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升职记》小草和大树

12、第十二章

　　裴渡昏迷了很久，身上的伤十分惨痛，哪怕是在昏迷中，她也能感觉到有人在给她处理伤口时那种痛意。

　　醒来时，她脑袋里是乱的，只知道自己被打的很惨，睁着眼，盯着床幔，一动不动的回忆了很久才想起来，她好像是被救了？

　　她阖眼，静了片刻。

　　陡然，又睁眼，心中一震，猛地就要坐起身，但刚一动弹，身上就疼的让她想自尽。

　　师兄……

　　三师兄！

　　裴渡眼泪滑过眼角，跟不要钱一样，流成了泪珠子，她吸吸鼻子，只听门被推开了，她侧了侧头，一看来人身影，嘴唇忍不住的颤抖，哑声道：“三师兄……”

　　方错，早年间下山迟迟未归，一直在山下历练，裴渡已经有几年没见过他了。

　　方错走上前，手里拿着药碗，温声道：“乖，别哭了，师兄在。”

　　一句话，本身已经歇住的的裴渡，哇的哭出声，之前受刑时的胆量和勇气全部消失，脆弱的一面展示在方错面前，她嗓子本就哑了，再一哭，浑身上下都是颤着的，眼睛通红，挣脱着想要起身。

　　方错坐下来，靠到一边，将她扶起，抱在怀里，道：“不哭了，都这么大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一样？”

　　裴渡道：“师兄……他……他们打我……可疼了……我……我不喜欢……他们。”她边哭边道，十足委屈。

　　方错眸中一逝，眼底有着一层淡淡的薄雾，手下磨搓着他的扳指，若是熟悉的人都知道，这样子的方错是最不好惹的，而方错也是很少动怒。

　　方错道：“师兄也不喜欢，阿渡先喝药好不好呢？要不然身上会很疼的。”他像是在哄小孩子一样柔声说着。

　　裴渡此时哪里还在意身上的痛，只想一股脑把委屈全部说出来，但她力气不足，只支吾了几句就已经喘不上气了，方错轻轻拍她背，另一边又将药碗端了起来。

　　裴渡一看墨汁一样的药汤，连连摇头道：“不……不喝……药。”

　　方错道：“不行呢，你病了，必须要喝药。”说着，他自己尝了一口，道：“不苦的。”

　　裴渡犹豫的看着他，信以为真，抿了一勺子，苦的她舌根发涩，她连连后退，不断摇头道：“……你骗人，我不喝！”

　　方错叹口气，有些为难的看着裴渡，随后眼中一亮，戏谑道：“二师兄在外面哦，他一会要过来了，看见你还没喝药，会生气的。”

　　裴渡一惊，摸一把脸上的泪，道：“二师兄不是在北齐吗？”

　　方错道：“他专门来南梁看你了。”

　　可能是人在最脆弱的情况下最没脑子吧，裴渡信了，盯着那个药碗很久，决一死战的一口闷了，方错将她嘴边残汁用手轻柔擦过，道：“乖，在睡会儿，师兄去处理点事。”

　　裴渡躺在床上，目送方错离开，心中安慰，沉沉入眠。

　　这边，方错出门后，之前的温情不见，转而是一种阴柔的表情，他刚走出去，就有人直接跪地，正声道：“主子，善明修来了。”

　　方错道：“善明修……啊，是我那师父呢？”

　　这个宅子很大，方错直走正厅，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眯眼一看，走上前，恭敬弯身行礼道：“弟子拜见师父。”

　　善明修如今年过三十，深不可测，方错知道在此人面前不能轻举妄动，至少现在不可以。

　　善明修转身，只是扫视一眼，淡然道：“几年不见，看来你也挺好。”

　　方错道：“弟子出山后，谨遵师父教诲，一直潜心求学。”

　　善明修笑了一声，道：“阿渡怎么样？”

　　方错眼帘一低，低笑一声，道：“还好吧，至少还没废，身上的伤好治，只是心里的呢……”

　　善明修狭长的眸子一促，带着淡淡寒凉，语气淡薄道：“哦？”

　　方错噙笑道：“阿渡若是知道……您明明知道她被抓了，却漠不关心，就算她遍体鳞伤险些丧命也不肯出手，心中该会多凉呢？”

　　善明修不言语，凝视着方错，片刻后，转身，负手而立，道：“那你也应该知道，且不说你如今还没有请辞，就算你现在已经请辞，我想对你动手依旧轻而易举。”

　　方错不惧，道：“师父所言，弟子怎会不懂。故而在没有把握时不会冒险，所以，阿渡现在什么都不知道。”

　　善明修浅笑：“你从进我门下就充满恨意，这么些年了，看来依旧如此，也好。”

　　方错道：“大师兄诚心诚意归顺怀苍山，无可挑剔。二师兄如今在南梁，已请辞，无可厚非。方徊早晚回侯门，不提也罢。至于我，您杀我满门，又逼迫我拜入您门下……这仇这恨，难忘啊。”他话锋一转，道：“只剩下老五，对您也算是忠心耿耿，您为何不能保他在山里简单的活一辈子呢？”

　　善明修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反问道：“我保他活一辈子？那若是我离山请辞了呢？”

　　方错一顿，抬头，定了几秒。

　　善明修道：“怀苍山不需要废物，他若是像方朝那样以后能掌控整个怀苍山，那也好，我让他留下。但若是身无长物，养了八年却连最起码的防身都不会，现在死和以后死有什么区别呢？早晚罢了。天下大乱，朝堂纷争，他有什么能力去和别人斗？我现在不下手狠一些，他日别人就会教他怎样处世做人。”

　　方错闭眼，沉口气，不接这个话，换一话题，问道：“外编处理了吗？”

　　善明修淡淡道：“高长歌把那些人弄的人不人鬼不鬼的，离死也不远了。至于那些杀手，听说都在你手上？”

　　方错道：“死了几个，还剩下九个。”

　　善明修哦一声，并不在意，他知道，那几人在方错手上不会好过，完全不担心会便宜了他们。

　　善明修去看裴渡时，只是站在床边俯视一眼，随后放下一个精致的玉瓶，淡淡道：“这次也算是长记性了。”

　　正准备离开，裴渡缓缓睁眼，低喃道：“师父……”

　　善明修脚下一停，回头看一眼。

　　裴渡头扭到一边，忍着声，好不怜惜。

　　这么一瞬间，善明修竟然感觉裴渡也挺好看的，与萧忆绵的温婉柔弱不同，裴渡的倔强很吸引人，这股傲气也不知是跟谁学的，想哭不哭的样子，十分有趣。

　　方错离开，室内独留下两人。

　　善明修坐下来，道：“刚才哭过了？”

　　裴渡跟蚊子一样，不情不愿的应了声。

　　善明修道：“你第一次下山就是个这模样，以后怎么办？”

　　裴渡抢话道：“这次是我疏忽了，他们下三滥，用迷香这种不入流的手段！”

　　善明修不慌不忙道：“是么？这么说你连下三滥的招数都应对不了？”

　　裴渡一噎。

　　裴渡道：“长歌怎么样？”

　　善明修道：“高长歌？你三师兄就是他叫来的，他当日比你聪明，知道是陷阱，想拦你，却脱不开身，谁知道你那么没脑子。本身是他去救你的，但中途遇见了山里弟子，得知谷长老临时下了命令，被迫离开。”

　　“没事就好……”她把头往被子里埋了埋，道：“师父，你是不是怪我们搅和城令府一事？”

　　善明修手下一顿，嗤笑道：“搅不搅和雍城都已经主战了，你弄出的乱子，让你去收尾，你就收成这样？高长歌已经把事情处理完了，你不用再管。也因为你，我一个长老都要去插手小辈的事情了。”

　　裴渡啊一声，道：“这件事难道不是您一手办的吗？”

　　善明修被逗笑了，笑问：“我这么闲？这种破事我连看都不想看，更别说参与了。从头到尾，我只知情，但从未干涉，这是外编和一些离山弟子折腾的。”

　　裴渡坐起身子，继续问道：“那您为什么会去城令府参宴？还有，那个萧忆绵是怎么回事……她给了周大人一封信，难道不是您写的？”

　　善明修道：“为师参宴有什么问题吗？很单纯的目的，只是想去看看，不然呢，整日和你们在院子里荒废时光？至于信，说你没脑子你还不承认，那信纸虽有怀苍山的图纹，但我想灭门还用费那功夫？”

　　裴渡松口气，嘀咕道：“你还是没说萧忆绵啊……”

　　善明修目光一闪，道：“她……我的确要带回山，她被外面的有心之人盯上了，周家又不收留，我去见了见……故人之女，相救而已。”

　　“那您是不是要收她为徒！？”

　　“呵，一个你就够折腾人了，再收一个？我还想多活几年。”

　　裴渡一把抱住善明修，身上伤口撕裂，痛的她拳头一握，咬着牙都不松手，好像这样抱着就什么都不怕了。

　　……

　　裴渡这性子好动，身上带着伤，也不管好没好，才隔了三天就要下床走动，善明修住在了这里，方便照顾她，至于方错，此次有可能要跟着回山，所以也在此处。

　　有裴渡在，三人倒也和谐，没了之前那么多烦心事，整日都是欢声笑语的。

　　对于那些伤她的人，她懒得问，她挨打的时候就警告过了，他们自己不听的，呐，现在惨了吧？不论落在谁手里都是死路一条。

　　高长歌在几天后也回来了，风尘仆仆的样子，像是连夜赶路，裴渡一见他，只瞧见他眼底泛青，应该是很久没有休息了，而他身上还带着一丝血腥气。

　　她怕高长歌担心，装样子笑道：“你怎么才回来啊？有没有带什么礼物？”

　　高长歌沉默片刻，一把拥住她，就那样静了很久。

　　不知为何，那一刻的高长歌阴冷的有些渗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寒意。

　　千言万语到了嘴边都说不出了，高长歌只说了一句话：“以后再也不会了。”

　　裴渡一笑，道：“好，再也不会了。”

　　当然再也不会了，这种被上刑的感受她可再也不想经历了。

　　但有了高长歌的这句承诺，似乎安心了许多。她信任的人不多，但高长歌会是她永远推心置腹之人，这是多年积攒的情分，难以磨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