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世》余景

109、chapter 109

　　子夜时分，临时员工宿舍里。
　　湛黎熄了房间的灯，只留一盏盥洗室里的小壁灯，她动作利索地脱了工作服，露出里面贴肉穿的黑色背心，裤子甚至是压缩的，将纸膜撕开一个小口子，它自己便弹了出来。
　　艾米拉小心翼翼地拉开盥洗室的门，“Hey，Andrea，我想和你一起去。”
　　“你还是不要去得好。”湛黎背对着她换完装，扎好马尾辫，戴上一顶鸭舌帽，遮去半边脸，手套是拉扣式的，她咬着一段的绳子，飞快打了个结。
　　“为什么？”艾米拉干脆从门缝里挤进来，然后轻轻地掩上门。
　　“我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绕弯路自制一块通行证，而不是直接拜托昂瑟将军，知道这是为什么吗？”湛黎试着挥出两拳，然后又解开手套的扣子，反复调整松紧度。
　　艾米拉两条上扬的眉毛缓缓耷拉下来，“我明白。”

　　“Ameera，若是东窗事发，你大可不必有任何的心理负担，”湛黎取过工作服上的通行证，递给她，“尽管将通行证交出去，然后管理局就会发现，我是假冒的西盟随行人员。”
　　金属的锋锐感割着手指，艾米拉欲言又止。
　　“别哭丧着脸，万一我后半夜回来了，你还得把通行证还给我。”湛黎毫不费力地揉了揉这位漂亮姐姐蓬松的金色卷发。

　　她像外出觅食的猫一样消失于黑暗。
　　这让艾米拉想起她的父亲，一个喝醉后揣了只酒瓶摇摇晃晃走出家门后，就再也没回来的酒糟鼻老头子。

　　*

　　这栋楼里到处都是规律分布的触发器和监控。
　　湛黎眼见着就要迎面撞上第一枚触发器，她及时刹住车，隐在暗处，伸手弹了一下帽檐，从帽子底下“咕噜噜”滚出一个小瓶子。
　　拇指撑开塞子，咬着瓶口，一仰脖，退灵剂顺着喉咙滑入腹中。没过多久，她体内的灵力开始萎靡，从攀附着筋脉的状态一路倒退回丹田，压缩成一粒透亮的鱼目。

　　湛黎在黑暗里舒展了一番四肢，继而迈步跨过高度灵敏的触发器。
　　与电梯相衔接的安全通道是各种监测仪器的重灾区，也是湛黎第一个pass掉的路线，她对着笔记本上粗略的分布点，一路迂回着绕开监控，遇到触发器则大摇大摆地走过去。
　　“十八层”在灵洲似乎是个不怎么吉利的数字。
　　管理局同样遵守这一项古老的传统，将十八楼分配给了最无关紧要的后勤部，后勤部部长隐晦得抱怨过几次，最终换来一座后勤部专用电梯，供他们运送各部门急着要的A4纸和文件夹。

　　这也是大楼里唯一一部，由于员工无需加班，到了半夜会关闭监控，并上下运转自动检测的电梯。
　　湛黎看着电梯从三十七楼一路下来，在二十三楼停了几分钟后，接着一路向下，越过她这层后，又弹回了三十七楼。她很有耐心地等候，趁这个空档，她研究了一番墙上的楼层分布。
　　约莫二十分钟后，电梯终于在她面前停下。
　　湛黎手指轻轻抵着电梯的门，细细地打量了一番轿厢，“呵，还说是配给后勤部的专门电梯，管理局这个抠门玩意儿。”
　　轿顶的螺丝锈得厉害，通风口是铁丝网状，年久失修，造就了灌顶风穿过时，会发出“嗡嗡”和“嗒嗒”的碰撞声，湛黎懒得再绕出去找工具，直接上手，五指嵌入铁丝网与轿顶的连接缝隙，旋转着力道奋力往下拽。

　　这一行为还是相当冒险的。
　　三十层网上都有大批的警卫人员驻守，若是在一分半内没能掀开通风口上到轿顶，就极有可能在电梯门打开的一瞬间，被密集的火力射成筛子。
　　“呼……”湛黎撤回双手，甩了甩手腕，换了个更为巧妙的角度，整个人重心下沉，继续使出蛮力硬拆，纤秀的手腕上肌腱鼓起，锁骨与肩窝躬成一弯浅浅的镂空，似乎真的可以养上一尾小型的观赏鱼。
　　“喀——喀——喀——哐啷——”
　　“卧槽，这么大动静！”电梯刚上二十七楼，湛黎不确定外面是否有人，又是否听见了通风口脱落的巨大声响，只能用最快的速度两手一撑，窜上轿顶。

　　“叮——”
　　三十层到达。
　　电梯门打开的一刹那，最后一颗螺丝安装到位，湛黎猛得收回手，透过密密麻麻的网眼，能看到两名警卫人员走了进来，其中一人细心地踩了踩地板，而另一人突然将枪口对准了通风口，眯起一只眼睛，透过准星一寸寸扫过通风口上方的轿顶。
　　“卧槽……”湛黎无声地骂了一句，来不及捏捏酸痛无比的手臂肌肉，身体紧贴内壁，逆着黑洞洞的枪口，谨慎地挪着小碎步。
　　她听着警卫人员撤出轿厢，电梯门重又合上，带着她朝上攀升。

　　风自上下连通的管道灌进来，湛黎打了个冷颤，才发现行动背心已经被汗浸透了，十枚指甲边缘泛红、滚烫，皮下有些许出血点。
　　不过托平日里高强度训练的福，肩颈与后背，以及腹部的核心肌群没有遭受任何的损伤，灵活依旧。
　　电梯持续往上走，湛黎默默数着楼层，心想不要一下子到达顶楼才好，若是一下子到达三十七层，她就只能匍匐着爬过一段长长的通风管道，这段如迷宫般的管道内不仅有强劲的风力，其质地是白铁，稍有动静便会被金属放大。
　　于是——
　　电梯停在了三十七层。

　　“……”湛黎平躺在轿厢上方，伸手在胸前画了个“十字”，接着灵巧地翻身而起，改仰面为俯卧，在警卫人员进来勘察时屏息凝神，眼睛死死锁住前方狭窄的黑洞。
　　凉风扑面而来，里头飘着一股子浓郁的橡胶味，湛黎觉得自己要窒息了。
　　从电梯门合上到启动只有两秒钟的时间，在这短短两秒钟内，湛黎立即屈起双腿，以蹲姿将力量积蓄在双腿，电梯启动的一瞬间，使劲一蹬，双臂舒展，稳稳当当吊在了通风管道的边缘。

　　湛黎深深吸一口气，后背的薄薄衣料被骤然暴凸的蝴蝶骨撑离皮肤，风拂过她汗水淋漓的肌肤、湿润的鬓角以及碎发倒伏的额头。
　　由于不能处触发任何噪音，因此她必须谨慎谨慎再谨慎，当一整套攀爬的动作被拆成全身约六百块肌肉的缓慢联动时，这种痛苦不亚于一场凌*迟。
　　她甚至不能粗喘，胸腔憋闷得快要爆*炸，只能小幅度地快速喘息，然而这并不能缓解太阳穴濒临迸裂的青筋。

　　湛黎花了四分钟攀上这段通风口。
　　然后瘫倒在管网里，不管不顾地休息了快十分钟，此时此刻值得庆幸的事情只有一件，她没有幽闭恐惧症。
　　由于第三十七层是临时添高的楼层，再往上还要造一座巨大的停机坪，天花板无可避免地被削薄了，因此这一层全部的大型会议室都布置了裸露在外的通风管道。
　　而不知是设计师缜密，还是管理局缜密，通风管道用了柔软且不隔音的材质，里头稍微跑过一只老鼠，底下的人立刻就能察觉到。

　　湛黎休息完毕，支起身子，看着眼前像蚯蚓肚皮一样柔软多节的管道，脸上挂下两条宽面条眼泪，她到底是哪里想不开要跑来玩真人版“绝命逃亡”啊……
　　这该死的管理局大厦面积有号称“皇家商场”的颐琳两倍大，她严重怀疑天亮之前自己能不能爬完眼前……一半的路程……

　　*

　　夜深人静。
　　大型会议室里的遮光窗帘降下，四周黑漆漆一片，吊顶上的监控不知何故被关闭，连最后闪烁的红点都被迫熄灭。
　　湛黎两只手握住最前端的，连接两段管道的金属支架，双腿勾住后方一节，好在她个子高，勉强可以保持平衡，整个人宛如捕食状态中的猎豹，掌心与膝盖被锐利的支架划开一道道小口子，出血量不大，但持续的疼痛难免令人心烦意乱。

　　就在此时，湛黎感觉到一阵强有力的灵力波动，在会议室里蔓延开来。
　　伴随着淡淡的脂粉香，虽然同样是永生境的灵力场，但这股子气息未免显得过于阴柔，阴柔到像是缠上脖子的白绫，亦或是趁着夜色窸窣出动的野蛇。
　　伊吹瞳！
　　湛黎全身像过了电一般僵直不动，她勉强放低身子，让耳朵贴近通风管道的铁皮，在簌簌风声里分辨伊吹瞳说话的声音。

　　“伊吹组长，你应该拿出更多的诚意来才对，仅仅有一张名单是不够的。”黑暗里响起一道雄浑的男声，很陌生，但听口音应该是纯正的灵洲人没错。
　　名单？什么名单？
　　湛黎皱眉。
　　“友树君在黄泉在名单上找到了三件东西，其中两件完全可以使用，只不过剩下一件毁损严重用不了罢了，您比我想象中还要心急，日落将军。”伊吹瞳用手帕捂嘴，似在蘸取嘴角的笑容。
　　“还差得远，我想，伊吹组长一定是知道了什么，才会让友树君贸然前来灵洲，”被称作“日落将军”的人道，“直说吧，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当然，”伊吹瞳声音落了凉意，“中审不过走个过场，该扣的帽子，你们早就准备好了，所以——”
　　“为何不今晚就动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