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蝶记》晴芜

9、第 9 章

　　镜冥淡淡一笑：“这我自然是知道的。说来惭愧，我所练功法容易导致经脉运行不畅，神智错乱。初到宫中时险些酿成大祸，所幸皇上从紫令真人处求药压制，才好些了。”
　　无心奴道：“岛主可知那药名称？”
　　镜冥似乎不太愿意多提药的事，他想拿香囊出来闻一闻，让自己平心静气，可香囊找不着了，他只好说：“那药仿佛叫......蚀香断骨散。”
　　无心奴淡淡道：“蚀香断骨散药力极强，一点下去，使人精气全毁，有抽筋剔骨之痛。许多人等不到药性过去便自尽了。岛主如此云淡风轻，在下佩服。”
　　萧点大惊：“做这个药的人真的好残忍啊。”
　　无心奴知道萧点多半三分是真，七分是演，也不去管她。
　　镜冥苦笑道：“是。我全身武功被废，几乎要绝望自裁，最后是景炎救了我。我以前从未将他放在眼里，当时想来，是我错了。”他顿了顿又道：“我在宫中持剑伤人无数，皇上将我永久囚禁，已是宽仁。”
　　不知怎的，萧点忽然想起镜冥从前给她讲过的一个故事来。
　　很久很久以前，在一个封闭的小村庄里，出现了一朵花，此花花形硕大优美，通体雪白，纤尘不染，经久不谢。引来许多人观赏，村长甚至命人把它保护起来，当做祥瑞祭拜。可是不久之后，有人冒死将这朵花连根拔起，残忍地把它撕成一块块碎片。
　　年幼的萧点道：“啊，又是这种故事啊。师叔你给我讲过很多了，太过洁净的东西，全世界都会嫌弃的对不对？大家先表面上装作喜欢它，事实上最后都会狠狠毁掉的。”
　　镜冥摸摸萧点的头，温柔笑道：“点儿很聪明。不过也不尽然。此花虽有美丽纯洁的外表，但它其实是有剧毒的。如果不尽早拔除，全村都会遭殃。”
　　......
　　萧点看到镜冥眼底隐有焦躁之意，缓缓问道：“师叔怎么了，可是要找什么东西？”
　　镜冥喃喃道：“香囊......我要我的香囊。”
　　无心奴从桌脚处拾起一只做工精致的杏色香囊，上面绣满了缠枝莲：“岛主可是在找这个？
　　镜冥说不出话，他颤着手接过香囊，晕晕乎乎地把它放在口鼻之间，深深呼吸，随即整个人像没了骨头一样瘫下去。
　　萧点直接从半昏迷的镜冥手里拿走香囊：“阿奴，你看看这香囊有无问题。”
　　无心奴将香囊打开细细检查，随后又封上递给萧点：“是龙涎香。”
　　萧点轻轻一闻，果然，是景炎身上的龙涎香味道。她又把香囊放回镜冥手里。
　　萧点转了转眼珠：“龙涎香是不是有安神作用？”
　　无心奴道：“是。且龙涎香用料珍贵，对许多奇毒都有压制之效。”
　　萧点轻笑：“好，现在一切问题都解决了。”她忽然转过头，在无心奴的唇上蜻蜓点水般地一吻。
　　无心奴眸中第一次闪过羞怒：“你怎可以！”
　　萧点按住他的肩膀，又是深深吻下去。她知道老用这方法很卑鄙，但没办法，因为实在是好用啊。
　　无心奴被萧点逼到桌角，他只好坐了上去。他的手指颤抖，桌上的杯子都被他弄倒，琼浆玉液撒了一地。
　　良久，萧点终于放开他，满意地舔了舔唇。无心奴深深喘息，然后举起手，一耳光朝萧点扇过去。
　　萧点生生受了，但她还是咧嘴一笑。
　　镜冥一直挣扎在半梦半醒之间，他听见响动，喃喃道：“景炎，你来了吗......”
　　萧点握住镜冥的手：“师叔，我在。”
　　镜冥慢慢睁开眼睛，他有些诧异地看着萧点：“点儿，你的脸怎么了？”
　　萧点想了想说：“哦，刚才不知道从哪里窜出一只御猫，把点儿的脸给弄伤了。这猫他真坏啊，点儿好疼呢。”
　　无心奴用手捂住肚子，冷汗慢慢流下来。
　　萧点正色起来：“师叔，除了蚀香断骨散，你还被人下了另一种药。”
　　镜冥瞳孔微缩：“是什么？”
　　萧点道：“名字我不知道。但此药的主要功效是让你神思倦怠，且有很强的致瘾性。若我所猜不错，应该是有人把这种药涂在了你宫殿的墙壁上，日日挥发，侵入你的肌理骨髓之中。而你的侍从受他人指使瞒你此事，且皆服用解药。”
　　镜冥的脸色渐渐苍白。
　　萧点继续道：“你整日懒思嗜睡，根本不想离开弄月岛，想来症结就在此处了。”
　　镜冥墨发垂荡，兀坐在满宫秋色之中，点儿在说什么，他怎么听不懂。
　　萧点有些可怜他：“师叔，这个药，就是景炎下的。”
　　镜冥摇头笑道：“点儿，你又在捉弄师叔了。”
　　萧点道：“师叔，你可知你身上常佩戴的香囊是什么香？那是景炎的龙涎香啊。龙涎香本身无毒，但它能和你体内之毒相互融合，既能暂时安抚你的瘾症，又能让那毒性在你体内扎根更深。”
　　萧点刻意引导：“想来师叔现在将景炎引为知己，龙涎香功不可没。”
　　镜冥脸色煞白，俯下身干呕不止。几乎要逼出泪来。
　　萧点不慌不忙地继续：“师叔没有想过吗，本来只有天子能使用的龙涎香，为何景炎能用？那是因为，”萧点忽然走上台阶，拔高嗓音：“奸相景炎，挟天子以令诸侯。他囚天子，乱宫闱，欺百姓，引战火。恶行滔天，罪无可恕！师叔，景炎他骗得你好苦啊。”
　　镜冥嘴唇颤抖，一下子跌坐在地。
　　萧点添油加醋地说：“师叔你知道外面的人都如何议论你的吗？他们说你奴颜媚上，爱慕虚华，整日缠着景炎与你饮酒作乐。景炎搜刮民脂民膏，四处搜罗来奇珍异宝只为搏你一笑......”
　　镜冥浑身发抖，他闭着眼摇头：“点儿，你别说了，别说了......”
　　萧点毫不容情地走到镜冥身边，她俯首：“师叔，你从来都心怀天下，把百姓的安乐放在自己的性命之前。这次，师叔难道不为天下苍生，献出自己的一份力吗。”
　　镜冥的发丝遮住他的大半张脸，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我会亲手杀了景炎。”
　　萧点轻快地走出宫殿，秋日阳光正好，满院秋菊幽香，令她神清气爽。她从袖中拿了一块长丝帕，权当面纱戴在脸上。
　　她想起无心奴。阿奴哪里去了呢？不会又闹肚子了吧......不过也无所谓了，该办的事她都已经办好了。
　　萧点回到自己殿中。她去了墨闻的房间，发现墨闻不在。她又来到小厨房，墨闻果然在里头忙碌。满屋子都是桂花糕热腾腾的香气。
　　萧点趁墨闻不备，伸手直接在案上拿了一块桂花糕，撩开面纱放进嘴里：“啊，好烫！”
　　墨闻这才发现萧点，他慌忙握住萧点的手：“你一定是烫伤了，我去拿药给你擦一擦，嘴和手指都要用药。”他漆黑如墨玉般的眼眸带了些责备之意：“你怎么还和小孩子一样。”
　　萧点笑道：“有你一直在身边守护我，我才能像小孩子一样啊。”
　　墨闻随后又问起面纱，萧点因怕墨闻担心，就随便找了个脸上长痘的理由搪塞过去了。
　　靳泫要动身回崇地，萧点暗中和他商议，他走时萧点扮作侍女一同离开，顺便再带走一个墨闻。
　　而皇宫这里，由镜冥和兰胥拖延时间。崇地和京城离得很近，所以萧点才敢兵行险着。
　　这天，云冉正在殿中小憩，他为最近的事神思忧虑，已经几天没有好好休息。忽然属下密报：“大人，萧大人已经随崇地使臣出了宫门了。”
　　云冉猛地站起来：“什么！”
　　他动作太急，手臂刮到一旁莲花灯盏的尖角，瞬间就是一条长长的血口子。
　　云冉的母亲来自人口十分稀少的锦族，这族人的特点是性格极其纯良，与世无争。但真正令人称奇的是，锦族人的皮肤非常细软易伤，触摸锦族人的皮肤，就好比触摸云锦一般。偏偏锦族人还个个容貌姣美，所以锦族人被大肆抓捕杀害或充作奴隶。甚至在残暴的贵族之间，还流行将锦族人的皮剥下来，制成各式各样的精巧玩意儿。
　　云冉任血流下来，他切齿道：“萧点。你好极了。真是好极了！”
　　萧点和墨闻在靳泫的带领下，很快到了崇地地界。崇地四季如春，且盛产鲜花果实，处处都能闻到柑橘和桂花的甜美香气。
　　萧点和墨闻住在驿馆里，今天是拜见崇焕侯的日子，所以两人早早起来，墨闻替萧点盛装打扮了一番，结尾的一支宝石珠钗，让萧点显得典雅又不失灵动。
　　崇地的宫殿外墙绘满了古朴的图腾，有一种古老而神秘的气息。一位太监替萧点和靳泫引路。但是愈走愈偏僻，巍峨高耸的宫宇渐渐看不到了，只有参天古树和低矮稀疏的殿阁。
　　萧点觉得不对，面上却镇定自若。倒是靳泫先开口：“孙公公，我们不是该安排在正殿面见侯爷？怎么走到此处？”萧点也微笑着表示疑惑。
　　孙公公笑道：“两位大人，不会有错的。”
　　三人进了一座极偏僻的宫殿，殿门打开，一股灰尘铺面而来。里头主位只有一人，那人目如点漆，唇若涂脂。虽服饰简单，却自有一派高洁之气。
　　靳泫剑眉一凛：“孟连？你怎么在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