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升职记》小草和大树

38、第三十八章

　　高长歌对她很少藏话，但这次却奇了，硬是不让她听，说是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多管。

　　裴渡一噎，骂道：“我启发的你，你却不告诉我你知道了什么，合适吗！？”

　　高长歌嬉笑道：“你看看你，现在知道的事情不少吧，高兴吗？有什么好处呢？人还是傻点可爱。”

　　她被高长歌推搡到一边，他则去找了方朝，两人密言密语几句话，方朝的表情也是变幻多样，先是惊讶后又沉思，忧愁中带着一丝算计，让人捉摸不透。

　　裴渡趁此机会去见了卓宗凝，卓宗凝像是刚哭过，面色不善，披头散发的坐在床上，身上白布透着殷红色，像是伤口又裂开了，但她像是没有感觉到疼痛一样，眉间微蹙，苍白的脸上有着决绝的神情。

　　其实按照辈分，方朝待她宛若兄长，她称卓宗凝为嫂子都不为过，当然，她是张不开嘴的。

　　裴渡站在卓宗凝面前，轻声道：“……将军？”

　　卓宗凝没回应，像是没有听见一样，片刻后，抬头一眼，彷徨道：“是你啊……”她面色疑惑，像是不明白为什么裴渡会在这里。

　　裴渡解释道：“方朝……是我曾经的师兄。”

　　卓宗凝惊讶的看向她，哀然：“怎么逃都逃不开啊。”

　　裴渡笑道：“这是有缘分呢。将军刚醒，别太劳累了，身上的伤还未好，且休养着吧。”

　　卓宗凝突然道：“卓家军呢？如何了？”

　　裴渡最怕她问这个问题，也不知道方朝跟她交底了没，自己现在万一说错了话，两边都不好交代。

　　裴渡低着头，手指绞在一起，吞吐道：“啊……荆城那边的还不错……然后……嗯……”

　　“他们都死了，是吗？”

　　卓宗凝问的非常冷静，没有丝毫犹豫，像是料到一样。

　　裴渡心中默念：“不管我事啊！我什么都没说！是她自己猜到的！”

　　木屋门被推开，吱啦一声，高长歌发现裴渡现在很尴尬，于是缓和气氛道：“时候不早了，我们吃点饭吧？”

　　裴渡忙笑道：“是啊是啊！”

　　卓宗凝踉跄起身，冷冷看一眼方朝，一掌推开他，方朝不敢动卓宗凝，因为对方身上还有伤，卓宗凝凌乱下床，颤着跑到门口，裴渡想要拉住，却被高长歌一抓，高长歌给她摇摇头，意识她不要多管。

　　方朝走出去，道：“来不及了，他们已经全死了。”

　　裴渡眼睛瞪大，目不转睛的盯着方朝，这话说的太狠了吧，这什么时候了，也不怕刺激到卓宗凝？

　　方朝压根不在乎，直接说开了，继续描述道：“卓家军已经覆灭了，你不回去还好，回去了，连仅存的力量都保不住。而你的部下，若是没有你，他们还能苟活着，北齐王顾忌军心，不会擅自动手，但你若是回去，哪怕无罪也有罪了。”

　　卓宗凝沙哑着嗓子，嘶喊道：“方朝！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肯放过我呢！？我从来没有奢求过什么，这是我最后的依靠啊……”

　　说着，卓宗凝倒地，抱头痛哭，哭喊道：“我从来都不曾对不起你……可是方朝！我真的受不住了！卓家军是我最后的信念！我的一切在你眼里究竟算是什么？”

　　“我从来不敢将自己看的太重，以至于当年我们成婚我都以为是做梦……你走了，我一个人守着那一方院子，一天一天，不求别的，只求你能回来。”

　　方朝想要伸手，脸色痛苦，道：“我不是有意的……”

　　卓宗凝崩溃大笑：“你当然不是有意的！你娶我无意，你走是无意，你回来也是无意，所有的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可是我终于放下了你，你为什么还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

　　方朝身子僵硬，眼睛通红，道：“宗凝，我知道一切都是我的错，可是当年我不得不走……”

　　“你不得不走！？多么好的理由！又是为了我？”卓宗凝声音突然止住，泪眼朦胧的看着方朝，忽的嘴角一弯，露出讥讽的笑容，幽幽道：“你知道吗，当年若是你不走，孩子不会没有的。”

　　裴渡呼吸一顿，用力压住自己心中的震惊，但显然，方朝比她还要错愕，整个人都是往后一颤，陡然跪地，眼下泛青，眼中充血，青筋凸起。

　　方朝道：“孩……孩子……什么孩子？我们怎么会有孩子呢？不会的！宗凝，你在生我气对吗？你不要拿这种事来开玩笑！”

　　“为什么不信呢？我有孕时你走了，而你前脚刚走后面就来人一碗药给我灌下。”

　　方辞猝然大怒：“不可能！”

　　卓宗凝单手撑地，失魂落魄的仰望天空，眼角滑下眼泪，呼吸清浅，道：“南梁宫里的人是真的狠啊……我怎么求着他们放了这个孩子一命他们都不肯，我多恨当时的自己没有能力啊，我多想保住自己的孩子啊……”

　　“方辞……你以为你毁的只是我们的感情，但你认为，经此一事，我们还有感情可言吗？”她哽噎道：“我只是想保住我的孩子啊……”

　　裴渡听得心中恐惧，像是卓宗凝怀着身孕被人灌药的画面浮在眼前一样，背后都泛着寒凉，高长歌发现了她的异常，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两下。

　　方朝哑口无言的跪在地上，颓废的样子裴渡自认为自己这辈子都没见过，今日却是见的彻底了。

　　卓宗凝抓住旁边的篱笆，手上扎的满是鲜血，她就那么转身离开，而这次，方朝却没有追上了，一个人跪在地上，良久，痛声嘶喊，响彻云间，悲鸣绝响。

　　鸟飞绝，人踪灭。

　　裴渡追上卓宗凝后，牵着两匹马，两人默不作声的骑马回城。

　　以卓宗凝的性子，怕是拼死都要回城，无论生死。

　　进城门时，守城之将都是诧异的，没想到失踪这么久的卓将军还会回来，于是立刻吩咐人往宫里传递消息，其实多余了，因为卓宗凝压根就没有回卓府，而是扬鞭直往宫门处。

　　一身白衣，却因为伤口的崩裂渗透出鲜血，如同梅花朵朵，妖异艳丽。

　　青丝披散，毫无血色的脸庞像是随时都能倒地，往日威风凛凛的将军，此时却将女儿家的神态全然流露，她跪地，面容坚定，扬声道：“罪臣卓宗凝特来面圣！”

　　宫门禁卫面面相觑，数人赶忙给北齐王去传消息，裴渡摆袍跪地，时刻注视着周围的情况。

　　宫门开，出来的不是传旨太监，而是方辞，裴渡心下一沉，暗道不好。

　　方辞身后跟着一个禁卫，禁卫手里举着托盘，托盘上放着白绫，方辞站在卓宗凝面前，俯视着，淡淡道：“卓将军竟然回来了？既如此，圣上早有命令，白绫赐死。”

　　卓宗凝仰望一眼，又看了眼白绫，竟是想要去拿，裴渡立刻反手一握，站起身，冷声道：“太傅大人僭越了！卓将军再不济如今位置也没削，就算是赐死，最后一面也该是能见圣上的！”

　　方辞微笑道：“见了……有用吗？”

　　裴渡嗤笑道：“有没有用跟太傅有关系吗？”

　　方辞转头轻笑一声，道：“你有功夫和我在这里纠缠，有功夫救一个已经将死的人，还不如去看看你救回去的唐小公子。”

　　不提唐逊还好，一提唐逊，裴渡一个头两个大，宁愿待在这里。

　　卓宗凝静默后，道：“那剩下的士兵呢？”

　　方辞道：“领将之失而已。”

　　卓宗凝起身，手拂上了白绫，裴渡握住她手腕，锐声道：“你就不想为枉死之人报仇？你现在死了算什么！？”

　　卓宗凝手一抖，筋疲力尽的模样让人怜惜，她道：“我撑不住了……真的撑不住了。”

　　裴渡憎恨道：“你撑不住了？撑不住的人多了去了！你倒好，一条白绫了结了，先不说死了的人，就说还活着的卓家军士兵，日后都要背负着罪军的名号，好听吗！？”

　　方辞咳嗽一声，听不下去了，道：“卓将军，撑不住了就歇歇吧，没人会怪你的，你尽力了。”

　　卓宗凝又抬眼看着方辞，在方辞温柔的表情下，本就神智不清的卓宗凝又陷入的困顿中。

　　裴渡赶忙道：“你现在不是为了你一人活啊！你背负了多少人的希望！”

　　方辞温声，轻柔道：“人都会累的，没有人非要为了别人活着，适时解脱是对自己对他人最好的放手。”

　　裴渡追话道：“不对！你现在放手了，以后想回头都不可能了！命只有一次！”

　　方辞道：“对啊，命只有一次，所以要按着自己的心意走，你的心意是什么呢？”

　　裴渡手捂住胸口上，心突然好累。

　　旁边的禁卫低着头，像是被逗笑了一样，裴渡斥一声：“乐什么乐！”那人忙收起表情。

　　方辞呼口气，道：“卓将军，想好了吗？”

　　巍峨的宫门之下，他们就那么静静的立着，卓宗凝眼前一花，本就不甚清醒的头脑，在种种压力下……晕倒了。

　　裴渡立刻扶住，心中忙道：“晕的好！晕的好！”她问道：“这就算是赐死，也总该是人醒着的吧？现在人晕了，你……”

　　方辞似乎也在忌惮着什么，不急，退后一步，淡笑道：“自然。”

　　裴渡转身后，挑眉一笑，果然方辞是在怕什么，他虽然一直在逼卓宗凝自尽，但这不是方辞的手段，方辞若真想杀一个人，哪里会这么麻烦，管你晕不晕，直接杀，但现在却让步了。

　　裴渡猜测，他这是在表面做个样子，应该是做给上面的看的，只不过这个上面是谁就无从得知了，北齐王和顺王哪一个呢？还是……善明修？记得善明修也是要杀卓宗凝的。

　　回了卓府，人还没进去，就听见嘶吼声，直穿耳膜。

　　人还没站定，就见一个人影忽的冲来，她因为搀着卓宗凝，身体一斜，直接被摔在地。

　　“放开我！我要杀了方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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