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蝶记》晴芜

35、第 35 章

　　苏月大笑几声，早有青羽卫过来扶他飞出山谷。只留薄宵和数卷画轴在那里。
　　又是多少回合交战。这天晚上，萧点他们全被困在一个地方出不去。
　　安抚好玉城，萧点过来找苏月。苏月立刻拥住萧点：“这样暖和些。”
　　萧点愣愣地说：“阿奴......我能预感到，蚕蛊好像马上要破茧了。”
　　苏月抱她抱得更紧：“没事的，我始终在你身边。”
　　但他不害怕是不可能的，因为根据记载，每一任蚕蛊拥有者几乎都在破茧之前死去。活得最久的那个是死在破茧的一瞬间。
　　让蚕蛊顺利破茧，是紫令毕生的研究方向。当年他为了景炎珍藏的药材，不惜用全力帮景炎夺权。紫令精神失常后，苏月做出了敛魂丹，但敛魂丹只能延缓蚕蛊破茧，且副作用巨大。
　　如果可以，苏月多愿意用自己的命去换她的命，哪怕是用十年去换一个月......
　　萧点能感受到他的恐惧，她轻轻吻他：“明天，我们一定会找到出路。”
　　第二天，正当大家走头无路之际，远处的山峰上出现了一个蓝裙飘飞的身影。此人仿佛远在天边，又仿佛尽在眼前，翩翩然有仙人之姿。
　　众将士看到她，纷纷激动下拜，高呼神仙。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医仙蓝素女。她抬手轻轻一指，她所指的方向正是大家渴盼已久的出路。
　　“是仙人指路，仙人指路啊！”众人感激涕零，又不断再拜。
　　恍惚间，蓝素女似乎看到了苏月怀中的萧点，她和萧点都会心一笑，一切恩仇，倾刻间全都消散了。
　　蓝素女拿出冰蓝水仙，在虚空中对着萧点一划。萧点顿时感到一股力量涌入胸中。
　　萧点辨出蓝素女的口型是在说永别。余下的生命里，萧点果然再也没有见过她......
　　战况愈加激烈，最后终于到了顾红盐和萧点当面对战的时刻。
　　顾红盐柔声笑道：“点儿，是你策反了湛罗吗？”
　　萧点毫不避讳地承认：“是啊，我想的主意。不过是在大家的帮助下才成功的。”
　　顾红盐眼神冷了冷：“听说你还回离花宫借兵了？”
　　萧点呵呵一笑：“不错。”其实离花宫早就无兵可借，一切只不过是她和黎熙制造出来的假象，目的是扰乱原国军心。
　　顾红盐淡淡道：“我方士兵的铠甲，也是你做的手脚？”
　　萧点笑眯眯地道：“嗯。”原国士兵的铠甲，是一种极其轻便的金属，且刀枪剑戟都难以戳破。但这种金属是萧点联合他人，设计让原国士兵穿上的。因为它若遇到十分寒冷的天气就会化成齑粉。
　　顾红盐仰天大笑：“哈哈哈哈......点儿，我真是，越来越爱你了。真想把你藏起来，让你只当我一个人的收藏品......”
　　萧点的声音骤然冰冷：“顾红盐，你少痴心妄想了。今时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顾红盐的笑容戛然而止，她抬起手，想要又一次控制蚕蛊。
　　可萧点伸出手指，把上面一只极小的黑虫捏得粉碎。
　　萧点勾唇一笑：“全天下能真正能控制蚕蛊的只有蓝素女一人。你对我下了蛊罢了......你至始至终，都只是个自我欺骗的可怜虫！”
　　四周安静了一会儿。
　　顾红盐忽然狞笑着举起手掌，战场顿时陷入一片火海地狱。看来她宁可与萧点他们同归于尽，也不让萧点如愿。
　　蚕蛊刚好要在此时破茧。不过萧点已经不害怕了。她终于明白了娘亲赐她蚕蛊的意义，不仅是希望她成为第一个破解蚕蛊的人。也希望蚕蛊带来的疼痛能提醒她，她还活着。从某些方面来讲，疼痛的确是生命的意义。
　　原来她一直以来害怕的，都不是蝴蝶，而是破茧的痛苦。所以她宁可一直当一条毛毛虫，也不愿意拼死化蝶。
　　但现在，她已经有了足够的勇气。让一切从爱中开始，又用爱结束吧......
　　蚕蛊咬破了茧，从里面费力地钻出来变成蝶蛊。萧点甚至能感受到蝶蛊的样子，一只极美的，鲜红色的蝴蝶，正在轻轻舒展翅膀。
　　然而她没有死，甚至没有其他更多变化。她只是变得更勇敢，更加热爱这个世界。
　　萧点一手高举雨师剑，一手结印。
　　顾红盐身边的薄宵瞳孔紧缩，那是......不动明王印！
　　萧点虔诚地念出九字真言，分别是：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
　　四方诸神，请赐我一场好雨。我愿用我三十年的寿命报答！
　　此时正逢严冬，天心里竟响起惊雷滚滚。一场瓢泼大雨夹杂着雪花倾泻而下，荡平了世间的污秽。
　　顾红盐直接僵在原地。此番良机不容有失。萧点立刻举起雨师剑，直往顾红盐的心脏刺去。这时不知哪里飞扑来一个人，替顾红盐受了这致命一剑。
　　是吕寒。萧点想收剑也来不及了。
　　鲜血像断了线的珠子从吕寒的唇边落下，顾红盐惊慌地抱住他滑落的身体，她仿佛在这短短一刻，又变回了从前的顾辞。
　　吕寒努力地微笑：“小辞......我又给你做了好多，好多的点心。你的画笔我也都给你洗好了......”
　　顾红盐颤抖着双手捧住他的脸颊：“你先别浪费力气说话，我马上就能治好你。”
　　顾红盐翻手变出两只蛊虫放进他的伤口里，这种虫子能最大限度地增强人的求生意志，说不定能为吕寒争取救命的时间。
　　顾红盐开始四顾大喊：“来人，来人啊！”可没有一个人上前。
　　顾红盐的眼泪掉下来砸到吕寒脸上，吕寒几次想要闭眼，由于蛊的原因又睁开。
　　他费力地说：“小......辞，春天，马上就要到了。杏花也要......开了，我还想，再和你，和你.......”
　　吕寒说到这里，就永远闭上了眼睛。这种稀有的蛊虫，到底也无法阻止真正的死亡。
　　顾红盐绝望地仰天长啸，两行血泪从她眼里缓缓淌下来，风吹起她的长发，原来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她的头发已经白了那么多。
　　一旁的萧点听见周围似乎响起战士们的歌声，她在心中感慨：也许他们......都想家了。
　　这场战争，确定了天下的局面。后来顾红盐又率残部和尧国打了几场，均惨败。
　　最终，顾红盐在心腹的护送下，准备乘船逃亡远方。萧点在水边找到了她，还有因为寒症发作裹成一团的澹台瑾。这个澹台瑾，既怕冷又怕热，真是脆弱啊。
　　只是薄宵还挡在他们面前。
　　萧点现在见到他，已经不再害怕了，她平静道：“哥哥。”
　　薄宵先是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会儿，最后竟露出一个微笑。他已经有很多，很多年没有真正笑过了。他笑起来本来是像冬日暖阳一样明媚啊。
　　薄宵轻声道：“点儿，近日我想了很多。也许这么多年来，我从未责怪过你，我真正责怪的是自己的软弱无能。你比起我，要勇敢多了。”
　　他顿了一下，眼中是深深的悲伤：“点儿，你能原谅哥哥吗。”
　　萧点忍住眼泪，微笑道：“你抱我一下，抱了我就原谅你。”
　　薄宵张开双臂，把萧点轻轻搂住。两人很久才分开。
　　萧点从袖子里拿出一个镯子给他戴上：“这只惜花铃是阿奴从你那儿抢来的，我已经骂过他了，现在还给你。你以后要更加爱护它，不能再让它被抢走了。”薄宵的惜花铃和萧点那只花纹正好相反，她一眼就能看出来。
　　薄宵郑重地说：“谢谢你，我会的。”
　　他也拿出一张叠好的红色信纸递给萧点：“这里面或许有你亲生父母的消息......”
　　萧点接过信纸，一点点撕碎了，红色的纸屑就像花瓣一样随风飘飞。
　　她淡淡道：“不用了，我已经有自己的父母。”
　　萧点目送着三人登船远去。顾红盐忽然回头，笑着朝她扔了一朵纸花。
　　纸花在河上空飘飘摇摇，最终落到了萧点手里。纸花的花瓣上写着：“你可不能把我撕掉了。”
　　萧点一笑，把纸花打开，里面果然记载着顾红盐的秘密。
　　原来，当年吕慈竟联合郑聆香，在顾红盐新婚之夜将她劫走，并把她嫁到离盛地极远的地方，而且是同时嫁给三兄弟为妻。
　　吕慈曾对顾红盐说过这样的话：“我如果直接把你杀了，哥哥一定会非常恨我。不如用这种方式，几年下来你就会变成个一脸痴呆的老太婆，到时就算哥哥找到你，他心里一定也会嫌弃你吧......”
　　下面写着顾红盐在三兄弟家的经历，萧点一字不漏地全看完了。总结下来就是，被父母和吕寒全心所爱的顾辞，在那些人眼里，还不如一袋盐。
　　后来顾红盐想法放火屠村，又机缘巧合之下来到离花宫。那天萧点正好在大开杀戒，顾红盐幸运地存活了下来，她看见萧点居然在一片尸山血海中，歪在宝座上睡着了，不由觉得，萧点美丽得就像神明一样。也许最好的画家也画不出萧点的本分神韵。
　　顾红盐在心里暗下决心，以后她只画萧点，再不画其它没用的东西了。
　　有一天，顾红盐又准备给萧点偷偷画像，竟无意间听到了萧点和蓝素女的对话，知道了萧点的秘密。
　　蓝素女走后，萧点仍旧闭着眼靠池边玉石躺着。顾红盐放下画笔，悄悄走到她身旁。
　　萧点不疑有他：“素女，你怎么又回来了......”
　　顾红盐趁这个机会，在萧点的心中种下了蛊，这个蛊会加重蚕蛊成长时，萧点心中的恐惧和怀疑。
　　顾红盐心想，这样，你身上也算有了我的东西。
　　后来，顾红盐找到蓝素女，向她打听萧点的下落。顾红盐用了种种残酷的手法折磨蓝素女，她都始终不肯透露半分。
　　最后，顾红盐写道：点儿，如果我也像蓝素女那样，和你一起长大，我们会不会成为好朋友？
　　萧点在心中回答：也许会吧。毕竟我们一个热爱文学，一个热爱艺术。
　　是年，尧帝玉城得传国玉玺，最终统一天下。定国号为尧，史称尧太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