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心》子规不啼

19、南国篇(5)

　　正说着话的空隙，溱乐头顶又掉下一只野山鸡。

　　那山鸡颈部一圈金属绿的毛色，羽色华丽，扑腾过猛，空中飞起鸡毛无数。

　　这时，坑顶冒出一个脑袋，从上投下一大片黑影罩在溱乐头顶，她抬头仰望着上面的人。

　　一个小少年？

　　溱乐并不认识这个小少年，但裴慕斯认识，这不正是苏濯吗？

　　“喂！上面那个！本公主一时不甚掉下来了，快把我们上去！”溱乐朝上面大喊道。

　　这态度一点都不像在求人。溱乐心想：丢死人了！我可是公主！

　　随后溱乐就看到苏濯转身就离开了她的视线，连下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

　　“竟敢就这般走了？喂！你回来！你给本公主回来！”

　　“喂！小破孩儿，拉我上去啊！别走啊~”

　　坑底回荡着溱乐的声音，清脆明亮，余音不绝。

　　这个坑估计是用来捕猎用的，这座山五年前才被定为猎场，一直禁止寻常百姓进山，这个坑看着有些年数了，饶是裴慕斯个子够高，也得五六七八个他拼起来才摸得着顶，大坑四周都是青苔，湿湿滑滑的，顶部有些绿藤，还好头顶参天大树没有将光遮完，透过树枝还洒下了那么一些让人瞧得清，不然，依这坑的深度就算有人知道这里有个坑，也看不清坑低有没有人。

　　“姓裴的，你为什么不不吱声！”溱乐语气不太好，她喊了半天嗓子都快哑了。

　　“他同我有过节，只怕我开口，他走得更快。”裴慕斯以前可没少跟着那些贵族少爷欺负过苏濯。

　　记得苏濯才来南国，那时候裴慕斯已经和南国其他皇子们混的比较熟了，他们故意约苏濯一起去南国皇城外游玩，苏濯看着瘦瘦弱弱白白净净的，性子又冷淡，不爱理人，越是这样，越让人忍不住去逗弄他。

　　于是当时还是皇子们身后狗腿子的裴慕斯，将苏濯骑的马做了手脚，等苏濯骑上去的时候，马突然发疯了，没想到那时苏濯刚好在王城里，人群涌动，那疯马一路飞奔，守城的城卫根本拦不住，眼看就要出大事。皇子们已经打算出事直接将裴慕斯推出去顶罪。

　　裴慕斯内心百感交集，那时他也不过十三四岁，异国他乡的，要是犯了事，没人会护着他，于是他心一横也翻身骑马向苏濯追了过去。

　　几个看戏的皇子也一路跟过去瞧。

　　追着追着，皇子们都忽然反应过来，苏濯要是死在这里也不好交代呀，长戈在这九州十二城能建起国来，国力也不容小觑，南国之所以要留下这个质子是因为溱啸常年以武力开疆扩土，已经劳民伤财了，上一战虽占了上风但再打下去说不定人家闹个鱼死网破，南国提出停战是为了缓几年休养生息，整顿军队，到时候一举歼灭长戈。苏濯是太子，他要是一死，两国立刻开战。

　　他们打心底是觉得开战不要紧的，但父皇万一暴怒就太可怕了，保不齐一群人遭殃。

　　一行人追到城门口便看见街上一片狼藉，心里顿时拔凉拔凉的，一群人骑着马再往前奔，就只看到长街尽头有一匹死马和一大摊血迹。

　　一群人都惊了，他们看着那个不过八岁的孩子清冷眼眸下的狠戾，然后苏濯笑了，笑得让人背脊发凉。

　　疯马进城，在人声鼎沸的闹市里，苏濯与外出的南国二皇子溱容打马擦肩，当即顺走了他挂在马上的佩剑，将疯马抹了脖子，然后翻身跃下马，稳稳地落到地上。

　　剑光凌空一闪，那马只是抽动一下，根本还没有来得及反应，瞬间毙命！

　　血沫四处飞溅，落于苏濯眉间发上，甚至脸上也绽开点点“梅花”。

　　裴慕斯下马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苏濯矮小的身躯拖着一把与他身形并不相称的精铁重剑，站在早已死透的疯马旁边，满身鲜血，像地狱里走出来的罗刹。

　　苏濯只是站在原地看了裴慕斯一眼，这个眼神他却一直记得，那目光不再是清清冷冷，而是千年寒冰，冻得裴慕斯不敢再往前一步。

　　那时裴慕斯也想不明白怎么会被一个小孩子唬住。

　　……

　　“那个小破孩儿是谁呀？”溱乐说苏濯是小破孩儿好像也没错，她今年满十五，裴慕斯长她一岁，而苏濯不过才十岁出头，个子也还没开始长，看起来就是个瘦小的孩子。

　　额，不但瘦小，还有点营养不良。

　　“等公主回去就知道他是谁了。”裴慕斯道。

　　“我们现在这个样子怎么回去？”

　　两人叽叽喳喳了一阵儿，忽然有根藤条扔了下来。

　　苏濯站在上面弯着腰，面无表情。

　　“我就知道，天底下没人敢无视本公主。”溱乐暗自窃喜。

　　苏濯却开口道：“把鸡给我扔上来。”

　　溱乐：“？”

　　裴慕斯：“……”

　　最后苏濯还是救他们上去了。

　　裴慕斯摔折了一只手，溱乐摔伤了腿，两个人只能将藤条绕在腰上，被苏濯硬生生地拖上去。

　　“想不到你看着小小的，力气蛮大的嘛。”溱乐被藤条勒得不行，好不容易上去了，她腿受了伤，只好坐在地上休息。

　　裴慕斯找了块大石头靠着，也不说话。

　　而苏濯随便在地上拔了些茅草拧了几把拧成绳子，将他猎的几只野鸡绑起来，就准备走了。

　　苏濯刚才其实也没怎么救人的打算，特别是这里还有一个看着不怎么顺眼的裴慕斯。

　　他拖着野鸡走了，也不理这两个人，视他们如空气。

　　“那小子谁呀？不认识本公主吗？就这么走了？”溱乐瞪大了眼，一脸不可置信。

　　裴慕斯轻笑，却转而问她：“公主还要继续打猎吗？再在这里逗留个把时辰估计今天得在这山上过夜了。”

　　“当然要下山去呀！”溱乐看着摔伤的腿，着实有些郁闷，她不说武艺高强，手脚功夫还是很不错的好吧，以前经常和师兄师弟们到处打猎游玩，怎么一回来，好像整个人都笨手笨脚的了。

　　溱乐有点发愁；“本公主这个样子，怎么走啊？”

　　裴慕斯在溱乐面前蹲下，示意她上他背上。

　　溱乐犹犹豫豫的，裴慕斯有些嘲讽道：“莫非是嫌在下卑贱，公主才不肯上来？”

　　“哪有！”溱乐不乐意了，“你这人怎么说话阴阳怪气的，我上来就是了。”

　　南国民风开放，可没有什么肌肤相触就要以身相许的规矩，溱乐犹豫那片刻不过是看这眼前这个面含桃花的裴慕斯受了伤而已。

　　他们在这坑里待了那么久都到下午了，如果此时慢慢下山正好天快黑了。

　　两人原路返回。

　　入了夜，营地烧起一大堆篝火，皇子大臣们都围着火堆烤肉，南国皇帝听着儿子们分享围猎的趣事，兴致勃勃。

　　洪阳公主也跟着有说有笑，公主人已经步入中年，由于保养得宜，皮肤白皙光滑，身材丰腴，看起来并不显老，指尖涂着朱色蔻丹，轻轻捏着青铜爵尖尖的尾部，长袖遮面浅饮一口佳酿，美酒辛辣，饮酒后她双颊泛红。

　　说起来，洪阳公主也算是个美人，无奈前前后后死了四位驸马，她作为溱啸唯一的妹妹，受尽盛宠，在南国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因为她第四任驸马是位大将军，手握重兵，战死后，他操练的军队就落在洪阳公主手里，溱啸宠爱这个妹妹一时也没有将军队收回去，南国主城是平棣，而洪阳公主在平棣富可敌国只手遮天。

　　溱乐今天出师不利，猎没猎着，倒是瘸了腿，太医为她包扎好伤口后她就一直待在帐篷里，晚上才终于被女婢搀扶着一拐一拐地走出去，人都坐齐了。

　　溱啸坐在最正中央，已经饮了很多酒，五皇子猎了一只鹿，正架在火上烤着，好与众人分食。

　　看到溱乐入席，洪阳公主连忙吩咐人给她斟酒，亲亲热热地唤她坐到身边来。

　　洪阳公主和溱乐的母亲是闺中密友，她没有孩子，所以平日里对溱乐溱桡很不错。

　　“瞧瞧我们四公主，已经是个大姑娘了，这模样，这气质，还不知道日后会便宜哪家公子呢？”

　　此话一出，在座的不少大臣家的公子都偷偷打量着溱乐，溱乐被看得怪不好意思的，低着头，她没想到，自己才回来，洪阳姑姑就提起她的亲事。

　　溱啸大笑道：“孤王的女儿，自然是要配这天底下最好的男人，乐儿，你且对父王说说，有没有看上哪家公子啊？”

　　好好一围猎大会，被洪阳带着节奏快变成相亲大会了，溱乐再是性格大大咧咧无所顾忌，这时也有了小女儿的娇羞。

　　“父皇，乐儿还小，婚事还早着呢。”溱乐低着头，却无意间瞥见在一个漆黑角落里端坐着的苏濯，他安安静静，不言不语，存在感极低。

　　她瞟了几眼，有些不悦地小声嘟囔了句：“小破孩儿！”

　　随即又转头对上洪阳公主的目光，笑呵呵地说：“姑姑，乐儿还想多玩儿几年呢。”

　　溱啸道：“乐儿也不算小了，改日孤王让皇后替你留意着。”

　　南国嫁娶之事年纪都偏小，因此南国才人口兴旺，兵力充足，哪怕是皇室中人，也是早嫁娶早封王，例如溱啸的长子溱棠，正弱冠之年，孩子都好几个，到处跑了。二皇子刚刚取妻封王，三公主早些年就嫁出去了，五皇子也早就有几个侍妾了，其他皇子公主也才十一二岁，还有年纪更小的，自然没安排。

　　酒过三巡，溱乐吃饱喝足后，还是寻思着先开溜吧，再被这些目光炙热的公子们看下去，只怕全身都要盯出窟窿来。

　　营地建在野外，周围都被护卫层层围起来了，并且围好了铁刺木篱，溱乐脚痛，随便找了个地方女婢搬来个木墩正准备坐下，忽然看到溱桡神神秘秘地走过来。

　　他忽然从身后拿出一个笼子，里面是两只棕色的毛绒绒的野兔子，非常有活力地在笼子里蹿来蹿去。

　　“阿姐，送你两只小兔子。”溱桡想着，姑娘们天生就喜欢这些可爱的小东西，所以他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活捉了两只回来，准备送给好不容易才会来的姐姐，不然他早就一箭射下去了。

　　果然，溱乐看到这两只兔子就两眼放光：“哇，两只呢！”

　　“瓶儿，快去去炊具来！”溱乐连忙唤了女婢，“多可爱的小兔子呀，烤起来一定很香！”

　　瓶儿：“……”

　　还不如一箭射死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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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笔力欠佳，脑海里那些轰轰烈烈的大场面始终表达不出来，本来设想公主是个坏女孩儿的，后来觉得坏人蛮多的，还是让公主成为这宫里单纯些的姑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