“少废话，带走。”A970懒得啰嗦，脚尖点着地面，军靴锃亮。
　　MX249被移送至主舰前，忽然转头对A970说了一句话——
　　“你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吗？”
　　A790瑰丽的笑容凝固。
　　她忘了。

　　五十分钟。
　　湛黎速度慢下来，两腿传来剧烈的钝痛，腹部不适感同样严重，像是痉挛。
　　训练服已经湿透，偶尔能感到汗珠沿着皮肤滚落。
　　白雾如同真的一般，冰凉地贴在脸颊。
　　停滞的耐力进度条终于有一丝松动，缓慢地、难以觉察地、龟速增长。
　　湛黎目不斜视。
　　有规律地呼气吐气，最后十分钟，她才不要功亏一篑。
　　“停。”韩昼一语刺破幻境。
　　湛黎猛然一惊。
　　“一个小时，完成了十二圈，很好。”韩昼在纸上记录。
　　“诶？认真的？”湛黎叉着腰急喘。
　　“嗯。”
　　“我难道不是跑的直线？”湛黎有所觉察。
　　“那是制造的幻觉。”韩昼解释。
　　“啊，好吧，真是坏透了。”湛黎浑身上下湿漉漉的，一双眸子水里洗过般，清澈透亮。
　　“能继续吗？”韩昼道。
　　“能。”湛黎坚定。
　　韩昼嘴角笑意浮现，极淡，转瞬即逝。
　　他走到蚕茧中央站定，不加防御，也无进攻姿态。
　　“好吧，”湛黎甩手，“都是这个训练套路，我要尽全力碰到你对吗？”
　　“这是最科学也最迅速的成长方法。”
　　“我用任何方法都行？”湛黎眼睛发亮。
　　“禁止欺诈、阴谋等一切邪路。”韩昼冷冷道。
　　“好吧。”湛黎泄气，“啊，今天会不会累到连晚饭都嚼不动。”
　　韩昼不理她。
　　“九爷，你修炼到哪个级别了啊。”湛黎实在好奇，忍不住问道。
　　尽管她做了万全的心里准备——
　　“最高。”

　　训练室门上挂的小半截手指上被下了禁制。
　　无论里面天崩地裂地动山摇，外界不会有任何的感知。
　　张欣然来来回回，装作不经意从门口路过，听着里面沉闷的“砰砰”声，忧愁不已。
　　“你说，九爷不会把湛黎给揍哭吧。”虞衡跟过来，问道。
　　“嘁，别的不知道，你倒是被湛黎揍哭过。”张欣然补刀。
　　杜空河要被笑死。
　　叶弥占了个吧台椅，玩柠檬。
　　排着队等酒喝的灵洲人士敢怒不敢言。
　　叶微从后面过来，揪起衣领，把不争气的弟弟揪走了。
　　杜空河松了口气。
　　外勤部整天在外面打打杀杀，一屋子的变态，一对领头双胞胎更可怕。
　　“湛黎怎么可能是九爷的对手。”张欣然叹气。
　　“急什么，九爷又不会把她怎么样。”
　　“呵，难说。”张欣然把酒杯递出去。
　　接过酒杯的人不老实，想偷偷倒掉，被张欣然一掌灵力掀出去好几米，“耍什么花头，不想喝滚回灵洲去，在九爷的地盘上也敢闹事。”
　　那人吃瘪，乖乖地喝下。
　　叶弥压着他，等到灵力彻底消失才放他离开晨昏。
　　“这种人最近越来越多。”虞衡道。
　　“灵洲不安稳。”杜空河想了想，又道，“不过就算安稳，也安稳不了多久。”
　　“湛黎要是去了灵洲国际，指不定被家族怎么欺负呢。”张欣然永远忧心忡忡。
　　虞衡嗤笑：“得了吧，那些个家族不被湛黎欺负就算好的了。”
　　“老滑头领着小滑头勇闯灵洲。”杜空河道。
　　“老滑头说谁呐。”
　　“九爷。”
　　湛黎怪叫一声：“九爷！杜空河说你是老滑头！他骂你！他骂你！”
　　杜空河连骂三声“卧槽”。

　　韩昼的出现，令叽叽喳喳排队的灵洲人士安静下来。
　　大气都不敢出。
　　安安静静排队，安安静静喝酒，安安静静等灵力消退，安安静静离开。
　　湛黎带着一身伤，站在他身后。
　　背心是黑色的，看不出痕迹。
　　但一屋子的人都能闻出来，衣料上头浓郁到挥之不去的血腥气。
　　那是一件被血染透的训练背心。
　　湛黎释放出测量仪，界面上的进度条漂亮了不少，“攻击力”这一项亮着明晃晃的红色，显示已经达标。
　　“认、认真的？”
　　虞衡绕着湛黎转了两圈。
　　“攻击力达标？”
　　“攻、攻击力？”
　　“不是耐力，不是防御力，不是平衡性，不是精神力……还好不是精神力达标……卧槽你精神力的进度条都过三分之二了？！”
　　虞衡忿忿：“你是变态吗？你是！”
　　湛黎咧嘴一笑。
　　她笑的有些勉强，因为实在是太疼了。
　　身体各项指标突破极限带来的机体撕裂，疼得她几乎站不住。
　　韩昼踹了虞衡一脚，“让开。”
　　虞衡乖乖蹦到一边。
　　“小湛黎……”张欣然想来扶她，但湛黎青紫遍布的胳膊一碰就渗血，裸露在外的肌肤没有一处是能看的。
　　韩昼掏出丹药，“吃下去。”
　　湛黎摇头，“再等等。”
　　韩昼不说话，就这么陪她站着。

　　约莫一刻钟的功夫，湛黎终于撑不住，身体摇晃了一下。
　　就在此时，虞衡见到象征“精神力”的进度条，再次往后跳了一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