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世》余景

157、chapter 157

　　今夜注定难太平。
　　一场急雨以横扫之势席卷了黄泉，天气预报并不准确，掌心的通讯设备没来得及焐热，豆大的雨点啪得落下，兰惹亭盛放的玫瑰茄瓣被夯进泥里，游人抱头鼠窜，挤进狭窄的观赏亭里避雨。
　　“哎哎哎，可惜了好好的玫瑰茄，一场雨下来怕是只剩下光秃秃的杆子了吧。”有人感伤春秋，引得满亭人长吁短叹。
　　“别说傻话了，”兰惹亭管理人员扛着铁锹，慢悠悠地淋着雨晃过亭子，一脸的高深莫测，“兰惹亭的玫瑰茄，生命力最顽强了，一会儿我放卖雨披的小贩过来，你们抓紧买，别错过了‘潮湿的地狱红毯’。”

　　空气里是清新的味道，南朴徽所率的分队乔装后混在游客中。
　　潮湿的水汽氤氲了铺满谷底的红，花香被雨浇透后不显清淡，反而涌出一股扑鼻的甜腻来，令众人感到惊叹。

　　*

　　沼田纯一郎不待见韩昼和湛黎，他用手一指地下，倨傲道，“帮我把地上收拾了，再来谈丹药的事情。”
　　“脑子被臭气熏傻了吧，”湛黎不可置信地冷笑，“高翎家族研究院在黄泉赫赫有名，你又是个什么东西，敢指使我？”
　　“你说什么？！伊吹府的走狗，你居然敢看轻我！”沼田纯一郎似是发了疯，抄起柜子上的失败品，疯狂地朝着湛黎掷去。
　　烈性药剂引发了试剂瓶碎屑的连环崩坏，房间内一时间紫雾弥漫，混合出的气味呛鼻又辣眼。
　　湛黎一边咳嗽一边后退，“慌乱”之中按住了韩昼的手腕，两人的视线在烟雾中交汇，忽然一前一后交换了位置——

　　韩昼对沼田纯一郎倏然发起攻击，没有修为傍身的医师被捉了个正着，一推一搡间后背撞到柜子，贴了标签的备用试剂丁零当啷摔了满地。
　　重松丈正向伊吹瞳汇报高翎家族的异动，一只耳朵里便传来这般剧烈的响动。
　　“嘶——”
　　“何事？”伊吹瞳一心想要得到穆家清虚镯，如此之下伊丽莎白三号最昂贵的酒液喝在嘴里，也变得索然无味起来。
　　“应该是沼田先生那边出了点事。”听着耳机里乒铃乓啷的嘈杂声，重松丈的表情凝重起来。
　　“伊吹凉真的事，暂且不用管他，相信我，他好不起来。”伊吹瞳无声冷笑，她押了一笔重金在角斗台的狼身上，纵然饥饿的小羊再豁出命去，也改变不了鸿沟般的实力差距。

　　重松丈安下心来，“那，组长，高翎家族和伊吹流光的事……”
　　“最多一周我就回去了，翻不了天，有这操心的闲工夫，你给我把虹都的入口看紧点，还有，燕熠然，他可是接下来的重头戏，出了事情，你就以死谢罪吧。”
　　“是，组长。”重松丈抹了把冷汗，挂掉电话后，第一件事就是往喉咙里灌了一大口酒。

　　另一端。
　　两名巡逻兵被踹晕过去，湛黎从他们腰间摸出通讯器，反手扔给韩昼。
　　重松丈的声音从麦里传来，醉醺醺的，“那边情况怎么样了？沼田先生有没有受伤？高翎家族派来的人呢？”
　　韩昼轻松接下通讯器，顺势放在嘴边答道，“报告重松先生，刚才他们与沼田先生发生了一点冲突，但现在已经没事了，我们在帮忙收拾，收拾完后便开始改制丹药。”
　　“唔，好，盯着点。”重松丈显然信了这番说辞，再加上伊吹瞳轻慢的态度似是给他喂了颗定心丸，神经松弛下来，疲惫袭来，往办公室的会客沙发上一倒，没多久鼾声四起。

　　韩昼嘴角冷冷牵起，单方面切断了频道，掐着沼田纯一郎脖子的右手松开半分力道——
　　“嗬——嗬——”喉咙张开一条缝，勉强让空气通过，沼田纯一郎绀紫的脸色刚有了缓解，就听对方淡淡道，“我问你答，你可以隐瞒事实，也可以不答，但你要清楚，你的命于我来说无关紧要。”
　　沼田纯一郎点头如小鸡啄米。
　　“你来问。”韩昼转头对湛黎道。
　　“好，”湛黎上前两步，额上的云纹色泽清淡，飘在少女锐利的眸子上方却显得诡异又骇人，莹白的手指被厚实的格斗手套包裹，骨关节绷起，仿佛一拳就能砸碎自己。
　　沼田纯一郎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

　　“这是哪里。”
　　“新鸟羽山疗养镇。”
　　“废话。”湛黎拈起地上一片碎玻璃，紫黑色液体凝不成絮状，干涸后成了一块肮脏的污渍，“不好好回答，拿你当实验体哦。”
　　“……这里是，伊吹组长的试验田，我们在防治一种药物，但是一直失败。”
　　“什么药物？”湛黎将玻璃片对准白炽灯，欣赏上面鳞片状的斑驳。
　　“……还没研究出来。”沼田纯一郎避过湛黎的视线，撞入韩昼眼神的一瞬间，属于动物的本能让他头皮一紧，一股澎湃的惧意沿着尾椎骨攀上后脑勺，两眼一黑，口水急剧干涸，粗糙宛如砂纸打磨——
　　他死定了！

　　湛黎轻轻一笑，绕到桌后，黄铜锁在她手里轻而易举地弯折，接着从矮柜里捧出一个保险箱，看大小装不了多少钱，但拿来装文件倒是绰绰有余。
　　“最后一次机会，”湛黎单手举着保险箱走到沼田纯一郎面前，“密码。”
　　“……09……74”
　　“让他自己开，”韩昼说完，手腕一翻，改锁喉为提领，沼田纯一郎只觉得后颈剧痛，冷汗涔涔，等男人一松手，屁股和椅子又是一记强有力的亲密接触，疼得他直翻白眼，“开箱。”

　　保险箱“嘀”一声打开。
　　湛黎翻出里面十余个文件袋，悉数拆了，大致扫视过后，抬眸，对着韩昼微微一笑，“让沼田先生睡一会儿吧。”
　　“嗯。”
　　“！”沼田纯一郎还没来得及辩解上一句，就被敲晕在桌后，办公椅载着他原地转了一圈，实验室顿时安静下来。

　　“呵。”湛黎递了一张纸给韩昼。
　　“怎么？”韩昼接过来，却没急着看，而是抬手揉了揉湛黎脑门上干涸的云纹，“再忍一忍，办完事就帮你擦掉。”
　　一腔怒意就这么轻易被卸去，湛黎无力摆了摆手，手指把纸张戳得哗哗响，“那种紫黑色物质，如果根植识海，会在三个月内慢慢诱发双向情感障碍，即躁郁症，这个时候病患如果接受正规的心理干预，也只会被当做躁郁症来治疗，永远的治标不治本。”
　　说着说着又开始愤怒，“如果这事情被捅出来，伊吹瞳死不足惜！”
　　“难。”韩昼道。
　　“我知道，因为有日落将军在背后。”湛黎眸光沉了沉。
　　“喊那么好听做什么，杨铁超就杨铁超。”
　　“……”

　　“嗯……得想办法让管理局放弃日落……杨铁超才行呢……”湛黎支着下巴，脚尖一下下勾着地上半截烧杯。
　　“无妨，这件事情就交给樊泓去办，眼下之急，是东方北有没有准备好，”韩昼敲击两下耳廓，通讯器从耳道里伸出来，一端自动扣上耳骨，另一端延伸至嘴边，“南浔，报告其余所有人的位置。”
　　“是，东方北在禁闭室里，正在等着接受审*讯，光希、南望朝、南栩、南嘉已经就位，等待指示，南伊往这边摸排过来，准备接应。”
　　“禁闭室方位。”
　　“实验室楼上两层，最西面一间，目前无法确定室内是否设有打乱空间秩序的灵阵。”
　　“打开东方北的通讯频。”
　　“是。”

　　东方北被拷在椅子里，耳朵里的通讯器冷冰冰的，他不喜欢也不适应，更何况从他被带过来开始，通讯器就再也没有响起过。
　　至少光希是安全的，光希安全的话，就行了，东方白勉力扯出个难看的笑容，他攥紧了拳头，拳头正中央，中指抵住的部位隐隐发烫。
　　“东方北。”
　　在耳中骤然炸开的嗓音吓得他从椅子上弹起，后背撞到椅子，疼得眼里泛起泪光。
　　“干什么！老实点！”实验楼里的监管员走过来，在他小腿上用力踹了一脚。

　　“东方北，我能听到你那边的情况，所以你不用说话。”韩昼沿着实验室的墙壁走了一周，找出了灵石阵的几个阵眼，火焰喜食纯天然的矿石，因而灵石阵及其畏火，九重和无色跃跃欲试，舔着火舌，表示要放开肚子大吃一顿。
　　韩昼丢去冷冷一瞥，两簇火苗立刻蔫了，凑在一起乖乖等指令。
　　“审*讯室灯暗之时，你就行动，明白的话敲一下耳廓。”韩昼道。
　　东方北费力抬起两只手，摸到耳朵，轻轻扣了一下，换来监管员警惕的怒视，“我……就是有点痒。”
　　“我让你老实点，听不懂吗？”监管员心情不佳，东方北外逃，被外人抓了送回来，为此重松先生大怒，下令重新清点人数，不查不知道，外逃的居然还有一人，至今未捉到。

　　东方北瑟缩着脖子。
　　“胆子不小，我看你是皮痒了！”监管员高高扬起教鞭。
　　“三。”韩昼轻轻念道。
　　东方北紧闭双眼，准备迎接剧痛，掌心的温度渐渐升高，这让他的大脑维持着前所未有的清醒。
　　“二。”
　　教鞭距离瘦削的脊背不过毫厘。
　　“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