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升职记》小草和大树

42、第四十二章

　　裴渡追上后，已经被甩开一段距离了，卓宗凝善马术，几下就能追上萧忆绵，但这不是主要的，最让人心惊的是远处正在开战，万一她们到了那边，就真的危险了。

　　横空冷箭顺着她的身子紧贴而过，她侧目，只见五个黑衣人追了上来，而后面的内编则叫喊道：“师兄！小心！”

　　裴渡双脚用力一踩，腾空一下踢到一个骑马的黑衣人头上，马鞭一挥，凌厉的扫向周围之人，内编见势，立刻将一人围堵上，还剩四个，有两个直奔卓宗凝的方向去了，另两个则和她继续交缠。

　　裴渡心中一慌，十分担忧卓宗凝那边，但她被死死缠住，卓宗凝和萧忆绵则越来越远。

　　裴渡立声道：“你们追上去！这两个我负责！”

　　“是！”数名内编立刻应声追上前方。

　　两个黑衣人想要拦住内编，却因为不能摆脱裴渡，一直被牵制住。

　　对方应该是方辞派来的人，方辞不想让卓宗凝离开北齐，欲杀之，专门派了人来围堵，思及此，看来高长歌那边也是交战中，否则不会现在也没赶上来。

　　裴渡抽出短鞭，踏于空中，凌动而起，唰唰唰几下，一个黑衣人直接喉中喷血，另一个黑衣人射来暗箭，裴渡抓住刚才的黑衣人，翻身一挡，箭正好躲开，而那个黑衣人却是死透了。

　　她骑马飞奔，继续往东边追去，后面一直跟着一个麻烦。

　　解决，耽误时间；不解决，却总是心头之患。

　　马蹄飞溅，尘土飞扬，风沙弥漫，越追越远，她耳边似乎听见了阵阵嘶吼声。

　　这是战场的味道。

　　她心中越来越沉，像是跌入谷底。

　　如今只祈祷卓宗凝不要有任何事情。

　　沿路追去，一名内编已经被一剑封喉的倒在地上，裴渡一看，这个人正是之前第一个叫她裴师兄的，鼻间一酸，此刻容不得她停下来，就那样寥寥一眼，直直离开。

　　越活越回去了，怀苍山明明教过什么叫做无情，她明明学的也不错，可此刻为什么她心里这么难受呢？

　　数名内编，就路上的尸体来看，剩的不多，看来追上去的两个黑衣人都是高手。怀苍山的内编向来是精中选精，实力再弱也不会惨到这地步，她提起精神，告诫自己不可大意。

　　兵革交鸣声渐渐入耳，血腥味扑入鼻间，她手下一颤，嘶喊一声：“将军——”

　　引入眼帘的是卓宗凝站在战场之间，一身素衣，手下却拿着长戟，她就那样静静的站着，身上被溅瞒血渍，染就了一身红衣，赤红色仿佛连天空都晕染开了。

　　硝烟战火，血水淌地，仿佛浸入赤海黄沙，又像是踏入泥潭，想要逃离，却深陷其中……

　　她立即下马，朝着卓宗凝的方向奔去，她推开厮杀中的士兵，刚能抓住卓宗凝时，只见卓宗凝红了眼，一戟闪开东吴士兵，寒光浮现，惊鸿之势，身姿微动，群人倒下。

　　裴渡嘴唇抖着道：“将军……我们先离开这里好不好……这里……将军……你过来……”

　　卓宗凝留下一行清泪，嘶哑道：“我保不住自己的孩子，保不住自己的士兵……我这个废人还能做什么？”

　　裴渡脸色现在比卓宗凝还惨白，慌忙的摇着手，道：“不是的不是的！”

　　卓宗凝手上淌着鲜血，却像是疯了一样大笑：“仇既然报不了，死在……战场上……也是好的。”

　　东吴士兵一起围攻卓宗凝，裴渡拼命穿梭到人群中，却见卓宗凝像是猛兽一样，眼神狠毒，瞬间斩灭数十人，东吴士兵全部愣住了，不知道这是哪里杀出来的人，怎么会这么厉害。

　　卓宗凝大开杀戒，带着北齐士兵不断突出重围，交战中英气挥发，下手决绝，与之前素衣病弱的模样形成极大的反差。

　　裴渡更多的是单打独斗，很少上战场，一时间想要靠到卓宗凝那边，却也是十分费力，毕竟又要小心自己不被伤，还要注意卓宗凝那边的情况。

　　青光一闪，瞬逝不见。

　　箭的方向是朝她射来的，裴渡打眼看去，发现是萧忆绵射的箭，由于不准，正好偏向卓宗凝方向。

　　裴渡猛地抬头，锐声：“将军——！！！”

　　卓宗凝在陷入困境时，一箭射来，毫无反手之力，直接穿入胸腔，骤然跪地。

　　东吴士兵见机立刻道：“抓了她！杀者重赏！！”

　　裴渡冲上去，将那些人全部逼退，孤身挡在卓宗凝身前。

　　四面楚歌，只见之前一直追在她身后的黑衣人来了，透着黑布，她都能感觉到那嘲讽的笑容，黑衣人影子一动，裴渡转身一挡，后背被长剑哗的一刺。

　　皮开肉绽的感觉，她在这一年算是经历够了。

　　忍着那股疼意，依旧义无反顾的护在卓宗凝身前。

　　卓宗凝道：“你走……走吧……”

　　裴渡转头，眼泪忍不住的滑下来，道：“不走！死也不走！”

　　卓宗凝道：“你不是怀苍山的人吗？怎么……咳咳……”说着，她猛吐一口鲜血，整个人都倒了下来，她继续道：“怀苍山不是最看中利益关系……你救不了我了，走吧……这样你还能活着……”

　　裴渡想让自己笑着，但悲从心来，她努力的笑，不想在这些人面前留下弱势，也想在临死前不哭着走。

　　可是她做不到，边哭边笑的样子竟然有些诡异，她道：“不走……就是不走……当初你救的我，我才不走……要走你走啊……我帮你拦住他们……我可以的……”

　　黑衣人没有给她们继续说下去的机会，冷声道：“裴渡？你若是让开，我便不会杀你。”

　　裴渡骂道：“什么腌臜货色也来命令我！？你姑奶奶这辈子还没认过输！有本事你让方辞亲自来跟我说！”

　　口头之快，却不曾想真的见到了方辞。

　　亦是一身黑衣，面庞清淡，款款走来，给黑衣人轻轻挥手，道：“阿渡……让开。”

　　裴渡怔住了，跪着往前爬，撕扯着方辞的衣角，求道：“师兄……师兄我求求你……”

　　方辞却是冷漠的可怕。

　　裴渡哭喊道：“她已经不能在北齐待了，北齐也再无卓家军，你也没有对手了！为什么——为什么不能放过呢！！”

　　方辞阖眼，一手推开裴渡，裴渡踉跄倒地，却被方辞身后跟来的人紧紧扣住。

　　方辞走到卓宗凝面前，淡淡道：“卓将军，你知道的事情太多了。”他话声一顿，道：“抱歉。”

　　卓宗凝凝视着方辞，道：“……狼子野心。我不论你日后有什么打算，只希望你不要愧对你如今做的事情。”

　　方辞默声，半响后，道：“北齐在，我在。”

　　方辞递上一个玉瓶，卓宗凝接过，淡笑一声，看向裴渡，目光温暖，柔声道：“你的师妹……很好。”

　　裴渡喊不出来了，像是被人掐住喉咙，怎么都叫不出声，只能呜咽着不断摇头，在卓宗凝打开玉瓶的时候，她终于破音道：“不要！！！”

　　“宗凝！！！！！”

　　是方朝的声音！

　　方朝赶来，站到那里，手浮在空中，颤声道：“宗凝……不要……”

　　卓宗凝手下一滑，玉瓶坠地。

　　方辞促狭，似有不快。

　　方朝压口气，道：“方辞，不管你想要做什么，我都可以答应，你放了她……”

　　方辞轻笑一声，婉拒道：“我也想放过她，但斩草除根的道理你我都懂，我不可能为以后埋隐患。”

　　方朝尖声：“方辞！你要知道，如果你真的这么做了！我绝不会放过你！”

　　方辞道：“从当年下山时……我就知道。”

　　本应该是硝烟弥漫的战场，此刻却静了下来，双方士兵都停手了，领将也都莫名其妙的看着这边的状况。

　　远风急，人影动。

　　卓宗凝像是筋疲力尽了一样，倒在地上，撑着一口气，看向方朝，道：“放了我吧。”

　　方朝表情已经绷不住了，死盯着卓宗凝，道：“你就这么不肯原谅我？”

　　卓宗凝笑了，笑的动人，声音轻柔道：“不是不肯原谅你，而是我自己不肯原谅自己。”

　　方朝身子往后倒了倒，他跪在地上，手掌撑着地，姿态卑微，求道：“方辞，放过她。”

　　裴渡震惊的看着方朝。

　　方朝跪着求人，第一次。

　　这一跪似有千斤重，像是将大地都震了震，阴沉的天色，压的人喘不过气，方朝就那样一直跪着。

　　方辞眼角一动，转身，淡漠道：“大师兄，我当不起。”

　　方朝道：“放了她，我所有势力全部归你。”

　　方辞眼睛微促，正准备开口时，却见身边的卓宗凝起身，扬起长剑，红衣飘起，鲜血像是雨水一样，散漫空中。

　　众人怔住了。

　　“宗凝！！！！！”

　　“将军！！！”

　　方朝连忙跪爬过去，抱着只剩一口气的卓宗凝，长声嘶吼，声音沉重。

　　卓宗凝浑身是血，她抚上方朝的脸，朦胧的眼神，伴着憧憬和期望，最后的那一刻，似乎想要开口，但却没机会了。

　　手落下的那一刻，方朝想要抓住，但像是痴了一样，什么都抓不住，什么都看不清了。

　　方朝抱起卓宗凝，一步一步的向远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