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有启明》画衣三刀

24、第二十四章

　　024.

　　“全都他妈废物！”时风唳一拍座椅扶手，那张八仙椅即刻显现一道裂痕，他指着时氏那群看护破口大骂：“老子让你们去看着点儿他俩，就给我看出这么个结果！？”

　　时星遥也气个够呛：“那六首蛟都现出原形了，你们还不向我报备，今日我要是再晚一步，二少爷怕是当场就交待在那儿了！”

　　那几名看护哆哆嗦嗦：“属下以为有弑魂真君在……断不会有什么问题……”

　　玉寒声闻此表情一沉，就听时星遥斜着眼慢悠悠地冷笑着问道：“你们这个意思，是怪弑魂真君照顾不周了？”

　　对方即刻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连连赔礼求饶，玉寒声不好发作，只得无奈摆摆手。他对于时氏背后暗暗派人跟踪一事也是哭笑不得，而且这些看护理应本事也不小，伪装成百姓四处潜伏，一路走来他也没半点察觉。

　　“天宫这什么狗屁学考！”时风唳甚是暴躁，忍不住迁怒于上，倏然脸色一变仿佛意识到什么似的，又冲玉寒声一本正经道：“不好意思，我不是针对您——明儿我他妈就去找太上老君！问问这抽签到底抽的什么几把——”

　　玉寒声在心中默默地将对方的污言秽语消音再消音，又想着这时家大门以后得少迈进来，天天被这么多人围着，左一句右一句脑袋都要疼了，也不知道时休和时惊平日里是怎么受住的。

　　想到这里，他便想去长烟阁看看那名少年，也不知他现在是否醒过来了。

　　凭着上次对时府路线图的印象，他轻易就找到了时惊的住处。临出门前被隔在门板后的还有时风唳一声中气十足的“我日他老母”，玉寒声关门的手猛地一哆嗦，在心中默念好几遍“阿弥陀佛”。

　　“那六首蛟究竟跟你说什么了？”还没走到长烟阁大门就听见白迎之大声问着：“我们在地下眼睁睁地看着你从云上掉了下来，吓死个人！怎么喊你你都醒不过来，后来只好把你背回时府。”

　　接着就是时惊闷闷的一句“没什么”。随后那人又问：“……师尊背我回来的？”

　　白迎之：“什么师尊把你背回来的，六首蛟逃了的时候他们就紧跟上去了！是你哥把你从云上接下来，一脚一脚背进你家大门的！”

　　屋里吵吵嚷嚷，听着是时惊醒了，几名少年正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玉寒声一推门声音便戛然而止，随后伴随着五六声的“师尊”，或欣喜或敬畏。

　　“感觉如何了？”玉寒声走进来问着时惊，好在药长生给他的几味药派上用场，刚一赶回时府他就忙不迭地给时惊煎好，送到了长烟阁。

　　时惊的情绪看着不高，脸上的表情甚是疏离：“有劳师尊，好多了。”

　　玉寒声点点头，又冲其他人说：“成绩的事你们不必太紧张，一门而已，我已经通过‘寓’向太上老君做了说明。”

　　时休忍不住问：“师尊，有追到那条六首蛟吗？”

　　“没有，”对方摇摇头：“那道邪气速度极快，我们追到‘苦海无边’后它便不见了，你七叔放了两只灵兽去找，皆是有去无回。”

　　谈话的时候玉寒声不由多看了两眼时惊，今日那人特例没有主动找自己说话，而是一直若有所思地望着窗外，假意在欣赏风景。

　　“今晚就在我家用过膳，住一宿再走罢。”许是现在没了危机感，几名少年又围在一起叽叽喳喳，时休同别人说道：“明日一早咱们一起回学院。”

　　其他人开开心心地答应下来，考完这一门学考便结束了，回去以后等个三五日成绩便能全部下来，那时他们就可以收拾东西准备放假。

　　“师尊要一起吗？”兴奋之余，涂知学转过来问向玉寒声。

　　“不用了，”玉寒声浅笑着回绝：“看你们大家都无恙我就放心了，天宫还有事要我回去，今日就不在这里呆了。”

　　药长生那边通过“寓”发来传信，催着他让他赶紧回去。直到玉寒声走出长烟阁，时惊也没讲一句挽留的话，玉寒声看他神色有异，以为他还有哪里不舒服，叮嘱他几句好好休息便再无多言。

　　“这就走了？”得知他要走，时风唳大声道：“弑魂真君不用膳留宿？”

　　玉寒声微微笑道：“天宫还有要事，若有机会，在下会亲自登门拜访。”

　　闻此，时星遥不由起身：“何事？”

　　玉寒声：“药长生那边催着我回去，不知是何事，不过他这人向来大惊小怪，应该无妨。”

　　听是药长生，时星遥这才放心，一边口中说着“我送你”一边往外走，引得玉寒声连说几句“不必麻烦”。

　　两人一路都没交流，快要走到时府正门时，时星遥才开口：“六首蛟说的话……你别在意。”

　　听他这么说，玉寒声反问：“什么话？”

　　时星遥被噎得哑口无言，只得作罢，无奈地挥挥手。“算了算了，你当我什么都没说过。”眼看送到正门口，他转身就要回去，一扭头不由奇道：“……时惊？你不好好跟屋里歇着，怎么跑出来了？”

　　玉寒声心中暗暗叫苦，为何每次他与时星遥独处时都能被对方撞见，虽然他对时星遥没半点动心乃是天地良心外加日月可鉴，可回回都让那人侄子赶上，怎么想怎么觉得别扭。

　　虽然有半边面具挡着，但时惊这会儿脸色已然好看很多了，两侧的烛火映在他浅金色的瞳仁中，随后时惊的眼睛眨了眨：“路过。”

　　玉寒声：“……”

　　时星遥却没发现任何不对：“你又想偷溜出去玩儿？我告诉你，你现在身体还没恢复，你七叔我不可能装作没看到，更不可能让你走出这扇大门……”

　　时惊没搭理那絮絮叨叨的“老妈子”，转而看向另外一人，平和地问着：“师尊这就要走了？”

　　玉寒声点点头。

　　对方又道：“夜寒风大，师尊多注意，我们明日便启程回去。不送了。”

　　从头至尾，时惊的表情都没任何波澜，反倒是瞅得玉寒声有点发毛，只得拿自己想多了为由来安慰自己。

　　他坐着凤辇行到半空中还忍不住回头看向时府，只见小小的人影手提灯笼，一直站在那里。灯火在云层的遮掩下越来越模糊，在前面那几头鸟身龙首神拐个弯后，时府的建筑便完全消失在他的视线范围内，连同着那门口的少年。

　　·

　　玉寒声连东有启明都没回，直接驱轿前往药长生所在之处——起死回生。

　　在院前停下时，药长生听见门口的动静，风一般地跑了出来：“我可想死你啦——”他整个人刚扑到半空中，玉寒声的身子轻轻一让，对方整个人便都砸到鸟身龙首神的身上，引得几头神兽受惊而不住发出长鸣。

　　玉寒声看着那人呈大字型的背影，笑得甚是亲切：“着急忙慌喊我回来，如果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我就先弄死你，再把‘起死回生’化为乌有。”

　　“哎，有本事你待会儿也这么说。”药长生一脸神气，推着他就往里走：“这次学考，小孩儿们的表现怎么样啊？”

　　玉寒声想了想，道：“还可以。”

　　“六首蛟的事我们都听说了，太上老君已经派天兵去调查了。”药长生倏然道：“你有没有想过——”

　　“想过什么，饕餮么？”玉寒声平静道：“它重伤的时候被如来佛祖一掌劈进‘五逆十重’，周围有天兵层层把守外加数百道符咒，逃出来的可能性太小了。”

　　见此，药长生又是一副嬉皮笑脸：“我就是随便说说，你别这么严肃。”

　　“别扯别的，叫我来到底为何事。”玉寒声前脚刚迈进那人的药房，就被冲鼻的药气熏得涕泗横流：“咳咳……咳咳咳咳……！！这什么玩意儿——”

　　“您可真是贵人多忘事。”药长生走上前去将灶台里的火灭掉，只见灶上放着个瓦罐，里面黑稠稠的膏药还在咕嘟咕嘟往外冒泡，呛人的味道便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玉寒声一边拿袖子扇着眼前一边往灶台方向走着，甫一看到那膏药便拧起眉头：“这又是你新琢磨出来的毒药？”

　　药长生当场拉下脸来：“诶我说你这个人怎么这样，走之前拜托我干嘛你忘了么？！老子辛辛苦苦去求观音让我几滴他净瓶里的水，来来回回好几次，差点没把我腿跑断了，您倒好，都忘个一干二净！”

　　闻此，玉寒声心头一动，当下问道：“难道是……”

　　“是什么是，你自己拜托我什么事你心里没数吗！”药长生把瓦罐拿下来，重重地往他面前一放：“早晚各一次，直接涂脸上就行，三天准好，包你皮肤像剥皮了的鸡蛋。先说好，不管退货不管亲自服侍哦！”

　　“就三天？”玉寒声下意识问出口。

　　“怎么！？还不信？”对方咋咋呼呼地嚷嚷：“你这是同时怀疑我和观音！”

　　玉寒声其实有些喜出望外，没想到他走前随口跟友人一提，对方还真费心去琢磨。他当下把那瓦罐拿过来左看看右看看，先前刺鼻的气味现在闻着仿佛都是一股芬芳。

　　“如何？”药长生得意极了，咧开嘴露出一对小兔牙，这会儿笑得正欢：“不过我还是好奇，到底是谁能让你都考虑到去求玉帝、观音了啊？真没瞧出来，看你平时孤家寡人的……”

　　药长生医术非凡，他人是非常放心的，听他这么问，笑容再度爬上玉寒声的唇角。

　　“回头你见着不就知道了？”玉寒声故意卖关子，随后把瓦罐往乾坤袋里一揣，竟是要抬脚走人：“今日就不打扰你了，早点休息。”

　　他这副过河拆桥的样子把药长生气个够呛，指着他不住结结巴巴：“你你你——你就这么走了？”

　　“啊，不然呢？”玉寒声心情大好：“您这些日子辛苦了，我怎敢叨扰您呢。”

　　那人恨不得就地打滚：“难道我就白辛苦了吗！”

　　玉寒声遂麻利地鞠躬致谢：“多谢、有劳、再会了。”随后竟是不顾对方撒泼吵闹，撇下药长生，身形一闪就消失在起死回生。

　　“喂！喂——”药长生在他身后喊了数声都是徒劳，跺了跺脚，往地上啐了一口。

　　转过身来，他余光瞥向桌角，倏然又喜笑颜开：“这还差不多。”他口中念叨着，将玉寒声带来的几块珍贵罕见的宝石揣进了怀里。

　　·

　　——吾徒时惊，见此信请……
　　灯火悠悠，玉寒声独自坐在桌前，抬笔写下这几个字后略为停顿，随后将纸揉成一团丢到一旁。
　　——时惊，到学院后请速来东有启明……

　　啪。

　　被丢到一旁的纸团发出轻微的响声，玉寒声疲惫地揉揉额角，原本是想通过“寓”的传达从而给对方一个惊喜，没想到他自己却不善措辞，不知该如何告知。

　　时惊已然跟着自己练习数月有余，他也能看出这名少年心地善良，更是一棵修炼的好苗子。然而脸上的胎记是那人的心结，若是迈不过去这道坎，连修习都会受到影响，从而事倍功半。

　　左思右想，玉寒声还是决定等那人回天宫后亲自前去告诉他。

　　好在大家第二天都回来的比较早，方过了辰时，学生们已然都来齐了。他们这三、四天都没有其他事情，只需老老实实等成绩出了后就可以收拾东西回家了，几名少年凑在一起，盘算着放假先去谁家的事，气氛其乐融融、一派祥和。

　　“过年可以去我家，”时惊坐在床上晃荡着双腿，他现在已然话多了不少，但还是有些闷：“每年除夕我爹他们都设新年宴，我还可以带你们去后山骑开明兽。”

　　“开明兽！？”白听眠闻此低呼，纵是白氏府上神兽种类凡多也不敢说他这样的话，开明兽是在书中才会有记载的神兽，没想到在时惊口中就变成可以随意骑的生物。

　　“别人送我爹的，有三头，一直在‘千峰云起’里搁着。”时惊说得风淡云轻：“我和大哥没出生时就一直养着了，不过这玩意儿确实不太好驯化，太傲还烈，曾经直接拿脑袋把我爹顶飞出去……”

　　他话音未落，四周的人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我爹为此躺了大半个月。”在众人的骚动小了些后，时惊又补了一句。

　　纵是灵兽这般凶残，可大家脸上一样露出向往的神情，正当白迎之喊着“你们破五可以来我家吃饺子啊”的时候，玉寒声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

　　“吃饺子不错，不知我是否可以一同前去？”他在说完这话后，所有人都骤然回过头来，凉气吸得更猛了。

　　见到是玉寒声，时惊的脸色倏地变了，唇边的笑容即刻收敛。

　　“师、师尊怎么来了……”人群里有人结结巴巴地问：“莫不是、莫不是我们的……成绩……出了？”

　　此话一出，各人脸上露出紧张的神情。玉寒声无奈一笑：“我来找时惊。”

　　说罢，大家的目光纷纷投向他要找的人，而时惊则是一愣：“我学考没通过？”

　　话虽如此，他还是乖乖从床上下来，跟着玉寒声来到院子里。

　　他的心里还揣着疑惑，怎地回回看见时星遥和玉寒声在一起都能让他感觉很是别扭，先前玉寒声说过时星遥和他是旧识，却没说过是怎样的“旧识”。时惊虽然性格闷了点，可眼睛跟明镜似的，每当他撞见那俩人在一起时，玉寒声向来从容的表情都能出现一丝难以察觉的裂痕，连眸光都闪现出罕见的慌张。

　　“这个给你。”他看着玉寒声从怀中拿出那个小小的、黑漆漆的药罐。

　　他疑惑地接过来，拿在手里细细端详，刚想开口发问——

　　“一日三次，涂在这里，涂得厚一些。”玉寒声比划了一下自己的左边半张脸，微笑道：“涂个三四天就好了。”

　　“？？？”时惊拿着药罐的手顿时有点抖，好看的眉头也拧了起来。

　　“没什么事我就走了，”玉寒声看着对方这副样子，想着让他自己一人静静，这才说道：“哦对了，还有一点……”

　　时惊立刻抬眼看向他——

　　玉寒声随即笑了：

　　“你的学考成绩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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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小时惊：￣へ￣满分我可以有亲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