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蝶记》晴芜

11、第 11 章

　　大殿之上，景炎正与镜冥、容贵妃等人饮酒作乐。忽一人来报，兰胥公子来了。
　　镜冥斟满一杯美酒，轻轻送到景炎唇边，景炎就着他的手一饮而尽。容贵妃又摘下一颗晶莹剔透的葡萄，细细喂给景炎吃了。景炎被两人服侍得舒畅无比，时时开怀大笑。台下皆是些衣不蔽体的人，或跳舞，或在池中嬉戏。好一派极乐地狱的景象。
　　半晌，景炎才发现兰胥还站在那里，只想赶紧打发他走，遂问道：“兰胥，你有何事要奏啊？”
　　兰胥淡淡道：“丞相大人，您每日这样，怕是不太好吧。”
　　兰胥说话一贯这个语气，景炎也忍了，他把怀中美人抱紧，面上勉强笑道：“你要是没什么事，就退下吧。”
　　兰胥慢慢勾起一丝轻蔑的笑：“小人只是想来奉劝一句，丞相再不问世事，当心被人钻了空子去。”
　　景炎眉宇之间已有了一丝怒意：“你来见本相就是为了说这些废话？快滚！”
　　兰胥一派淡然：“小人滚便是。”
　　“等等！”景炎忽然道，“本相让你监视萧点，她最近动向如何啊。”
　　镜冥和容贵妃表面不动声色，实则都紧张起来。
　　兰胥藏在袖中的手指几不可查地一颤，他缓声说道：“回丞相，萧点近日思虑过度，已经病倒。且病情有加重的趋势。已躺在床上不能见人了。”
　　景炎一听此话，大笑起来：“哈哈哈哈，这完全就是个废物啊。外面把她传得如何神乎其神，看来皆不可信！”
　　容贵妃轻轻一笑：“是啊，丞相大人何等天威，哪能把随便什么小人物都放在眼里。”
　　镜冥也道：“能得丞相大人庇佑，我等也安心了......”
　　兰胥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萧点站在一片旷野之中，她疑惑道：“阿闻，我们马上就能回去了呀。你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呢？”
　　她身边的墨闻不说话，而是慢慢与她拉开距离，直到与她对立。
　　墨闻慢慢露出一丝别样的笑容，这个笑容从很早以前萧点就没看到过了。
　　墨闻道：“大人当初的救命之恩，墨闻至今不敢忘怀。”
　　萧点神情一松：“嗨呀，这都是多久以前的事啦。怎么又拿出来提。”
　　墨闻微微歪头：“救命之恩虽难以报答，可墨闻家中还有妻女，有人用她们的性命要挟我，我又该怎么办呢。”
　　萧点觉得不对，她大喝：“你要干什么？！”
　　墨闻往后疾退几步，他身后的灌木丛中忽然窜出来十几个蒙面的彪形大汉，气势汹汹地将萧点团团围住。
　　萧点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墨闻，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吗！”
　　墨闻低头轻笑：“我的确对不住你，来世再为你做牛做马吧！”
　　随后墨闻对身旁一个首领模样的人说：“答应你们的事情已经办到，能否让我见我的妻子了？”
　　首领哈哈一笑：“你放心，兰胥大人一向说话算话！”他把手一指，果然有一对母女在蒙面人的押解下缓缓走来，她们看到墨闻，眼中都闪烁着激动欣喜的泪花。
　　墨闻也看到了她们，他忍住心中喷薄而出的情绪，对萧点道：“大人，你还有什么遗言，现在可以说了。”
　　萧点看到这种景象，忽然有些感慨，她悠悠道：“都说人生有七苦，而我最讨厌的是爱别离。”她慢慢露出一丝诡秘的笑容：“可这世间，偏偏逼我一次又一次地经历啊！”
　　说时迟，那时快。蒙面人们大喝一声，齐齐挥舞着钢刀向萧点冲来。
　　萧点抬起一只手，比了一个手势，那手势既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又像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她的袖子滑下来，正好露出雪白藕臂上的三瓣红花，此花的第一片花瓣好像有生命一样地迅速凋零，最后销匿无踪。
　　墨闻忽然两眼泛白，紧紧悟住自己胸口，疯了一样地向萧点冲过去。刀刃堪堪落在萧点眼前，就被墨闻死命挡下，那刀砍在墨闻的背上，血肉横飞。
　　墨闻的妻子惊恐万状地大喊：“阿闻！你在干什么啊！！”她怀中四五岁的小女孩也嚎啕大哭起来：“爹爹，我要爹爹......呜呜......”
　　可蚕蛊的威力绝对不容小觑，它能把人的潜力开发到极限，拼死战斗直到最后一刻。墨闻七窍汩汩流血，双臂已被砍断，浑身伤痕大多深可见骨。但他还是锲而不舍地替萧点挡刀。萧点几乎没有受伤，她眼带赞赏地看着墨闻：墨闻在关键时刻，还是很有用的嘛！
　　这时，天上忽然飘下片片黑色羽毛，三位身穿玄色衣袍的俊秀男子从天而降，他们手执长剑，刷刷几下就把蒙面人几乎全数杀光，只留了一个活口打断手脚，死死绑在一边。
　　这就是萧点豢养的私兵“青羽卫”中的三个，他们收到萧点发来的指示，即刻赶来救她。玉城也知道萧点豢养私兵一事，不过他睁只眼，闭只眼地随她去了。
　　墨闻双臂双腿都被削断，他面目全非地躺在血泊之中，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墨闻的妻子抛下怀中哭得凄惨的女娃，朝墨闻飞奔而来，她轻轻捧住墨闻的脸：“阿闻，不要怕，雪漱来了......”
　　墨闻的脑子已经被蚕蛊侵蚀，本应该不认得她，但他还是极费力地，一点一点地转过头来，最后面朝着雪漱的方向死去了。
　　雪漱抚尸大恸，悲伤得声音都发不出来。
　　萧点看她看得呆了，她喃喃地说：“这就是爱情吗？真的好美啊......”
　　雪漱这才注意到萧点，她想冲过来，被青羽卫们迅速拦住了。
　　雪漱只好原地大骂，她的声音如夜枭般凄厉：“你这个疯妇！是你杀了阿闻！我要杀了你！！”
　　萧点收敛了表情缓缓摇头：“像你这样的，再重新投胎一千次也杀不了我，放弃吧。”
　　雪漱乍听此话更悲愤交加，骂声不绝。秋风瑟瑟，卷起黄叶纷纷，天气好像更冷些了。
　　萧点道：“我会给你们母女一些银两，再替你们寻一个好去处，保你们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不用谢我，这算是墨闻服侍我这么久的报酬，他真的很拼命。”
　　之后任凭雪漱再怎样哭闹，萧点也不说话了。
　　萧点坐在轿子上，青羽卫的其中一个和她在一起，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崚峤。萧点已将他培养成了青羽卫的统领。
　　崚峤低声道：“大人好谋断，崚峤佩服。”
　　萧点道：“嘿嘿，最应该感谢的是你啊，这么快就来救我了。”她的表情又带上点苦恼：“不过经此一事，看来兰胥依然没有对我完全信服，他还对景炎抱有一丝期待之心呢......我决定送个东西给他。”
　　说罢萧点对崚峤又是一番指示。
　　崚峤领命之后微微启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萧点道：“崚峤，你要问什么就问吧，只要可以，我都会回答你的。”
　　崚峤的几缕黑发轻轻扫过额头，他低声问：“大人接济雪漱母女的真实原因，是为了墨闻，为了雪漱，还是为了他们的女儿？”
　　萧点微微皱眉，不得不说她连皱眉的样子都很美，宛若湖上涟漪动。末了她说：“若说主要缘由，肯定不是为了这三人中任何一个。但非要选一个的话，我选雪漱吧。”
　　崚峤眼睛微抬：“大人......”
　　萧点看着他笑道：“墨闻不消多说，他背叛我的那一刻，在我眼中就是一堆垃圾了。你最疑惑之处，是不是我为什么不选他们的女儿？原因很简单啊。他们的女儿情智都未开化，在我眼中一文不值。可雪漱美貌，又真情动人，我自然更喜欢雪漱。”
　　崚峤的声音中带了些许茫然：“那大人为何还对那雪漱说下那样的重话。”
　　萧点有些不好意思：“你是指她杀不了我那句话？其实不是说给她听的，是说来安慰我自己的。人的潜力无穷，雪漱若真想杀我，未尝不能成功呀。”
　　她微微一笑：“我只是害怕而已。崚峤，你能谅解我吗？”
　　窗外下着雨，打湿了许多花瓣。天没黑兰胥就在屋内点上蜡烛。他随手取下玉簪，束起的青丝就滑落下来，铺了满地。
　　忽然一个人抱着个包袱，连滚带爬地闯了进来。此人身受重伤，又连夜赶路，到了兰胥跟前就断气了。
　　兰胥面无表情地蹲下，从他手里取走包袱，缓缓打开。
　　一股浓烈的气味铺面而来，里面是一颗腐烂的人头，这样说也不确切。因为这人头半张脸高度腐烂，半张脸居然鲜活如生，看起来实在诡异。不过兰胥还是一眼认出是墨闻的头。
　　兰胥把墨闻的头拿起来，放到烛光下仔细地看。忽然一根骨簪从人头的乱发中掉出来，簪上卷着字条。
　　兰胥把字条展开，开头几个大字特别醒目：阿胥，这根簪子送给你，省得你的玉簪老是断啦。
　　雪漱一事解决后，萧点在青羽卫和崇地士兵的护送下回朝廷，她这一回，一切都将天翻地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