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升职记》小草和大树

28、第二十八章

　　裴渡胸腔一闷，怔怔的看着方辞，道：“那为什么不继续骗下去呢……”

　　方辞不说话，刚想伸手，却见裴渡向后退了几步，裴渡枉然摆手道：“我又犯傻了……这话我问过师父，如今也来问你。”

　　方辞不是不想答，而是不知该如何答。

　　他早已知道裴渡是女儿身，或者说从她进山的第一天起就知道了，方朝方错方徊也都是清楚的，只是大家都默而不言。

　　正是因为她是女儿身，之后才对她特殊照顾，格外保护。一开始也有厌倦感，至少当初刚见这个小女孩时，他只有一种感觉就是麻烦。

　　对于他来说，怀苍山是培养能人之地，这种身份的人进来对其余人是一种侮辱。那时的裴渡还很小，善明修带她来认人时，她的眼神中充满好奇，对一切都有新鲜感，眼睛像是星空一样璀璨纯洁，不像山中之人的浑浊，而是那样的明亮耀眼。

　　她初进山时很坚强，自己和方错等人都正处于年少修学阶段，就连一开始颇为照顾的方朝也是十分忙碌，那时方朝还没有隐世的心思，心中抱负不比自己少，故而裴渡刚开始是没有他们的保护的。被其他师兄弟欺负时，被各种舆论笼罩时，她从未表现出一分怨念，永远见到他们都是笑嘻嘻的，用着明媚的笑容面对一切。

　　毕竟也是他的师妹，就算面子上也要照顾一下，方朝初入尚华台，没有空闲。只有自己有威严，于是在这丫头被人欺辱时出面，帮她正名。

　　裴渡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脆弱的一面，也是那时。

　　小小年纪，忍着哭意，硬是逼着自己扯出笑容，小脸皱巴巴的。

　　人人都说他最爱管的人是老五，但若是他当年不管，还有谁能管？裴渡不像高长歌那样有心思，凌厉狠辣，仅仅半年就能获得谷长老青睐，裴渡的性格更倾向于听天由命，没有起伏没有波澜。

　　可以说裴渡是他亲手带大的也不为过，课业修习也是他一把抓的，仔细观察，裴渡的字迹都与他相似。生活品习也是亲自教管，虽然这孩子品味还是这么通俗，但也算是有个良好的习性，待人处事干净。

　　方朝笑话过他，说道：“为什么你一手教出来的，却完全没有继承你的风格呢？”

　　之后他下山三年，那三年时间刚好是方朝决定归于怀苍山，不再出世的时间，从那时开始方朝接手裴渡，一切都变了。

　　他当年离山历练时，对方朝说过这么一番话：“我对老五的要求从来不是有多大才能，也不是她有多聪敏，她不需要有我们的手段也不需要有我们的能力，安宁快乐一辈子就好。待我请辞，我会带她离开。”

　　方朝沉默了，很久才苦笑一声：“阿渡……很幸运。”

　　回过神，再看看眼前的裴渡，他失败了。

　　裴渡出声道：“长歌呢？他……还好吗？”

　　方辞道：“长歌知道你离山的消息后就马不停蹄的往回赶，刚进山，谷长老就离世了。”话声一顿，轻声道：“谷长老走的突然，其弟子一脉内乱，都在贪图谷长老身后势力。”

　　“他赢了？”裴渡抬眼，淡淡道。

　　“嗯，差不多吧。如今高长歌手中的权利可与方朝比肩。”

　　方辞没有说高长歌是怎样将谷长老一脉的其他弟子处理的，但说不说又有什么区别呢，高长歌不是拖泥带水的性子，应该是斩草除根了。

　　“萧忆绵呢？我的位置，她坐的舒服吗？”她道。

　　方辞轻视一笑，道：“方朝回山，哪里还有她嚣张的份？立刻将她禁闭了。”

　　“师……善明修呢？他……”

　　“他好不容易扳倒了谷长老，忙着呢，哪有功夫管她？”

　　两人重新上马，她已经没有了之前的伤感，刚才不过是爆发一下。

　　她突然想到善明修那时咳血的样子，疑惑道：“善明修是不是有什么顽疾？”

　　方辞蹙眉，思索后，道：“不清楚。或许有，但也绝不会让人知道。”他侧头，看向裴渡，道：“你发现什么了？”

　　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她没有告诉方辞，而是按下不发。

　　连夜赶路，直往荆城，她路上问了方辞是去干什么，方辞只是说荆城有他的一桩案子，必须要处理，否则让尹正抓住了，总能折腾出来。

　　裴渡暗暗一哑，不知道该不该提醒方辞，她现在是卓宗凝的人，换句话说是尹正的人，这么明白的告诉她，会不会太……

　　方辞看着裴渡复杂的表情变化，笑道：“我能给你说，自然能保证你无法损害我的利益。尹正都难查的案子，你初来乍到，歇着吧。”他话锋一转，用着说笑的语气道：“对了，你要小心尹正，这人有问题。”

　　裴渡一噎，强调道：“我跟你不同派系哎，你能不能认真点。”

　　到达荆城已是三天后，天色正好，她和方辞办的不同事，又怕人误会，故而一到荆城就分道扬镳了，谁也不干预谁。

　　荆城落榻之地是客栈，一人独住，掌柜好心的给了她个最安静雅致的一间，并提醒道：“如今乱，姑娘在外可要小心点啊。”

　　她顺势一问：“叛乱？”

　　掌柜一惧，压声道：“可不敢说啊！这儿说不定就有哪方的人呢！”

　　裴渡巡视一眼四周，的确发现有些可疑的面孔，故而声音一低，用着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城令呢？荆城城令怎么做的？”

　　掌柜叹一声，道：“唉，城令？早都逃了，刚叛乱就逃了！如今荆城百姓都等着朝廷派人下来呢！否则还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裴渡眯眼，试问道：“在荆城驻扎的卓家军呢？”

　　掌柜不太清楚的摇头，一直在旁边算账的账房，悄声道：“卓家军好像有一部分也跟着叛乱了！”

　　裴渡脸色一变，悚然一惊，心中暗道：来晚了来晚了！

　　卓宗凝最怕的就是她麾下有人也乱了，这要是给报到朝上，十张嘴都说不清了。

　　刻不容缓，本来打算明天去军营一趟，看来现在就要去瞧瞧了。

　　趁着黑夜，一身夜行服，换着男装，躲开街上巡查的士兵，顺着卓宗凝给的驻扎图找到了卓家军的位置。

　　位置很偏，营地破烂不堪，军旗也是倒着的，像是刚打完一场仗的样子。她第一眼看见时，以为是自己走错了，专门仔仔细细的翻开图，对了几遍，确定了这就是威风凛凛的……卓家军。

　　营地外有两人拄着棍子，双手紧攥，弓着身子睡觉，她在他们面前晃悠了几次，两人愣是没有反应过来，她漠然往里面走去，静悄悄的营地，无人巡查，武器乱扔在地上，随脚一踢就是，她将主旗扬起，看着旁边的大鼓，用力敲上。

　　震耳的几声打破了寂夜的沉静。

　　总算有人出来了，出来时一副睡眼朦胧的样子，衣服都没有穿好，衣衫凌乱的揉着眼睛，嘴里还骂着：“哪个狗东西吵人！？”

　　她很庆幸这不是卓宗凝亲自前来，否则这些人可能活不过今晚，全部军法处置。

　　她走上前，面容严肃，正声道：“谁是这里的参军？”

　　散散落落的几十人已经走了出来，一脸茫然的看着神色凌厉的裴渡，之前那个骂骂咧咧的也噤声了，像是知道面前这个文气的少年不好惹一样。

　　裴渡扫视一眼，冷冷道：“没有参军？好，那是谁现在管的这里？”

　　终于有一个刀疤男走了出来，声音沉重，道：“是我！你是谁？”

　　裴渡哦一声，拿出令牌，道：“裴渡。卓将军的军师。”既然在方辞面前身份已经暴露，那就没有必要继续装了。

　　刀疤男上前，紧盯着令牌，终于跪地行军礼，沉声道：“末将见过裴军师！”在场之人跟着散落下跪。

　　裴渡问：“既无参军，那主将可有？”

　　刀疤男摇头。

　　裴渡继续问：“副将呢？”

　　刀疤男跟着摇头。

　　裴渡换口气，点头，阖眼道：“队长和伍长呢？总该有一个吧？”

　　旁边有人忍不住道：“哪里还有什么军官啊，全跑了，就剩我们这些人了！”

　　裴渡冷笑一声：“跑了？跑的好。”她转头，问道：“你们呢？为何不走？”

　　刀疤男道：“我等虽只是普通军士，但却忠于大齐！”

　　裴渡笑笑：“挺好，还算有骨气的。军旗是怎么回事？”

　　“刚打了一场，兄弟们都累的不行了……”

　　裴渡没有责怪，扶起那人道：“都起来吧，今日我既往不咎，但军旗是军魂，日后绝不可随意对待。你们放心，今晚我既然能来，自然会给卓家军士兵、给你们一个交代！”

　　众人议论纷纷，交头错耳，终于有人呼喊了起来，一声比一声高。

　　对于他们来说，能撑到现在实属不易，等的就是京城来人，小战数回，筋疲力尽，如今终于看到了希望。

　　突然，裴渡闻见了一股味道，是油味，她眼神一变，嘘声，往周围轻瞄一眼，道：“幸亏我今晚来了，否则你们怕都要在这里殉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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