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世》余景

124、chapter 124

　　于是乎，湛黎心情愉悦地拎着装有菠萝包和热牛奶的塑料袋，横穿操场往教室走去，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
　　邵晓真在她身后跟着，韩昼不似他想象中那般遥不可及，许是出于礼貌，同样分了一罐牛奶给他，他望向韩昼放置在湛黎怀中那团乳白色的东西，不安地抿了抿唇，“那个，九爷给你的东西是……”
　　“唔，”湛黎单手掀开易拉罐的扣环，往嘴里灌了一大口甜牛奶，等全部咽下去了，咂咂嘴，一根手指戳着那团东西，“嘿，没颜色的小家伙，和我同学打个招呼。”
　　“……”邵晓真加快点步伐，和湛黎肩并肩，那团东西左右扭了扭，随着一声嘹亮的“嘿啾”，“嗖”得弹出两只黑豆子般的圆眼睛，对着邵晓真眨了眨。
　　“这是……”邵晓真话还没说全，就感到一股灼烫的气息扑面而来，嘴唇上方的细小胡须瞬间被燎至焦枯，“啊好烫好烫好烫！”

　　“啊，抱歉，”湛黎瞪一眼无色，“这我同学，打招呼能不能友好点？”
　　无色歪着滚圆的脑袋思考了一番，觉得无解，便倏得钻进了湛黎格子毛衣与小西装校服的隔层里，窝在肚腹的位置，缩成一块扁扁的饼。
　　“好吧，它比较认生。”湛黎拍拍肚子，对着邵晓真笑了笑。
　　“那就是，九爷的无色火焰吗？”邵晓真揉着嘴唇上的一圈胡须，皮肤已然被烫红，看起来十分滑稽。
　　“嗯，就是它。”湛黎把空掉的易拉罐隔着半个操场的距离，精准命中远处的垃圾桶。
　　“哇……”邵晓真失神般感慨着，“我一直以为无色火焰就是个传说，没想到还真的存在，而且看着小小一团，没想到威力那么大。”

　　“怎么会是传说呢？无色不就在陆地与无间海的交界处吗，网上没有照片吗？”湛黎奇怪道。
　　邵晓真干笑两声，“你跟着九爷，自然什么好东西都见过，除非是管理局或者管理局授权的人，其他人想要见一眼无间海，一定会被拦海大坝挡住的，谁都过不去。”
　　“那无间海和荆棘林里有什么，你知道吗？”湛黎讨论起这类禁*忌话题来没有一点神神秘秘，仿佛谈起的不过是不错的天气与糟糕的食堂饭菜。
　　邵晓真诚实地摇摇头，此时他看湛黎的眼神不由自主地刷上一层镀着金光的滤镜，他止不住地咽口水，小声问道，“你知道，对吗？”
　　湛黎慢慢从楼梯上转过身来，看着错开自己两步的邵晓真，微笑道，“你想多了，我怎么会知道呢？”
　　“……”

　　*

　　韩昼从学校出来后，开车准备去夏山天岛。
　　新闻速报里只概括性地描述了现场的伤亡情况，但在核实人员身份上用了“不便透露”，因此没有造成大面积的恐慌。
　　湛黎的“死”除了伊吹瞳等一干始作俑者知晓外，还有熟知湛黎外形特点，并在当晚即时打电话过去询问的韩宗玉。
　　由于事后一整段时间，他的通讯状况都陷在管理局的通讯网里，也就没有及时告知韩父这一“乌龙事件”，以他的性子，只怕一个人瞒得很辛苦。
　　因此韩昼今天抽个空，去见一趟父亲，顺便把韩鹂弱鸡到还要靠女孩子拯救这件事情向韩父透个底。

　　车子行驶在盘山公路上，约莫走了一大半的距离时，路边隐隐绰绰冒出两道身影，韩昼想起湛黎前两天忽然提起的有关“白月光”的论调，眸子暗了暗，适时踩下了刹车。
　　祝桑牵着鹊羽，翻过及腰高的防护栏，走到马路边上来。
　　见韩昼放下副驾驶的车窗，祝桑抑制不住激动，嗓音颤抖着唤了一声“九爷”，接着搂着鹊羽的肩膀，将少女推至窗前，“九爷，我把鹊羽带来了。”

　　韩昼目视前方，神情很淡，说出的话却如同刀子般戳人心窝，“你们既然出现在这里，就意味着，你们已经是‘背叛者’了。”
　　鹊羽用力地咬着唇瓣，祝桑皱了皱眉头，最终搭在鹊羽肩膀上的手垂落，“你说的没错，我们现在就是一群‘背叛者’聚在一起，但是九爷，如果想与管理总局的人抗衡，你需要更多的帮手。”
　　韩昼食指轻轻敲击方向盘，微微阖起的眸子含了半分烦躁，他冷冷道，“我不缺帮手。”
　　“！”鹊羽身子晃了晃，祝桑连忙扶住她，再望向韩昼时显然有些生气，“九爷，我们想尽办法逃来这里，你不屑要我们做帮手这无所谓，可现在鹊羽就在你面前，你一点想要负责的意思都没有吗？！”

　　韩昼终于有了点情绪上的起伏，敲击方向盘的手指戛然停住，鹊羽面容秀美，气质如江南素色布帛，绵软白净，苍翠的瞳孔落在韩昼眼里，竟令他觉得，还没有家中树莓一对眼瞳来得漂亮。
　　“九爷……”鹊羽很是可怜地喊了一声。
　　韩昼岿然不动，明明他坐在车里，比两位站着的人要矮上一截，可一旦视线交接，祝桑和鹊羽齐齐一抖，凭空生出一种任人鱼肉的渺小感来。
　　“其一，大可不必在我面前装出柔弱的模样，你们在无间海的受训内容，我相当清楚，其次，你，”韩昼抬手点中鹊羽，“指挥官选拔赛事里我与你之间发生的事情，你心知肚明，若再颠倒黑白，我便让你再也开不了口，你若不信，大可一试。”

　　“!”鹊羽穿着敞领白毛衣，随着韩昼话音落下，林间紧跟着吹来一阵风，令她没由来地毛骨悚然。
　　祝桑多少知道一点两人的渊源，也清楚鹊羽在描述事情经过时有隐瞒真相与添油加醋之嫌，但她依然不甘心，便道，“九爷，别的我不说，你看看鹊羽的眼睛！她已经、已经看不大清事物了！她为什么会渐趋失明，九爷你最清楚不是吗？我们姐妹五人在灵洲漂泊已久，别无所求，只愿有个容身之所！”
　　“她为什么会渐趋失明，”韩昼淡笑一声，那笑容甚至超出嘲讽的范畴，成了施舍般的悲悯，“个中缘由，她心里清楚。”
　　祝桑看着鹊羽生生将嘴唇咬出血来，心头一痛，但一时间又找不出更好的理由来反驳，亦或是说服眼前心如磐石的男人。
　　“切勿再出现在我面前，否则，待我入城之日，你们怕是要一同殉*葬的。”韩昼的嗓音低沉，又极具穿透力，声音虽轻，言语间的分量却宛如穿云裂石的箭，又像是对天对地的誓言，浸透到漫山的竹海里去。

　　*

　　不出意料，韩宗玉急得白了半边头发，为了不让夏苏朝发现，又用劣质的染发膏染过了，然而手法又不行，脑门上印了两块污迹，洗都洗不掉，只能等着慢慢褪色。

　　“妈人呢？”韩昼觉得好笑，重重咳了几声才勉强将笑容压下去，换上一张苦大仇深的盐系面孔，落在韩宗玉眼里，更成了自家儿子伤心欲绝之下，故作笑容却无疾而终。
　　“听说你今天回来，让埃斯特接了去超市买菜了。”韩宗玉全程欲言又止，韩昼故意不挑起话题，只是静静坐着。
　　终于，韩宗玉憋不住了，深吸一口气，试探道，“阿昼啊，爸爸有件事情想知道一下情况。”
　　“嗯，你问。”韩昼从果盘里取了个橘子，漫不经心地剥开，耐心地一根根撕去上面白色的经络，最近被湛黎带得嘴刁起来，对美味的吃食渐渐也生出了欣赏与享受的心情。

　　“湛黎，那孩子，最近怎么样了？”韩宗玉说完嘴角扯出一抹笑，忐忑又惶恐地注视着韩昼面部表情最细微的变化。
　　“嗯？问这个做什么？”韩昼抿了一瓣橘子，酸甜的汁液在口中爆开，果肉柔软芳香，比家中备的要好吃上不少，心念一动，问道，“这个橘子在哪里买的？家里还有的话我带点回去，湛黎喜欢吃。”
　　“……”韩宗玉将这段再普通不过的话再脑内自动渲染上沉痛的氛围，他缓缓点了点头，“行，回去的时候，让你妈多给你拿点。”
　　“嗯，好。”韩昼说完，专注地吃了半个橘子，接着忽然道，“爸，我和你说件事情。”

　　“啊、啊？啊，你说，你说。”韩宗玉抽了张纸巾，掖了掖额头上的汗，他被夸奖了大半辈子的“稳重”，这会儿却是慌得不行。
　　“韩鹂在学校被人给揍了，虽然揍得不严重，不过最后还是靠女孩子救得，他身体素质太差，境界巩固也不够，平日里你多带带他。”
　　“……韩鹂？”韩宗玉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虽然不是他想听的内容，但面上还是有了薄薄的怒意，“韩鹂这臭小子确实该好好紧紧皮，遇上这种事情，不说制住对方，居然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唉，都怪你妈平时惯着他。”
　　韩宗玉深深叹了口气，旋即抬起头来，“等等，你说，他还是被女孩子救得？”
　　“嗯。”韩昼颔首。
　　“嗬，真是丢死人了，哪家的姑娘这么剽悍？”这事情着实有趣，韩宗玉脸上有了点笑容。

　　“湛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