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世》余景

149、chapter 149

　　湛黎和韩昼身边只留了三人，其余皆匀给了李飞英与南朴徽。
　　茨酉县的位置相当偏僻，新鸟羽山又深入县城腹地，与一座荒山无异，两条自山上蜿蜒而下的野溪分割出一块平地，疗养镇被圈在其中，紧挨着山脚。
　　一行人坐了两小时的大巴，接着包了一辆还肯做生意的观光车，勉勉强强晃到了新鸟羽山的入口。
　　“只能到这里了。”司机摇着头，好说歹说不肯再往里面走。
　　“可是我们要上山，你停在这里，我们走上去很不方便，”湛黎娴熟地讨价还价，“当然我不能强迫你，但至少你得给我个理由吧。”

　　司机支支吾吾半天，欲言又止。
　　湛黎叹了口气，从兜里掏出一叠纸币，抽出几张递到司机手里，“我们是来做科研的，经费有限，只能分你这些，买你一个理由不过分吧？”
　　“……不是我说你们，”司机不安地扫了一眼深山，凑近湛黎，小声说道，“你们还是换个地方研究得好，这鬼地方连只鸟都没有。”
　　湛黎笑笑，“这不就很值得研究吗？”
　　“小姑娘，我劝你别这么说，我在茨酉县从小长到大，已经有不下二十人消失在新鸟羽山了。”
　　“说不定山上有成精的巨蛇，我去帮你们逮出来。”湛黎依然是笑。

　　司机急得满头大汗，对着韩昼直摆手，“这位小哥，你劝劝她，你快劝劝她！”
　　韩昼故意操着一口令人亲近的方言，安抚司机道，“放心，我们只在浅山做一个简单的调研，不往深处去，不过以防万一，若是有人问起来，你就告诉他们，我们沧都高翎家族派来的科研人员。”
　　“啊……高翎家族……那可是了不起的家族……”司机跟着喃喃了两边，郑重地点点头，“既然如此，你们便进去吧，但一定要当心，我就先走了，这钱……”
　　“你收着吧，我们会随便编个理由糊弄过去的。”湛黎一本正经扯谎。
　　司机握着钱，浅浅鞠了一躬，“你们要是能找出原因，茨酉县的百姓会感激你们的。”

　　*

　　“你居然会方言。”
　　山道上杂草丛生，依稀能分辨出一条被车子压出来的羊肠小径。
　　“跟着先生在黄泉待过一段时间。”
　　“你为什么让我编了个科研人员的故事？这和高翎家族又有什么关系？”湛黎避开迎面扑来的蚊虫，“不是我说，我总觉得这座山臭烘烘的。”
　　“高翎是伊吹流光赠予的姓，是伊吹家族的附属家臣，不过最近，他们隐隐有了反水之举，推到他们头上，伊吹流光查起来狗咬狗，我们隔岸观火便是。”韩昼挥出一抹无色之焰，方圆十里蚊虫尽散。

　　尽管无色之焰的气息被完美隐藏，但南十字军常年在焰墙周围徘徊，对肉眼难以觉察的波动极其敏感。
　　“无色？！”南嘉吃了一惊，失声嚷了出来。
　　“安静。”湛黎脸色一沉。
　　“啊，抱歉，但是……”南嘉赶忙捂住嘴，落在最后积了满腔怨怼的南栩脚下一个踉跄，“无色？无色之焰？那他岂不是……”
　　南栩面如死灰，他好像……不自量力地撩了虎须？
　　“九爷。”南望朝最先反应过来，恭敬地唤了一声。
　　“嗯，”韩昼轻轻点头，又强调道，“暂时保密。”
　　“啊，是，我们会保密的。”南嘉忙不迭说道。
　　南栩尽可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然而一米八几的大个子，再怎么缩也是显眼的存在，最后没躲成，还换来一记湛黎似笑非笑的眼神。

　　“南伊。”韩昼看向与南望朝并肩的女子，正是大学刚毕业的年纪，由于常年在海上，脸蛋晒得黝黑，眼神却是铁打般的坚毅。
　　“是，您说。”南伊的嗓音铿锵中带着一丝女孩子的软糯，湛黎歪了歪头，目光在她与南望朝之间逡巡了一番。
　　韩昼教湛黎打开了saki软件隐蔽的传输系统，输入一串复杂的管理员指令后，所有的内部信息皆被加密。
　　“你留在这里接应我们，注意接收另外两拨人的消息，有情况随时通知我们。”
　　“是。”

　　“很酷的女孩子。”继续前行的路上，湛黎不禁感慨。
　　韩昼没接话，南望朝却是说话了，“南伊遭遇了很多不公，虽不是什么波澜壮阔的经历，但一桩桩琐碎的事情累积起来，就很容易令人绝望。她喜欢十字岛，因为在那里她得到了真正的一视同仁。”
　　“坚强又幸运，”湛黎嘴唇翘起来，压低声音在南望朝耳边说了句，“所以你应该好好珍惜她。”
　　南望朝愕然，旋即又笑了，一边细心地标下一处记号。

　　一路上荒无人烟，目之所及只有茂密的参天树木，溪流藏卧在绿叶的缝隙里，鹅卵石上长满毛毛的青苔，湛黎在河滩上捡起一只烧空了油的打火机。
　　“过了河滩，就看不见车辙印了。”湛黎扔了打火机，拍了拍手。
　　“说明河滩这边有别的路。”南望朝道。
　　“分头找一找。”韩昼卷起袖子，率先跨入泥泞的草丛。
　　“明明就是普通的河滩，哪里来的腥臭味，”湛黎挥着鼻子，走到河边，“是水生青苔的味道吗？不像啊……”
　　“臭吗？我怎么没闻到。”南嘉和南栩使劲嗅了嗅，相互对视一眼，茫然地摇了摇头。

　　“我也没闻到。”南望朝走了一大圈，觉得空气里只有淡淡的土腥气，放在深山里实属正常。
　　韩昼上前两步，攥住湛黎的手腕，将她拉到身旁，“试着走一走，找一处味道淡些的地方，其余人，跟上。”
　　“越是往河里走，味道似乎就淡一些，但，还是很臭。”湛黎领着众人趟到河中央，水不深，刚刚及腰，“这样，面向河流走势的时候，味道最淡。”
　　韩昼神情凝重起来，“湛黎，祭出莎拉维尔。”
　　雪光一闪，长刀在手，湛黎转了转刀柄，“莎拉维尔就位，然后呢？”
　　“并不是我们闻不到你能闻到的味道，而是你能闻到莎拉维尔能感知到的味道，别忘了，它曾经属于血腥女伯爵。”韩昼提醒道。
　　“靠，我要吐了。”湛黎话音刚落，刀光泯灭，幻化出穿背带裤的男孩子来，由于身高不够，啪嗒一声落入水中，最后被韩昼捞起来丢给南望朝，抱着南望朝的脖子盯着湛黎哭唧唧。
　　“……”

　　“别哭了，你主人我现在被熏得头疼，赶紧把来源给我找出来。”湛黎紧靠着韩昼，从他身上汲取清冽的淡香续命。
　　沙拉酱抽抽搭搭，“这……这里……这里有……”
　　被韩昼飞了一记眼刀子后，沙拉酱嘴皮子忽然利索起来，“河床底下设有结界，结界上叠加了强大的阵法掩人耳目，我先提个醒，结界里面，恐怕是尸山血海。”
　　“……”湛黎脸色铁青，往韩昼怀里一倒，“靠，我真的要吐了。”
　　“主人，你还是提前习惯得好，要是真的进去了，”沙拉酱瞟一眼南嘉和南栩，“噫……我赌你们俩会把胃吐到翻过来。”
　　南嘉：“……”
　　南栩：“……”

　　唯有韩昼是清醒的，“怎么进去？”
　　“哎嘿，你不是永生境了吗，小爷我……大佬我错了，我我我，我能把阵眼找出来，你毁了阵眼就行。”
　　韩昼淡淡一声“嗯”，眼里的金瞳便乖巧湮灭。
　　沙拉酱吓得刀芯发软，吊着南望朝的脖子，指挥着他在河里艰难地前行，“前面点，再往右边点，绕过这个弯……停！就是这里！”
　　“哪里？”南嘉一头雾水，河水清澈见底，鹅卵石块块分明，丝毫看不出异常，“这里什么都没有。”

　　“不，这里确实有东西。”湛黎苍白着脸色，上前两步，莎拉维尔与她共享灵魂，她的血液里流淌着古老而神秘的妖灵之血，淤积在阵眼的冲天血气旁人觉察不到，却在无风时撩起了她的发梢。
　　灰褐色的鹅卵石静静躺着。
　　沙拉酱缩成雪青色的光晕挤入湛黎拳头缝隙，又抽成一把刀的形状，再开口时，声音染上金属的质感，它对着鹅卵石说道：“喂，醒醒。”
　　紧接着，鹅卵石“喀啦”一声裂开一道细线，上下两端各自掀起，竟然是一只黑白分明的眼睛——

　　众人还未来得及感到害怕，韩昼遽然出手。
　　锋利的气刃悍然直*插黑漆漆的眼珠，强行剖开，那鹅卵石痛叫一声，气刃尖端溢出一缕猩红。
　　“后退！”韩昼擒住湛黎的肩膀，将她一把推出五米开外。
　　顷刻间。
　　猩红的血光直冲天际，股股腥浓的黑烟呈螺旋状合抱住血光，试图将其拽回鹅卵石的裂缝里。

　　湛黎一个箭步冲上前，双手握住刀柄，自上而下狠狠一个贯穿，黑烟被钉在结界的断裂口，它尖锐地嘶鸣，愤怒地挣扎，“九爷，速战速决！”
　　“九重。”
　　九重莲焰得令，分出拇指大的橙红色火苗，直扑鹅卵石上方拳头大小的裂缝，火舌刚一舔上去，黑烟就吱吱乱叫着化作焦炭，湛黎瞅准时机凌空斩出两道绚烂的刀光，结界被撕出一个巨大的十字。
　　湛黎深吸一口气，卸去力道，由着重力将她带入了一片血光之中。
　　韩昼眸子一暗，紧跟着扎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