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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4、疑是故人再相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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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柱内，莲花坞的房屋在鲜红如血的灵光之中尽数化为了灰烬，甚至连离得近的江澈都要被圈进那满含着暴戾灵力的风暴之中。
江澈拼命抓紧了插在土里的剑的剑柄，试图借力稳住身子。
可那风暴漩涡实在太过于强横，他本就身受重伤，勉力支撑几个呼吸已是到了极限。
“真是个不要命的丫头！”
恍惚中，在被吞噬之前，似乎有一只手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腕。
江澈有些费力的睁开眼睛，瞳孔缓缓聚焦，眼里倒映出脸色沉冷、紧扣着他腕子的江澄的脸。
暴风将他的头发吹的乱舞，却是遮不住他面上的森寒。
“宗主……水尸……大阵……危险！”
越来越强的风暴将他说话的声音吹的破碎不堪，一口口鲜血夹杂着破裂的内脏也被风暴绞碎。
“你闭嘴！”
见他这副模样，江澄的脸色更阴沉了些。他用了些力气把人拉向自己，然后转过身用自己的背挡住了鲜红色的光芒。
江澄一只手把他弟弟护好了，另一只手往他嘴里塞了一颗药，淡淡道：“有我在，不会有事的。”
江澈愣了一下，想说话却又被那颗药堵了回去。
江澄看了看他们所在的方位，先扯着江澈的领子把他拎到了光柱外，而后双手手印迅速变换，结了数个繁复的结印，一道金色的防御阵升起，透过光柱将凶尸和夜惊寒裹在其中。
江澄看着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弟子们的身体，缓缓闭上了眼睛。
因为他没能留守江家，这些弟子……都死了。
都是因为他。
他睁开了眼睛，又四处望了望，神色霎时紧绷起来。
——金凌呢？
他正想去看看金凌在哪，对方已经从一棵树上跳了下来，怀里的小狼正呜呜的叫着，仙子跟在他身后。
“舅舅！”
江澄接住外甥飞扑过来的身子，紧紧地抱住，心里不合时宜的庆幸他没事，眼里的恐惧终是慢慢淡化了去。
他正欲开口，金凌却急促道：“舅舅，那具凶尸实在太强了！江澈哥和夜惊寒联手都打不过……而且、而且他好像是认准了江家的弟子动手的，就算我在他面前他都不看我一眼……江澈哥把我扔出去之后我就进不去了，弟子们都是被它杀了然后扔出来的……趁它被困住了，我们快走啊舅舅！”
“你和江澈一起走。”
江澄的手指僵硬了一瞬，脸色有些沉，他松开金凌的手臂，这么说道。
“再等一下，等江澈伤势痊愈了，你跟着他往眉山去，去找你外曾祖父和舅外公，包括岐山温氏在内的五大家族辖区一个都不要靠近。这大阵是以五大家族为支点的，靠近它们会更危险。眉山较远，又有你外曾祖父他们在，我更放心一些。”
金凌有些茫然放任抬头看他，问道：“……舅舅，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宗主！这具凶尸极其强大，不如我们趁现在联手将它除去难道不可行吗？”
江澈的声音突然响起来，他站直了身子，有些紧张的道。
江澄没接话，只是转过身，让他看着正在防御阵内嘶吼的凶尸。
“这、这怎么可能？！”江澈惊得瞳孔都放大了一圈，“夜惊寒那种实力要自我毁灭的话，就算是、就算是……”
“就算是我现在的实力，中招了都不一定能活着，是吧？”江澄淡淡道。
江澈愣了一下，却没再开口。
“所以结论就是这句凶尸要比我强，强得多。”
“可是舅舅，它既然被困住了，我们现在赶紧走不行吗？”金凌不解的问。
江澄没回答他，只是伸手揉了揉外甥的头，自顾自地说着刚才还没能说完的话：“到你外曾祖父家也不要放松警惕，告诉他们，一定要去中州云脉山下，带着那里留存的弟子立刻转移，前往洛阳州，越快越好。”
顿了顿，他垂下眸子看着外甥和弟弟一样苍白的脸，嘴角微微勾了勾，眉眼都柔和下来，竟露出了一个温柔至极的笑：“走了就别再回来了。”
“舅舅……”
金凌的心很慌，他从来没这么害怕过，心脏怦怦狂跳，几乎要跳出胸腔一样，那种恐惧感逼得他几近窒息。他抓紧了对方的衣服，几乎是声音发抖的问他：“舅舅……这是什么意思？我、我听不懂……”
“舅舅你不跟我们一起走？”
竟然跟十八年前一样……
听到他这句话，江澄忍不住又笑了一声，笑容又无奈又悲伤，还带着浓浓的眷恋。
他深深地看着外甥似乎还有那么一些青涩的面部轮廓，又看着一旁呆滞的江澈，伸出双臂将他二人揽进怀里，紧紧的抱着。
这一次是真的回不来了。
金凌和江澈任他抱着，脑袋里一片空白。
“好孩子……”
江澄闭上眼，眼泪划过脸颊，滴落在胸口晕染出一片深色，口里轻声呢喃着十八年前虞夫人曾对他说过的话。
金凌更慌了，他死死的抓着江澄腰侧的衣服，颤抖的喊他：“舅舅、舅舅……”
江澄没有应，只是松开了他们，回头看了一眼疯狂拍打着防御阵的凶尸，然后取下了自己腰上的银铃，系在金凌腰封上。
“我不要，我不要！舅舅，跟我一起走！跟我们一起走！”
金凌抓住他的肩膀，说话的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阿凌，听话。”
江澄有些无奈，他拉开了金凌的手，然后同样取下了自己手上的紫电，戴在了江澈的右手食指上。
“宗主，您把紫电给我做什么！”
江澈一下子就从失神的状态中清醒过来，反扣住他的手腕急促的问，眉头拧得死紧，眼里都带上了水光。
“给了你自然就是你的了，多大了还动不动就流眼泪。”
听见他的问话，江澄只觉得更加悲哀。
他拨开黏在弟弟脸上的乱发，叮嘱道：“看好自己，也，看好金凌。千万别出事。”
“宗主，这么长时间它都没冲出来，我们为什么不走啊？你为什么不能跟我们一起走！”
江澈用力眨干了眼睛的水光，有些气急败坏的冲着他喊。
“带着金凌走！”
江澄仍旧不回答，只是拎住了仙子的后颈，把它扔进金凌怀里，然后抓住二人的肩膀，用尽全力将他们扔了出去。
下一秒，自莲花坞水塘的方向涌出洪水般的淡蓝色光晕，将他整个人淹没。
“舅舅！！”
金凌失声惨叫，声音尖锐到破碎，嗓子嘶哑，眼泪滑落在空中，被狂风吹的四分五裂。
江澈的瞳孔倒映着他哥瞬间被洪流吞没的模样，死死咬住了下唇，没有出声，鲜血却从唇边滴了下来，连带着眼瞳都覆上了一层血色。
他抱紧了金凌，连带着仙子都死死扣住了，朝着眉山的方向飞掠。
“江澈哥，别走！舅舅怎么办！他怎么办！”金凌的嘴唇都在发抖，崩溃的叫喊着，“我舅舅怎么办！!没有我舅舅我怎么办！我、我怎么活啊……！”
“阿凌，乖。”
江澈的声音哑得可怕。
“听宗主的话，你要活下去。”
他又怎么会不想留下来？可是他哥说了，要他看好金凌，这是他哥的命啊，他又怎么能让金凌就这么一个人活下去。
江澈眼中的血色几乎要凝成血泪。
莲花坞内。
江澄手持三毒立于半空，衣袍被夜风吹的胡乱飞舞。
他盯着面前两丈有余的凶尸，面上有着前所未有的凝重，眼底还带着赴死的决绝。
他会不想跟他们走吗？他还想看着金凌长大行加冠之礼，看着江澈娶妻生子成家立业，他还有太多的事没有完成，他哪里就舍得这么死了。
——可这个阵法就是要有留着本宗血脉的人留下。
那具凶尸为什么只追着江家的弟子杀？
因为要留下江家人的血提供力量。
身上留着江家的血的人，只剩下了金凌和他。
若是无人镇守五大家族阵法内部，这大阵要不了多久就会因为能量不稳而彻底崩坏。能涵盖五大家族的法阵，崩坏暴走的力量足以让这片土地荒芜百年，甚至彻底分裂毁坏。
他身为一宗之主，断没有逃走的道理，更不提，这里还有因他疏忽而白白断送了性命的弟子们。
金家阵法有金光瑶在，聂家只怕也是聂明玦，蓝家……
江澄的神色阴沉到有些狰狞。
还有温家。
岐山温氏落败了数十年，最后一个岐山温氏的苗子也被他亲手——
不对。
江澄心头狠狠一颤，紧盯着那头凶尸的瞳孔都有些颤抖。
难道带走蓝思追身体的人就是他？！为的就是今天！
“好计策、好计策啊！”
江澄突然笑出了声。
居然那么早就开始打着这个主意了！那蓝思追的真实身份，也是那个男人透露出去的！
这个阵法若是维持下去，这阵法之内的所有性命全都会被杀掉当做力量补充进阵法之中，若是不能维持，那就会整个崩坏甚至毁掉中州！
这男人真是个疯子！！
“吼！！！”
那水尸嘶吼一声，打断了他的思绪，冲上前来。
江澄不敢怠慢，连忙闪身躲开，三毒剑狠狠砍在凶尸后颈。
那凶尸的动作顿了一顿，竟是毫发无损，身上连丝伤痕都未曾留下。
江澄的脸色愈发难看，却仍是毫不迟疑地退了开。
凶尸转过身，青灰色的脸似乎更阴沉了些，眼中的蓝色似乎也比之前更明亮了些，显得十分诡异。它的身体在月光的映照下轻轻的颤抖着，身形竟然缩小了些，在其背后，一重重的身影缓缓出现。
加上本体，一共四头凶尸将他团团围住。
江澄谨慎地扫视着他们，并没有冒然出手，那四头凶尸却是忍不住了，齐齐嘶吼着一并扑上前来，试图撕碎他！
脚踏虚空，江澄的身体向右侧偏转，贴着最边界的凶尸险险避了过去，身上紫色灵光升腾而起，一张赤红色的符篆自其手中飘出，绕过剑身，顺着剑尖的方向轻飘飘的落在那具凶尸身上，赤红的光团猛然爆裂开来，浓烈的朱砂气息扑面而来。
“嗷！”
那头凶尸发出一声类似于恼怒的嘶吼，面上愈发扭曲，再次冲了上来。
江澄险险躲开它的拳头，又抬手挡住身侧张着血盆大口咬过来的另一头凶尸；眼见着左侧又有分身意图撕碎他，江澄连忙挥动三毒将其逼退。
可终究是双拳难敌四手，不等他转身，一只泛着青黑的拳头便以雷霆万钧之势砸在了他背后，将他砸的一个踉跄。
江澄闷哼一声，右手灵力迸发，轰在它身上。
而后，他借机向正前方扑过来的凶尸刺了一剑，周身炸开一片紫光，往更高的地方飞了去，冲出了他们的四方围猎。
“该死的东西……”
他抬手摸了摸被砸中的部位，黏腻腻的不说，竟然还有一阵阵的刺痛感。
有毒？
江澄的眉头拧得死死的，脸色黑沉，眼中多了些意味不明的凶狠和疯狂。
他握紧了三毒，迎着冲上前来的凶尸便砍了过去，三毒剑刃结结实实的砍在最前方那具凶尸抬起的胳膊上，身上的紫色光芒凝成光幕将他包裹起来，与此同时，施加在三毒上的力量也在成倍增加。
两方对峙之下，那具凶尸原本堪称坚不可摧的手臂之上发出诡异的“咔啦”声，手腕处裂开了极为细小的裂痕。
江澄握着剑的指节都在泛白，恰在此时，另外三具凶尸打破了笼罩在他身上的光幕，更为凶狠的一爪高高抬起，即将落在他右肩。
怒吼一声，江澄手中的剑刃闪烁着一丝异样的淡金色，随即将这具凶尸的右小臂整个砍断，剑刃急速下坠，带着难以闪避的狂暴剑气劈砍在其身上，留下了一道极为狰狞的伤口。
“嗷！！”
一声满含着暴怒情绪的长啸在他身后响起，那具断臂凶尸顺势挥出一爪，在他肩头同样抓出一道不浅的伤口。
随后，那具断臂凶尸的身躯逐渐变淡，直至透明。
他的身体颤了一下，而后迅速闪开身体，猛地回头一看，其他三具凶尸身上竟然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损伤，甚至那本该落在他肩上的那一爪也僵在了半空。
看来那一剑对它们的影响不可谓不大。
江澄心中如是想到。
他正想对其乘胜追击，却有一阵阴风自他身后吹拂而过，寒气森森令他后颈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感受到了一股极其强大的气息。
江澄急忙再退，直至退到了莲花坞的边缘。
他紧盯着那具凶尸所在的地方，它已经吸收了那两道影子，变回了原本两丈有余的高大模样，而半空中那道古老符文正在不断闪烁，阵法之中不断有淡蓝色的光点飘散出来，而后被那凶尸尽数吸收了去。
那些淡蓝色光点的来源，正是莲花坞门前的荷塘！甚至整个云梦境内都有淡蓝色的光晕不断出现，被那道符文所吸摄之后再灌注给那具凶尸。
他能感觉得到，那具凶尸身上原本就十分恐怖的气息开始变得愈发深厚。
云梦湖河最多，若是一直这般作为它的力量来源，便是有十个他在，也打不了这场消耗战。
他半点把握都没有。
江澄腮边的肌肉一阵抽搐。
然而，一种突如其来的不安感瞬间席卷了他的心头，江澄的身体比头脑更快地做出了反应，身体往左侧挪了一步，一直青黑的拳头擦着他的胸口，飞了过去，留下一道隐隐带着腥臭气息的伤痕。
踉踉跄跄的退了几步，江澄猛的吐出一口血，却是顾不上擦拭，一双浅银紫色的眸子死死盯着对面那具凶尸。
明明它没有动，身形也没有变化，那刚才袭击他的那只手，到底哪里来的？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江澄捂着胸口，面容都有些狰狞。
明明凶尸就在他眼前，为什么他感觉不到这具凶尸的气息了？！
凶尸和人类的气息不同，甚至与这天地间任何一样活物的气息都是不同的，显得十分格格不入。
可如今，它明明就站在自己面前，却让人感觉不到一丝属于凶尸的气息！
胸口传来一阵阵的刺痛，江澄的脸上蒙上了一层灰败的阴翳。
越来越多的光晕将那具凶尸包裹在内，不过一个呼吸的时间竟然结出了一个淡蓝色的茧。那颗茧剧烈的颤抖起来，仿佛有什么极为可怕的东西破茧而出。
果不其然，那颗茧的外部一片片裂开，露出了气息狂暴不稳的内里。
就是现在！再不动手就只能看着它孵化成功了！
江澄手持三毒，一咬牙冲了上去。
那颗茧上碎片剥落的速度越来越快，在三毒剑尖接触到茧内的前一秒，终是得以让人窥见其真容。
江澄看着茧中长身而立的人影，狂风骤起，吹动他的长发和紫衣，转过身来，露出了一张温柔而平和的男性面容。
他的瞳孔在一瞬间缩小，手中的剑也停留在那人喉口之上。
“父……”
“父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