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银河来》彼淇有狐

29、第二十九杀

　　回去的甬道漫长且安静。

　　太监们打着夜灯在前面照明，那是一声大喘息也不敢，冷风里只捎带来衣料的摩擦声。乐颜时不时地“喵”这么一声，和顾烟打暗号，表示它还活着。

　　楚岚的动作轻巧，顾烟难有安全感，她不得不防备着这小子会不会为了报复她，忽然把她摔到地上。因而她总不自觉不自觉地搂紧了楚岚的脖子，将自己贴到对方温热的胸膛上，交叉的手掌贴在楚岚的后颈。

　　精神紧绷着，准备随时跳下去。

　　但什么都没有发生，楚岚动作坦荡，神情自然。

　　“你经常做这种事情？”顾烟不由得产生怀疑。她思考楚岚是不是常常抱起纯妃，毕竟这动作熟练的叫人发指。

　　“没有。”楚岚轻轻回答。

　　顾烟自然不信这鬼话，“没有？”

　　楚岚低头看了她一眼，随后移开目光，声线平稳，“我以前确实很想这样对待一个人，可她强大自信，且从不愿意妥协。”

　　他用“我”自称，向往又卑微的口气。听上去楚岚有一段单相思的情史。

　　果然，在楚岚心里，抱一抱别人根本不属于有损帝王威严的范畴，这是他尝试从未做过的事，他从中获得新鲜感和满足感。

　　顾烟琢磨了一下，忽然就想明白了楚岚的事。恐怕楚岚应该还会觉得有些小雀跃，他在她身上看到了喜欢的人的影子，他完成了自己一直想做却做不到的事。

　　“你喜欢的人和我很像？”顾烟于是问。

　　楚岚顿了顿，他没正面回答。

　　顾烟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看来她确实和楚岚心底的那个人很相似，他不说，是给大家都留面子。毕竟她不喜欢当别人的替身，身为大秦皇帝的楚岚肯定也不喜欢自己爱而不得的传闻。那有损帝威。

　　怪不得，这样一切都解释的通了。

　　为什么楚岚当初遇见她，就诉表衷肠，为什么他娶了她，长达一年的时间都不愿见她。

　　她很像楚岚思念的人，但实际上，她并不是。

　　但楚岚又不能控制自己的情感，于是尽数发泄到她的身上。

　　这就是为什么他见了她陈设在淑香殿正厅堂上的聚义厅摆设，不怒，反怀念似的说一句，“是你的风格。”

　　也是为什么他的目光中总是能够望见过去的深邃。

　　楚岚在那个尸身成堆的山寨里，一定遇到了他喜欢的姑娘。而这个姑娘现在很有可能已经不在了。

　　所以楚岚只能从顾烟身上汲取爱，获得爱一个人的满足感。他渴望她，却又从心底排斥她。那小子做了足足一年的心理建设，终于敢面对她。

　　也怪不得，无论她表现得如何恶劣，楚岚总在容忍她。

　　他容忍了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并且在她撒娇说疲累的时候，二话不说便答应下来，宁愿抱着她走回淑香殿，也不想乘轿子舒舒服服的晃荡。

　　顾烟琢磨明白来龙去脉，顿时对楚岚这个人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臭小子，知道你是个闷骚，只是看不出你还是个情种。

　　顾烟自觉抓到了楚岚的弱点，又开始揣起暗杀的主意。T她好不容易能和楚岚这样亲近，当然得练练手，若是错此良机，恐会后悔。

　　她那护体的异能抽出来杀楚岚，事后拿到异石做补给，不亏。

　　不过要想杀楚岚，不仅要顾烟自己下手快准狠，最好还要能在楚岚毫无防备的时候动手，最好最好，还要月黑风高，孤男寡女，四下无人……

　　既定，顾烟便软软地一头闷进楚岚怀中，脑袋蹭蹭他的衣领，软濡唤道：“皇上。”为使扩大杀伤力，顾烟故意使自己说话的声音显得娇羞可人，若夜色不深，她甚至还能憋出两抹红色云霞飞上脸颊。

　　毕竟做戏，便要做全套。

　　顾烟凑在在楚岚耳边细语呢喃：“皇上喜欢臣妾，臣妾心领了，可是这么多奴才瞧着，臣妾终归是有些心头犯怵。臣妾想同皇上说说私话都还要顾忌他们，着实不痛快。”

　　她娇俏的声线像乾坤口袋般勒得人喉头发紧。

　　楚岚胸膛一颤，像是逃避似的晃过顾烟晶亮的双眸，落到高远身上。

　　高远不愧是奴才头子，楚岚不过一个眼神丢过去，他就会意，噤声领着一干宫人拍拍屁股跑了。不多时，长长的甬道上便只剩顾烟和楚岚二人。

　　好机会！

　　调动几近干枯的异能，凝聚到指尖，化为利刃，对准楚岚的后颈肉削去……

　　然而指甲方触碰到对方的肌理的刹那，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排斥着她，推拒着她的杀意。再用力，空气划开几道创口，但很快飘散，恢复如初。

　　一试如此，再试仍旧。

　　顾烟：“……”

　　顾烟顿了顿，收起异能。摸摸楚岚的衣服，衣服是普通衣料，不是什么刀枪不破的星际战斗服，摸摸楚岚的肉，肉也是蓝星人的肉，食人星球餐桌上五星好评的料理肉。

　　如此看来，保护着楚岚的那些异能非同小可。顾烟这点猫爪挠一样的气力，看都不够看的。

　　顾烟登时变得又沉默又安分。

　　但方才那番动静，不叫楚岚察觉几乎是不可能的。是个人都觉得自己脖子杀意凛然，凉凉生风，“皇后在做什么？”

　　顾烟垂着眼皮子恹恹回答：“指甲痒了，就着皇上的脖子磨一磨。”

　　像猫逮着抓板磨爪子一样。

　　“哦。”楚岚点点头，“再磨磨？”

　　顾烟自暴自弃地叹了口气出来，“不用了。”

　　楚岚察觉到她情绪的低落，问她：“你不高兴？”听他这语气，好像是很宠溺的等着满足顾烟所有需求和心愿似的。

　　顾烟依旧提不起兴致。她被彻底打击了，认识到了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没有。”

　　楚岚就不说话了。

　　往日从大士殿到淑香殿的甬道且长且无趣，楚岚却不像是个正常人般，兴致勃勃并精力十足地把顾烟一路轻松抱到淑香殿牌匾下。

　　早先楚岚吩咐人挂上的彩灯亮成云云一片的霞光。

　　楚岚站住脚跟，忽然愣愣地挪不开步子了。他抬头望，眼睛深处倒映着火光与晶亮。

　　“皇上，到了。”顾烟提醒了一句，意在叫楚岚快些放她下来，然而楚岚却不闻不问，怔怔地定了会儿子，忽然反问她：“好看吗？”

　　指什么？……彩灯？

　　不是在太后殿中早说过此事了么。楚岚这是……

　　顾烟于是也抬头望了一眼，想瞧出几分不同样来。顺着他的目光，她瞧见檐牙上挂着的半透明羊角灯，紫灯笼和黄角灯随风晃荡，火光融在夜色里。

　　比起其他五颜六色的彩灯，这算朴素至极，一无绣花纹路，二无精致结穗。但每一个角落都恰到好处的美丽。

　　她不明白楚岚的意思，却发自真心地回答：“好看。”

　　“喜欢吗？”

　　“喜欢。”

　　顾烟依靠在他的胸膛，忽然觉得这对话似曾相识。她抽了抽嘴角：楚岚这个人是不是有毛病？非得一遍遍问她是不是觉得好看，是不是觉得喜欢……

　　这是缺乏安全感吧？

　　紧接着，顾烟觉得楚岚的胸膛微微颤了颤。他嗯了一声，带着颇为得意的笑，“喜欢就好。”

　　顾烟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眨巴眨巴眼睛，“这是你亲手做的？”

　　“你以前总喜欢做这些挂在山寨里，这不过是我依葫芦画瓢，瞎琢磨的。”楚岚摇头，他扯扯唇梢，“我还是喜欢你做的灯。”

　　隐隐传来的灯管丝竹的乐声中，淑香殿内宫人们嬉笑嗔骂的玩笑话里，柔和晃眼的彩灯之下，不知为何，顾烟面上倏尔蹭出股躁意，揉碎了的温暖和欢喜从胸腔处往五脏六腑，四肢百骸奔跑起来。

　　她的心脏像是被拨动了一般砰砰跳动。

　　不是轻浮的说喜欢她，而是真挚的说喜欢她的手艺。

　　这是怎么回事？

　　顾烟心情复杂地想，一定是因为自己是个性冷淡，别人夸她自己，不如夸她做的东西强。

　　可是楚岚怎么知道她喜欢做些小玩意儿挂在山寨上下妆点？莫不是圆月那夜相遇时，他曾上过山，进过山寨，见过她的灯？

　　又或者楚岚心底喜欢的，那个美好的，让楚岚将所有的思念之情寄托在她身上的好姑娘，也是扎彩灯的好手？

　　无从得知。

　　顾烟不可能去问，楚岚自然也不可能再说。

　　他把顾烟轻轻放下来，兴许是窝的久了，顾烟的腿又酸又麻，落地膝盖一软，重又扑进楚岚怀里。

　　顾烟：“……”

　　楚岚叹了口气。

　　你还叹气，你叹什么气！顾烟揪着楚岚胸口的衣料，恶狠狠地抬头，死死地盯着他的面容，怒目相望。

　　“姿势不舒服，为什么不和孤说一声？”

　　楚岚很关切。

　　切！假惺惺。顾烟咧了咧嘴，陪着假笑，“臣妾怕皇上您不舒服。”

　　“那皇后对我蛮不错的。”楚岚笑了一声。

　　顾烟：“……”

　　她默默地挣开楚岚的搀扶，一个趔趄，险些栽倒，跌个狗吃屎。

　　艰难地扑在门框上，等待腿部的酥麻散去，有这么一瞬间，她忽然很希望楚岚能够将她送入正殿的榻上。

　　但楚岚毫无动作。

　　顾烟心头方才的欢喜霎时被冷水浇了个透心凉，她背对着楚岚翻了个白眼，骂着不争气，心存侥幸的自己，一瘸一拐地往里走。

　　若生闻声迎出来，笑脸道：“娘娘您可回来了。”瞅见小姑娘在灯火映照下温暖的面庞，顾烟忽然觉得一切有些不真实起来，她回过头去，楚岚不知何时已然走开。

　　门外空荡荡。

　　顾烟一瞬间觉着有些懊恼：她这是在期待些什么？

　　理智告诉她，她还是要杀楚岚，楚岚也只是把她当做替身。可为什么，楚岚走开，她心里忽然有些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