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谎言》刀叨叨

4、第三部分

　　第二十九章

　　这天晚上，两人最终去了李沐言的公寓。

　　卖腐很重要，但不被烧死更重要，所以，李沐言选择自己下厨。

　　这回李沐言做的是黑松露蘑菇烩饭，生怕齐奇吃不饱，他还烤了牛排，准备了蔬菜沙拉。

　　蔬菜沙拉是第一个端上餐桌的。等他取出牛排端过来，沙拉消失了一半。而一转身，他到厨房端烩饭回来，牛排的数量也明显不对了。

　　——关键是，齐奇面前的盘子并没有骨头。

　　李沐言不无忧虑地问：“骨头上哪儿了？不会被你塞到我沙发缝里了吧？”

　　餐桌边坐得笔挺的齐奇无辜至极地摇头，庄严而肃穆地提供证词：“这不关我的事，是你家的狗偷吃的。”

　　李沐言差点就相信对方，但他总算想起一件事来：“我家没有养狗。”

　　“汪汪！”

　　不愧是影帝，学狗叫简直跟真的一样。

　　不希望自己傻笑的李沐言忍了一分钟，终于还是笑出声来：“只是为了吃的东西，你要不要那么拼？”

　　见到李沐言笑，齐奇终于放下心。他真诚说：“你不生气就好。其实我有努力过，但我控制不住我自己。”

　　李沐言还记得8岁的齐奇就烦恼过这件事。小齐奇在树枝上忧郁得忘记荡腿，他对李沐言倾诉自己改不掉每回帮妈妈端菜就势必要偷吃一口的坏习惯，当时李沐言安慰说只要别去别人家做客，这习惯不要紧，这一说辞引来小齐奇愤愤不平的辩解。“我看起来那么不懂事吗？我只在自己家才会这么乱来。”

　　这一段往事不经意涌上李沐言的心头，令他在时隔多年后微微恍惚地脱口问道：“那你去别人家或者在外面吃饭的时候也会这样吗？”

　　二十六岁的齐奇和八岁的齐奇一样愤愤不平。“我看起来那么不懂事吗？我只在自己家和你家才会这么乱来。”

　　面对这个回答，一时之间李沐言百感交集。

　　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感动还是酸涩，不过，至少他相信，当不成情侣即便能和齐奇成为家人，也将是这辈子发生在他身上最美好的事情。

　　“不管怎么说，骨头你没也吃了吧？”李沐言回过神问。

　　齐奇相当嫌弃他的智商，理所当然回答，“狗都不吃骨头吧。”边说，边从口袋中掏出骨头。

　　李沐言惊叹地看重新被放到盘子里的骨头：“狗都不知道要把骨头藏口袋里。”

　　齐奇瞪眼想要表示自己被惹怒了，且后果很严重，但可惜的是，他没能忍住笑。他的笑点就是那么低，一个不小心就把自己乐得咯咯直笑。于是，索性自暴自弃地自嘲起来。“我比狗聪明。”

　　“可是狗不同意啊。”李沐言一本正经反驳说。

　　齐奇的眼珠转动，其中，复仇的火焰烧得透亮，“我没狗聪明没关系，”他不动声色说，“我只要比你聪明就行。”

　　“你会比我聪明吗？”

　　“不信我考考你？”

　　李沐言挺怕考试的，不过男子汉没那么轻易认怂。“你考吧。”

　　“郭芙的爷爷，爸爸，妈妈，老公，妹妹，哪个和郭芙没有血缘关系？”

　　幸运的是，这道题李沐言听到过，没事多上网就是有这个好处，此刻，他不假思索给出正确答案：“老婆。”

　　“诶。”正等在那儿的齐奇本能应声，他在两秒后才反应过来李沐言答的是什么。

　　他绝望了。

　　他生无可恋，伤心欲绝地说：“我没狗聪明也就算了，我居然还没你聪明。”在遭受到如此剧烈打击的情况下，他依旧坚强到不忘趁机损李沐言一把。

　　李沐言不允许自己想太多，但他大概做梦都会复习这一自己喊“老婆”齐奇回应“诶”的画面。

　　不管自欺欺人是不是很可悲，李沐言开心地笑道：“别难过，你并不是最不聪明的人，至少我老婆和你一模一样的不聪明。”

　　齐奇泄愤地拿起叉子叉起一块牛排往嘴里送：“我一定是饿傻了，等我吃饱看我怎么聪明法。”

　　李沐言突发奇想假设：“你说，如果我在微博上管你叫老婆，还能有人不明白我们在卖腐吗？”

　　齐奇板着脸回答，“这个问题我不知道答案，但我知道，如果你在微博上管我叫老婆，我立即就去学空手道，直到能打得你落花流水。”说到这里，他忽然想起正事，“对了，我们不是说要发食物的照片吗？”

　　说完，两人一同望向已经没有全尸的食物残骸。

　　说实话，对此李沐言已经见怪不怪。每次都是这样。他和齐奇在一起的时候，这世上那么多正经事立即都变得无关紧要。在他的眼里，在他的整个世界里，永远只有一个齐奇，只有一个会很容易就开心，很容易就对他扬起灿烂笑容的齐奇。他们只需要说说话，就可以美好得如同得到全世界。

　　此刻，在两人短暂的面面相觑后，李沐言若无其事建议说：“我可以发照片说我朋友是个吃货，我刚拿起手机准备拍照，没想到桌上就已经成这样了。”

　　齐奇斜睨他。“你朋友又不是二货，你那么发微博，会被你朋友揍的。”

　　李沐言不以为意耸肩说：“他还没去学空手道呢，这不管用。”

　　齐奇在权量后软化态度，用可怜兮兮的语气问：“那他求你别那么发照片，这管用吗？”

　　李沐言想了好一会儿，最终只能实话实说：“管用。”

　　齐奇心满意足地笑着安慰，“大不了明天你继续为我洗手作羹汤，我们总有机会拍到能发上微博的照片。”说着，又为自己搞定一顿大餐的人继续大快朵颐起来。

　　李沐言偷偷计划今晚上网学习怎么做烧麦，以便明天给对方一个惊喜。他看着齐奇又叉了一块牛排，看着对方纠结望向所剩无几的晚餐。“你快点吃啊，不然就被我吃完了。”齐奇焦急地对他说。

　　李沐言颇为不解地询问不知道在着急什么的人：“你不能剩一些留给我吗？”

　　齐奇毫不犹豫摇头，“我说过，我控制不住我自己的。”说到这里，他深吸一口气，拿起一旁没用过的筷子夹了一块牛排往李沐言的盘子里放。

　　——刚放下，他立即又把牛排夹回到自己的盘子里。

　　他无奈朝李沐言摊手说：“你也看到了，我使出洪荒之力也没用，牛排又自己到我盘子里了。”

　　事实上，李沐言看到的是齐奇特别重视细节的演技。前者当然知道，从一开始齐奇就没打算放过那块牛排，但他特地换了一双筷子，即便打定主意要夹回牛排，依旧十分用心地表现当真给李沐言布菜的态度。以这样的用心，难怪他接连拿到两个影帝。而以这样的演技……

　　李沐言莫名想到：如果齐奇有心在自己面前演戏，自己大概这辈子都没有办法识破对方。

　　第三十章

　　当《争锋》的拍摄接近尾声的时候，编剧总算把剧本改好。在最终的剧本中，齐奇饰演的周信予在倒数第二集被发了便当。

　　曾经被同人文虐伤的李沐言理智上还是能接受这一安排的。他是过来人，很清楚一个角色在最后时刻壮烈牺牲更容易给观众留下深刻印象。他希望这个剧情能够令齐奇吸引更多观众的注意。

　　不过另一方面，周信予的牺牲给李沐言的表演制造了相当大的困难。

　　剧中，周信予中弹被送至医院，一直不肯进手术室坚持到邢晖赶来，他将秘密物证交给邢晖，给出任务指令让邢晖立即执行。接下来，邢晖第一次对周信予敬礼，说“遵命，长官”，然后转身离开。

　　这段戏对齐奇来说很简单，他只需要虚弱地躺在那儿说一句“实施逮捕”就行。而对李沐言来说——事实上，对李沐言而言原本同样简单。李沐言也只有一句台词。在接过秘密物证后，他对齐奇说“遵命，长官”，接着起身走出镜头就行。

　　然而，拍摄过程中，李沐言的表演始终没能符合导演的要求。

　　不管这件事让多少网友不乐意，归根结底李沐言就是大牌中的大牌，加上之前他NG不多，演得也不错，这让导演指导他的戏时算得上客气婉转。此时，两次拍出来的效果都有问题，导演技巧说明：“邢晖在剧中与周信予的确慢慢建立了革命情感，这方面沐言你的想法很好，这一段也都表现了出来，不过看着有些过，最好稍微收一下。”

　　其实根本不用导演说，李沐言也清楚自己的问题在哪儿。见到齐奇浑身是血躺在那儿，李沐言原本还算收放自如的演技完全失灵。他当然知道齐奇没事，可是，气氛的渲染，加上身临其境的场景，这让李沐言不自觉入戏，他既心疼周信予，又担心齐奇，两次转身离开，他能感受到自己有多不舍。而当他看见齐奇虚弱的样子，真的是费了很大的劲才控制住自己没有上前握住对方的手，将对方护入怀中。

　　第三次开拍，李沐言依旧收不了自己的情绪。

　　第四次，第五次，第六次……

　　不顺利的进展令导演不得不让大家暂时休息。

　　拍摄告一段落，李沐言的助理小何立即抱着两只保温杯走过来。

　　因为齐奇没有助理，之前有剧务会好心照顾一下他，后来，小何主动包揽下端茶递水的工作，服务殷勤，真跟照顾自己“嫂子”似的。眼下，他甚至先给齐奇递了水才服务自己的老板，与此同时，故意说道：“沐言哥表演得好投入，就好像和心上人生离死别似的。”

　　李沐言知道小何是好心替他试探，顺便捅捅窗户纸什么的，但他害怕过于冒进吓到齐奇，这时候赶紧故作若无其事地对齐奇解释说：“你把虚弱垂危演得太好，我真的有些吓到。平时看别人死都没你这个大影帝真。”

　　齐奇想了一下，突发奇想问：“如果我真的死了，你会怎么样？”

　　“呸，童言无忌。你千万不能死。我还想过八十年晚上没鬼晃我窗户，熄我电灯的好日子。”

　　齐奇似乎畅想了一下，随即不太赞同地挑了挑眉，低头沉吟道：“我倒是很想过晚上打开冰箱就有烧麦的日子。”

　　“这种事完全不需要变成鬼就能做到。”平时不怎么迷信的李沐言这会儿却因为忌讳相当没好气，为对方这点烧麦的出息，“实在不行，回头我买一箱速食烧麦送给你。”

　　“一言为定。”齐奇应得很快，搞不好前面绕了一大圈，他就是为了这箱速食烧麦。

　　李沐言不禁感受到压力。他生怕速食的烧麦不好吃，正打算找个机会好好上网搜索一下哪个牌子的速食烧麦好吃。这时，齐奇忽然想到什么，径直走到导演那儿。

　　作为对手戏演员，实际还挺敬业的李沐言也很快跟了过去。接着，他听到齐奇认真与导演探讨周信予这个人物在临死前应该是怎样的状态。

　　“虽然一开始好强又傲慢的周信予随着剧情态度一点点软化，情感上变得更像一个通人情的普通人，也愿意坦诚面对邢晖，但他骨子里的骄傲不会消失，在临死的时候，我觉得再虚弱，他也一定会在最后的时刻给邢晖留下自己足够强悍冷硬的形象。”齐奇那么表达自己的观点，征求意见道，“江导，垂死的人有回光返照，我能试试周信予以挺起背，没有那么虚弱的方式来演这段吗？”

　　从一开始就给了齐奇足够自由度的导演听了这意见后相当赞同地点了点头，简直一拍即合。“我就是不想让这段太煽情。这部戏的风格应该是紧凑坚硬的那种，你的这个方式也许效果更好。”

　　再次开拍前，李沐言与齐奇首先试了戏。形势一下子顺畅起来。李沐言过于入戏动情的问题也得到改观，当正式开拍，第一遍导演便相当满意地喊卡过了这一条。

　　在这一场戏拍完后，只要拍到齐奇的戏就很容易提前收工的剧组在这天至少按时完成了拍摄进度。此时，距离齐奇的杀青戏只剩一天。

　　一天后，齐奇在所有工作人员的鼓掌中彻底结束《争锋》的拍摄。导演不吝赞美地感谢齐奇的表演，收工后大家还去大餐了一顿。直到凌晨时分，李沐言的车才把齐奇送到回家。在齐奇准备下车的时候，小何忽然说，“沐言哥有些醉了，不太放心他一个人在家，小齐哥，你能收留沐言哥一晚吗？”事实上李沐言压根没醉，这让他机灵地立即装出醉态。

　　齐奇倒真的喝得不少。这回没得意忘形的李沐言不敢再过于明目张胆为齐奇挡酒，而敬酒的那些又都是行家，喝到后来齐奇只能靠装醉躲酒。不过，装是一小部分，醉是一大部分。这直接导致眼下特地开窗吹了半天冷风的齐奇依旧有些不清醒，于是，他毫不犹豫相信了小何的说辞。在重重拍了拍李沐言的肩膀后，他对小何说：“你放心，把你沐言哥交给我绝对没问题。”

　　小何一脸地感激地说，“你真是帮上大忙了，小齐哥。”边说边偷偷向李沐言使眼色。

　　李沐言有一种自己猝不及防被推上历史舞台的感觉。还来不及想清楚任何事，他与齐奇一起下了车。很快，汽车扬长而去，露重更深的街上，只剩下李沐言与齐奇面对面站着。

　　第三十一章

　　事实上，李沐言不是没在齐奇家留宿过，甚至，两人同床共枕也不止一次。可是，这一次的情况不同。这一次，李沐言被寄予了殷切祝福。他当然知道小何是怎么想的：齐奇喝多了，与此同时，据说也喝多了的李沐言留下过夜，完全有公式能推断出这道题的正确答案。

　　李沐言真的已经盼了很久。他本以为这种事对内心依旧没把自己当成同性恋的他来说就好比玩蹦极，在没有真正实施前，他是如此憧憬期待，而一旦事到临头，可能就会怂，甚至怕到腿软——但是，完全没这回事啊！

　　已经踌躇太久的李沐言再也没有办法按捺内心的冲动。他需要与齐奇真正在一起，真正亲密无间；他需要不再用任何借口就能与对方在同一张床上入睡，同一张床上醒来；他需要更实际的，可以回应他身体内部最渴求声音的结合。

　　“齐奇，我有话对你说。”李沐言望向齐奇的眼睛，突如其来地郑重其事。

　　齐奇有所警觉，他在微微思考后傻兮兮地笑了，“你不会是想问我借钱吧？”接着，笑意一敛，义气十足地拍了拍李沐言的肩，“不过你放心，我借！”

　　李沐言不自觉凝视对方，“你说，你现在喝醉了，会不会更容易答应我的请求？”他想得到对方的首肯，如此迫切，以至于真的可以趁对方喝醉来骗取同意。也许事后他会后悔，为没有用更好的办法，可是，眼下他情难自已。

　　“喝醉的是你。”眼前，还记得之前小何说辞的齐奇肯定纠正他说，随即，又好记性地重复他的话，“所以，你现在喝醉了，会不会更容易答应我的请求？”

　　好不容易一鼓作气，又是那么渴切，不惜后悔憾，不惜用生米煮成熟饭的办法，李沐言决定开口——

　　齐奇抢在了他之前。

　　“你听说我，我有事告诉你。”齐奇伸手握住李沐言的双肩，“你听了不要打我。”他担忧地补充。

　　“什么事？”李沐言忍不住问。

　　“我……”齐奇欲言又止。在良久的迟疑后，他终于松口，“我想吐。”

　　“很难受？”李沐言立即扶住对方，“我们先上楼，吐出来会好受些。我可以帮你调些蜂蜜水。”

　　“你说我会不会是怀孕了？”

　　李沐言顿时说不出话来。好半晌，“你得多练练酒量，这一行像你那么不会喝是不行的。”他无奈开口。

　　齐奇被他的反应逗乐，哈哈直笑着说，“我骗你呢。很久没再骗你，你又天真了——我还能不知道自己不会怀孕吗？”说到这里，他的表情又忧郁起来，“我只是希望自己能怀孕。”

　　李沐言不知道自己要不要继续天真地相信对方的发言。就在这时，齐奇忽然推开他。

　　有那么一会儿齐奇像没头苍蝇那样原地打转，之后，终于被他找到一个好去处，他撒腿就从大楼门厅往楼外绿化带里的下水道跑过去。

　　齐奇足足吐了十分钟。李沐言在一旁束手无措，不知道怎么才能稍稍缓解对方的不适。当连清水都已经吐不出来，齐奇稍稍站直身体，这时，一直就站在旁边的李沐言赶紧伸手扶住对方。

　　“我们先上楼吧。”他扶着对方重新往大楼方向走去。

　　齐奇转头望过来，“你说你会帮我调蜂蜜水对吧？”他吐了那么久，记性依旧那么好。

　　“没错。”

　　“你真厉害。”齐奇相当钦佩地说。

　　李沐言被夸得有些心虚：“这很简单。”

　　“不会啊，我就绝对没办法做到。”齐奇用重音强调“绝对”。

　　李沐言心想难道你调个蜂蜜水还能把房子给烧了吗？“只需要倒一杯水，然后往水里加一些蜂蜜，用勺子搅拌就行。”他介绍这个齐奇“绝对没有办法做到”的调蜂蜜水流程。

　　然而，齐奇一本正经摇头坚持自己的立场：“我肯定做不到。因为，我家没有蜂蜜。”

　　李沐言又说不出话来了。

　　齐奇期待地笑着重复之前的问题：“你说你会帮我调蜂蜜水对吧？”

　　“……你家附近哪里有24小时的便利店？”

　　齐奇开始一个劲笑。“我刚讲了一个笑话，你怎么不笑？”他忽然想到某种可能性，警觉地追问，“难道你不觉得好笑？”

　　李沐言只能硬着头皮回答：“好笑。”

　　“那你笑一个。”

　　“……我心里在笑，这是场内心戏。”

　　所幸齐奇真的醉了，他居然就那么信了李沐言的瞎话。在重重点头后，齐奇由衷说：“我觉得，其实你还是挺会演戏的。”

　　李沐言也一直那么认为。不过听双料影帝那么说，他不由心念一动，趁机好奇问道：“那和你比呢？”

　　齐奇不假思索回答：“那肯定不如我。”

　　……李沐言也一直那么认为。

　　“你那么会演戏是天生的？”原本并没太把表演当回事的李沐言因为与齐奇合作，最近越来越在意更好表演的方式，这让他下意识询问。

　　齐奇立即摇头说：“当然不是。彼得·布鲁克的《空的空间》，理查德·波列斯拉夫斯基的《演技六讲》，马丁·艾斯林的《荒诞派戏剧》，艾利卡·费舍尔·李希特的《行为表演美学》等等等等，总之，戏剧理论方面的书我泛读几十本，精度过六本——如果一点都不努力就实现了自己的梦想，这种只能归咎于好运的成就又能有什么用呢？就好像当一个人临终，他不能说这辈子最大的满足来自中了五千万大奖这种事。”

　　李沐言这辈子拥有最多的就是好运。一出生，他就有人人羡慕的家世，一出道，他就有人人羡慕的流量。他还从来没怎么努力过，所有的一切都唾手可得。这是第一次，他意识到自己有多幸运，又有多空虚。

　　从数学角度来说，他已经中了几十个五千万大奖，然而，这些毫无意义。如果没有遇到齐奇，当他临终，他将找不到任何一桩事能令他说出此生无憾的遗言。

　　……幸好，他遇到了齐奇。

　　不过，仅仅是遇到齐奇，这种依靠运气发生的事“又能有什么用”？当他临终，李沐言暗自决定，他一定能够说，这辈子自己为争取齐奇的回应竭尽全力，但没有做过一件让他事后遗憾后悔的事。这将是他此生最大的成就。

　　第三十二章

　　作为男主，李沐言在《争锋》中的戏份较多，他还补拍了一些之前的镜头，跟着剧组杀青才算结束工作，这时，距离齐奇杀青已经过去将近半个月。对于李沐言来说，完成一部电影或者电视剧的拍摄，他起码要休息两三个月才会再开工。他以为齐奇也会这样。没想到，当正打算趁着两人都空下来，好好策划卖腐这一历史遗留任务时，他听说齐奇马上就要进新的剧组。

　　齐奇的新戏是一部制作规模不算小的电影，他在戏中饰演男二号。闻讯后李沐言立即赶赴对方的公寓。

　　“至今我们都没能拍到还没被偷吃过的食物放上微博，今天我再来试试看。”李沐言那么解释自己到访的原因。不过大中午的，下什么厨？他在沙发上坐下后就翻看起齐奇拿到的剧本。

　　“虽然没有保密条例，不过，不要外传哦。”递上剧本时，齐奇故作神秘，等意识到李沐言看得很认真后，不由糊涂了，他疑惑端详李沐言，忍不住问，“你在剧本里找红包密令吗？”

　　李沐言立即摇头否认：“我那么有钱，发红包都还来不及。”

　　“你那么有钱，你那么扛打吗？”齐奇半好气半好笑地冲他翻白眼。

　　有钱人挥金如土，一掷千金：“你同意不打我，我就给你两块钱。”

　　齐奇立马乐了。“你居然值两块钱！这个市场价物价局同意吗？太贵了吧。”

　　“别看我贵，我性价比高。”李沐言一本正经回答。

　　齐奇在沙发里笑成一团。“也对，两块钱你买不了吃亏，两块钱你买不了上当。”

　　李沐言终于翻完挺厚的剧本。“这片子还行，对我们没有威胁。”他欣慰给出结论。

　　齐奇一头雾水地睨他。“这片子怎么威胁我们？它会开枪吗？”

　　李沐言耐心解释：“主要现在的电影通常男二都和男一有CP，我担心这剧本也这样，要知道，我们卖半天的腐没人理，万一你因为这部电影有了其他CP，我得多么空虚寂寞冷？”

　　当齐奇终于领悟到李沐言的用心良苦，他的笑容变得不怀好意起来。“我和这部电影的男一肯定不会是CP，”他肯定说，接着挑眉故弄玄虚着玩问答游戏，“你猜为什么？”

　　“为什么？”

　　“因为男一的演员是你的小妖精。”齐奇揭晓答案。

　　李沐言愣是没听懂。“什么？”

　　“你的尧尧，小妖精。”

　　当初和张尧被大家组CP时李沐言并不介意。这点娱乐精神都没有怎么好意思赚粉丝那么多钱？要知道，他不差钱，可粉丝未必啊。人家爱说就说，他很快就抛诸脑后。然而，眼下的情况不同了。他必须在自己的心上人面前表清清白白的忠心。

　　“我和张尧真不熟，以后他就是你的益达了。”李沐言郑重说。

　　这发言听得齐奇傻乐。“可我不喜欢吃口香糖怎么办？”

　　李沐言当然有办法，他站起身来，“我去做你喜欢吃的烧麦。”边说边卷起袖子。

　　齐奇又是震惊又是期待。“你居然会做烧麦？”他抱着抱枕跟在李沐言身后追到厨房。

　　前车之鉴让李沐言不敢打包票，他谨慎使用最周全的逻辑说：“只要你有面粉，糯米等材料就行。”

　　“我们家除了蜂蜜什么都有。”齐奇字字铿锵地回答。

　　使用过齐奇厨房的人之前就有些疑惑，此时顺口问道：“你不会烹饪怎么食材调味品什么的那么全？”

　　齐奇流利回答：“阿姨经常会来帮我做饭。”

　　这个答案让有钱人趁机反击：“我自己做饭，你花钱请阿姨做饭，你说我俩谁腐败？”

　　齐奇立即瞪大了眼睛，他不敢置信地问：“你家阿姨还和你讲钱？”

　　“……”李沐言觉得哪里不对劲，“什么阿姨？”他确认着问。

　　“你妈妈的妹妹啊。”

　　李沐言硬着头皮笑了笑，若无其事问：“你妈妈的妹妹和我，谁做饭比较好吃？”

　　齐奇低头评估好半天，最终决定什么人都不得罪。“各有千秋。”

　　李沐言忍不住故意刁难一下，他问：“我们各自的千秋是什么？”

　　不想，齐奇张嘴就来：“阿姨做得好吃，你做的好多。”

　　……我是怕你吃不饱，你这是夸我吗？

　　“我光是多？”李沐言表达不满，“我忽然不那么想做烧麦了。”

　　齐奇立即改口：“不光是多，是好多个多——丰富多彩、绚丽多姿、博学多才、足智多谋。”

　　要不是天生不擅长笑，李沐言差点没忍住笑出声。他想了好一会儿，吐槽问：“我烧个菜怎么就博学多才，足智多谋了？”

　　这个问题一点难不倒齐奇。

　　“你知道秋葵是什么，这表示你博学多才，你知道用不做烧麦来恐吓我，这表示你足智多谋。”

　　论足智多谋，李沐言总算是知道谁才是真正的代言人。

　　“我去做烧麦还不行嘛。”

　　齐奇靠在厨房的门框上，他充满遐想地问：“你会做咖喱味的烧麦吗？”

　　“……你见过印度人做烧麦吗？”

　　“我又不博学多才。事实上，我连印度人都没见过，你这要求太强人所难了。”

　　……算你说得又那么有道理。

　　“我试试看吧。”李沐言回答说。

　　“加油。当你以后成为米其林星级厨师的时候，你会感谢我的。”

　　这一回，在李沐言的严防死守下，他的烧麦终于被完整端上桌。齐奇迫不及待地拍照，一拍完就问，“我能吃了吗？”但是，答案是不行。“你先给照片加个滤镜。”李沐言说。

　　“我阿姨的长处是，她的食物不需要我PS。”齐奇边发牢骚边打开图片编辑功能。他是真的不会修图，加完滤镜烧麦屎黄屎黄的。

　　“还是我帮你吧。”李沐言看不下去地说，他正准备伸手去接对方手机，齐奇就好像自己抱着炸弹似的飞快往李沐言手中一扔。与此同时，盘子里的烧麦立即少了一个。

　　李沐言一时忘记图片，他带着担忧与期待观察齐奇的表情：“好吃吗？”

　　齐奇发自肺腑地表示：“早知道咖喱味的烧麦是这味道，我就该投胎到印度。”

　　这番赞美听得李沐言飘飘欲仙，他忍不住也夹起一只烧麦……

　　这奇怪的味道，究竟好在哪里？

　　李沐言想不通地斜睨又解决掉两只烧麦的人。齐奇边吃边说：“你看，这像不像牛拉稀时候的颜色？”

　　李沐言的筷子差点掉地上。“我本来就觉得不好吃了，你还这么比喻……”

　　齐奇意外地抬头看李沐言，“你居然觉得不好吃？”他很想不通这件事，不过，更让他懊恼的是，“早知道你本来就不觉得好吃，我就不用想破脑袋想出那么个比喻来防止你和我抢着吃了。”

　　……你这心机，你才应该活到电视剧最后一集然后继续出现在电影版中啊！

　　第三十三章

　　齐奇V：这是我的晚餐，印度烧麦！[烧麦.jpg]

　　李沐言V：我做的，十分钟前还是满满一盘烧麦。[空盘.jpg]

　　李沐言把这两条微博放在一起翻来覆去的看，他百思不得其解。

　　这个世上的名侦探都去哪儿了？这么明显的两条微博，居然没什么人发现它们的关联性，关键是，好不容易看到有评论说李沐言做的烧麦该不会就是齐奇吃的烧麦吧，结果，立即就有李沐言的粉丝跳出来回复评论说只是巧合。

　　天底下的粉丝有千千万，最坑偶像的就独此一家。

　　李沐言简直绝望。别人卖腐怎么那么简单，而轮到他时，他粉丝就好像生怕别人说他高攀双料影帝似的，把一切的可能性都打压在萌芽状态之前。

　　偏偏，在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李沐言都没有办法发新招。

　　《争锋》进入后期制作，李沐言开始过上除了拍拍广告之外，每天都是假期的日子。然而，他再空也没用，进了剧组的齐奇这些日子唯一的空闲时间都在睡觉。李沐言也不忍心去打扰，他只能在家看看那些齐奇读过的书。

　　通过经纪人送到李沐言手里的剧本倒是有不少，通常李沐言都是让经纪人帮忙把关，自己只管最后看一眼行不行——这两个环节其实用处不大，李沐言拍过不少票房很高但评分很低的烂片——眼下，李沐言很认真地一部部剧本读过来，他在更用心选戏，为了能有更好的表演……也为了能找到适合与齐奇共同主演的影片。

　　这两个要求中的第一条刷下了绝大多数的剧本，而第二条，让剩下的剧本也被筛掉。

　　幸好李沐言并不着急。每回一部电影或一部电视剧拍完，他起码都要休息两三个月。没有工作他的生活依旧丰富精彩：每天吃了睡，睡了吃。

　　——最近他还找到一件丰富生活精彩性的事。那就是去探班齐奇。

　　齐奇这次的剧组用的可以说是曾经李沐言一部电影的班底，包括当时那部电影的男二张尧眼下也正是这部戏的男主角。李沐言私下联系了勉强算熟的副导演，挑了一天到现场探班。

　　这部叫做《秦书》的电影是双主线剧情，男一是为了寻找一本书到一家中学当老师的张尧，男二是在学校图书馆守护一个秘密的齐奇，这两条线在大半部电影中都没有交集，直到男一意识到自己找的书在男二的手中。

　　偏巧，李沐言来探班的这天，才开拍没多久的剧组在拍男一来找男二并当面对峙的戏。读过剧本的李沐言本以为有齐奇戏的时候不会有张尧，没想到，这天张尧也在现场。

　　《秦书》剧组的工作人员在之前拍李沐言与张尧合作电影的时候压根没觉得这两个人现实生活中有任何火花，可电影上映后，他们的CP被炒，网上那些热议让分明看到过真实情况的工作人员居然也跟着以为两人之间有些什么。眼下，李沐言来探班，工作人员都笑着问，是不是来探张尧班的。

　　但凡懂点人情世故的人，这时候都不可能特地否认，然而，如果李沐言懂人情世故，也就不至于被网友黑得那么厉害。面对调侃他的工作人员，他认真摇头纠正：“我来探齐奇的班。”

　　工作人员都懂得人情世故，这时候赶紧岔开话题打圆场。“沐言哥，不管怎么说，大家合作一场，今天你来这儿，表示表示呗。”

　　以李沐言的个性，他很难凭情商与合作的同僚搞好关系，所以，在剧组时他经常大方请客，这导致大家在对冷漠的超级大牌有所敬畏的同时，倒是挺敢敲诈他的。

　　反正也不差钱，这时候李沐言不假思索点头：“你们想点外卖奶茶什么的只管点，最后直接给一个数我报销。”

　　几个小姑娘立即欢呼起来。李沐言转头，便见齐奇正笑嘻嘻站在他身后。“我家益达正好去换装了，别着急，沐言哥。”齐奇装模作样对他说。

　　李沐言花了好一会儿时间才琢磨明白齐奇家的益达是谁，然后，他赶紧表清白，“我也不吃口香糖的。”正那么说完，他的肩膀从后面被人轻拍了一下。

　　走过来的人是张尧。他笑着看李沐言，随口招呼道：“什么风把你刮来的，居然想到来看我们？”

　　李沐言只是懒得懂人情世故，稍稍思考一下他不是猜不出如果这时候自己当着对方的面非要一本正经纠正说来看齐奇，势必让被驳了面子的张尧以后看齐奇不爽。未免齐奇在剧组因为人事关系工作得不顺利，此刻他含糊回答：“正好顺路。”

　　张尧又随意与李沐言聊了两句，在整套寒暄结束后，他以工作为由失陪。

　　齐奇一直在旁边陪着，李沐言与张尧叙旧他插不上什么话，但整个过程挺自得其乐，等张尧走远后，他忍笑点评说：“你们刚才对话，就好像小学里被同学当成一对整天起哄的男孩女孩，于是两个人害羞得连面对面沟通交作业的事都别别扭扭的样子。”

　　李沐言不是怕被人起哄，别别扭扭是因为齐奇在一旁看着。然而，他总不能如此解释。

　　“我一点也不顺路。”这时候索性岔开话题，李沐言郑重对齐奇说，“刚才我是骗骗张尧的，我不顺路，是特地过来探你的班的。”

　　他把齐奇说得惊呆了。齐奇瞪大眼睛看了他好半天，随即不可置信地问：“你那么会说话，怎么至今交不到女朋友。”

　　李沐言必须澄清这件事，他认真说：“不是我交不到女朋友，是女孩子交不到我这个男朋友。”

　　齐奇装模作样回应，“对，是她们没福气，交不到那么好的男朋友。”跟哄小孩子似的，没一点信服的端倪。

　　李沐言总不能逼对方相信，又拉不下脸求对方相信，这会儿只能尝试着换个理由来解释自己并非交不到女朋友：“主要我团队不让我谈恋爱。”

　　“你会听你团队的话吗？”

　　“……不会。”

　　齐奇一脸“你看”的表情，无声胜有声地摊手。

　　还能怎么办？李沐言只能自暴自弃地说：“我就是交不到女朋友。好了，你可以开始笑了。”

　　助导在这时过来通知现场布置好可以开拍，齐奇抓紧时间向李沐言保证等会儿再笑他，接着麻溜跑去开工。

　　从来没探过别人班的李沐言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有人给他搬来椅子，他就坐在那儿看齐奇演戏。他和影帝演过对手戏，对于对方演技有相当深刻印象。眼下从旁观察，果然不出他所料，就表演来说，张尧还差齐奇一大截。可是，当两人演对手戏时，齐奇用了比较收敛的方式，他的表演因此显得不怎么出彩，可是，也正因为他的收敛，与张尧的对手戏变得颇为和谐。

　　——这是齐奇对表演的理解。齐奇追求的不是个人的炫技，而是从一开始就站在全局的角度寻找自己能对整个镜头作出最大贡献的方式。

　　从来觉得演戏如同当棋子的李沐言不自觉陷入沉思，他入神地望向不知不觉便成为一个图书管理员的齐奇——当时他不知道自己注视对方的眼神会被人拿出来作出一篇莫名其妙的文章。

　　第三十四章

　　李沐言与张尧的CP再次登上微博的热门话题榜单，没花钱就爬到第二。

　　真是招谁惹谁了。

　　说起来，这件事的起因主要是张尧贴了一张李沐言来《秦书》剧组探班的照片，这张照片一出，立即被李张的CP粉转发过万。之后，害得事态变得没完没了的是另一张流出的片场照，在那张片场照中，坐在角落的李沐言眼神专注，堪称深情，他望的方向是正在拍戏的张尧。

　　粉丝们普大喜奔，简直就像是他们萌的CP转正了一样。

　　李沐言是在周三上午刷微博的时候发现这件灾难性事件的。

　　最近李沐言总是在周三一大早就来到孤儿院，有时齐奇通告的时间早，他可能只待一会儿就离开，这种情况下，李沐言可以立即接对方班，而如果齐奇整个上午都有空在孤儿院帮忙，那李沐言就可以与齐奇一起干活。他最喜欢和齐奇一起修屋顶，只有两个人在屋顶之上，如同当年他们一起坐在高高的树枝之上……可惜孤儿院的屋顶不常坏。

　　今天，孤儿院没有特别需要劳动力的活，李沐言与齐奇一起在花园陪孩子们。最近好像孩子们被教了怎么画肖像，大家都说李沐言和齐奇长得好看，非要画他们，于是，选做模特的两人被孩子们围在中间集体写生。因为觉得无聊，李沐言偷偷玩着手机，假装自己表演的是“一个玩手机的男人”。他用手机登陆微博，本来是不死心想看看上会自己那个烧麦的照片会不会经过时间的酝酿终于硕果累累，结果，被他看到自己深情凝视张尧的漫天谣言。

　　其实很早之前李沐言就知道，自己和张尧的CP基本都是靠张尧那些所谓的“小爆料”给炒热的。主要他不关注这种事，也就以为只是小水花，没有太在意，转头便忘记。但这一回，他的逆鳞被触碰到。

　　他决定做些什么。

　　“我坐在你身边都觉得自己被烧到，你怎么了？”齐奇的声音在这时打断李沐言的确快要被怒火燃烧起来的思绪。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李沐言跟小孩告状似的说：“张尧放了我的照片，然后就上热搜了，他应该有意在炒我和他的CP。”

　　不专业的模特止不住笑起来：“所以说，你羡慕嫉妒恨了？”

　　李沐言实在琢磨不够对方的笑点以及这思路：“我羡慕嫉妒恨什么？”

　　“我们卖好半天的腐没人理，结果人家张尧随便发一张照片大家就买账。”

　　“……那你还笑得出？”你不觉得我们的智商已经可怜得很快就要看不懂手表了吗？

　　齐奇解释说：“我遇见一个傻兮兮的人，就会很没有同情心的忍不住笑。”

　　李沐言不禁挑眉斜睨。“即便那个人是你自己？”

　　齐奇不假思索摇头，理直气壮纠正：“我没笑自己，我笑你。”

　　……你说我要不是那么喜欢你，是不是早已经打死你了？

　　“我会让你看看我是个怎样心狠手辣的男人。”李沐言决定将自己受的气撒在其他地方。嗯，好男人就应该这样。

　　面对忽然阴森起来的李沐言，齐奇警觉地用他作为模特不能随便转动的脑袋上斜斜转过来的眼珠睨向前者，思索后他猜测着问：“你准备把我砌到你浴室的墙里？”

　　“我倒是想，但我家浴室的墙没那么厚。”

　　“……反正我63公斤，不管你信不信。”

　　“我信。”李沐言立即说。他已经很擅长取悦齐奇。

　　齐奇微笑起来，他接着问：“所以，你准备做什么？”

　　“我准备澄清说那天我是去探你的班。”

　　齐奇收起微笑，他在短暂的沉默后从头分析：“如果那个人是你，而你不是巨星，为了争取一些流量，你发了一张和巨星的合照，让原本就爱把你们看成CP的网友兴奋起来，结果，第二天那个巨星就打脸说和你不熟，所有人立即都明白了你为炒作故意假装和巨星装熟，他们因此对你冷嘲热讽，你会是何滋味？”

　　什么滋味李沐言不知道，但他知道，如果自己被人嘲笑通过卖腐抱别人大腿，还被那人打脸，他宁可死。

　　齐奇耐心说下去：“张尧不过就是想蹭一些流量，你可以划花他的车，砸他家玻璃窗，但是，他的行为并没有恶劣到应该承受那样的后果吧？”

　　李沐言从来不是会虚心接受别人意见的人，他爱和别人对着干，几乎从来没被任何人说服改变过自己的主意。可是，齐奇只用了简单几句话，原本他那誓不罢休的劲头就彻底消失了。

　　……他不知道这是因为对方说话有道理，还是对方本身太讨他喜欢的关系。

　　“好吧，等一下你陪我去划花他的车。”李沐言作出决定。

　　——当然，他作出的决定是放过对方，而不是当真去划对方的车。

　　他不过随口一句，给自己一个台阶下。没想到，齐奇立即兴奋起来。“好啊！我最喜欢划别人的车了。可一直不敢，这次有人给我壮胆就好！”

　　他把李沐言给吓到了。“我们真去划张尧的车？”后者确认着问，心想要不要在实施行动前先联系下律师什么的。

　　面对他的提问，齐奇开心快活地瞥他，用名侦探指出真凶的语气说：“你还是那么好骗。”

　　李沐言想了好半天。最终他严肃透漏：“我开始考虑重新砌我家浴室墙壁的事了。”

　　“那从今天起我要努力多吃一点，免得到时候因为太苗条居然真的被砌到墙里。”

　　“不用为自己吃东西找借口，反正没借口你也没少吃。”

　　“可我偏偏只有63公斤，你说气人不气人？”

　　“气人。”

　　齐奇又被逗笑。

　　他总是笑得那么多，笑得那么讨人喜欢。李沐言开始担心：如果等那一天齐奇红了，有越来越多的人看到他的笑，看到他有多么讨人喜欢，会不会，到时候李沐言想要好好喜欢齐奇都得排很长很长的队伍？

　　第三十五章

　　《争锋》的后期制作完成得很快。李沐言还没好好休假，《争锋》就快要上星。在《争锋》即将播出之际，剧组进入繁忙的宣传期。

　　由于齐奇还在《秦书》的剧组，他缺席了不少宣传活动。李沐言的情况则不同，他是男主，怎么也不好意思说自己没空出席。以前，他倒是愿意上一些电视节目，如今这份意愿消失，加上还得各地跑现场活动，为此，着实辛苦了一阵。

　　不过幸好，李沐言很快迎来一个比较受他欢迎的电视节目录制工作。之所以受欢迎是因为，齐奇特地抽出空来，说要和他一起上节目，以此纪念他们曾经在这个节目中正式重逢。

　　这个节目就是《逍遥乐》。

　　这一次的《逍遥乐》一共就只有《争锋》一个剧组，访谈环节因此拉得长了一些。李沐言同齐奇一起参加了彩排，不过访谈部分只有几个提纲的问题稍稍过了一下，在正式录制前，节目组弱弱向李沐言提出希望他能多聊两句。

　　通常来说，李沐言不喜欢在众人面前侃侃而谈，可是，这一次的情况比较特别。重新回到这个录影棚，李沐言感慨良多。他不禁回想起当时自己乍见齐奇的情景。齐奇没有失明，他真实地重新出现在李沐言的生活中。这是一个故事的开启，也终结了李沐言十七年的不敢触碰的不安。

　　很多话他没有办法在看着齐奇眼睛的时候说出来，可他也没有办法一辈子隐忍不发。所以，当女主持江瑶提到说这是李沐言第三次来他们节目时，李沐言有意接口说：“我还蛮喜欢上电视节目的。”

　　一般人会在这种情况下说因为喜欢这个节目所以来得勤快，但大家都知道李沐言不一般，面对李沐言的说辞，江瑶不以为意，相反，她抓住切入点借机追问道：“所以，沐言你为什么喜欢上电视节目？大家都觉得能登上电影大银幕更棒吧？”

　　“但我喜欢上电视。”李沐言回答，他没有去看就站在身边的齐奇，自顾自说下去，“事实上，我之所以会当演员，也是因为我希望能够登上电视屏幕。我曾经在某个访谈中讲过自己小时候的一个故事：我有个好朋友，但我却出于恶作剧的目的结识他，之后还过分伤害他。后来，我们就分开了，十几年未曾相见。当我大学毕业，考虑就业方向，我想起他说过的他最喜欢做的两件事。第一是坐在山顶的树上眺望自己所居住的小镇，第二则是坐在沙发前的地上看电视。当时我有问他，为什么不坐在沙发上，他解释说，他父母家人都坐在沙发上，而他坐在沙发前，这就能保证他是第一个看到电视的人。由此可见，他真的喜欢看电视。而我想要让他第一个看到我，所以，决定成为演员。当我那么选择时，并非当真希望他会因为见到我，便来找我，让我有机会向他道歉，我们重归于好。说实话，那时候我并不指望我们能重逢，我只是想让他想起我，然后继续痛恨我的行为。当一个人做错事，没有人责备他，他的愧疚感就更难消退，我为了让自己好受，希望他别忘记我，希望他能继续责怪我。”

　　说起来，李沐言曾经在接受采访时透漏这个故事也是出于这一目的。他没有表现出自己任何知错反悔的态度，也没有道歉，网友因此对他的印象更差，每回黑他都会拿出这个料来，李沐言讨厌被骂，但因为这件事被骂，反而能宽慰到他至今不知道怎么惩罚犯错自己的不安与迷茫的心情。

　　在决定放过自己前，他没有办法向齐奇道歉，可是，他想要让齐奇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即便这需要他将自己的内心袒露在所有人面前。

　　的确希望李沐言多说一些话的节目组没想到他会来那么一出，饶是经验丰富的主持人也一时不知道怎么恰当接话。

　　就在这时，齐奇接过李沐言手中的话筒。

　　“我会继续责怪你，但我那么做，只是因为我希望你能好受一些。”齐奇用他的招牌笑容面对向李沐言，举起话筒缓声说道。

　　大多数人都不希望自己的隐私被曝光，这是李沐言没有说自己那个朋友是谁的原因，他不能替齐奇决定是否公开自己故事主角的身份。让他惊喜的是，齐奇毫不迟疑就松口了。并且，齐奇说，希望他能好受一些。

　　舞台上的人，以及观众席的观众，不少人惊呼出来。

　　男主持肖立终于回过神，他用半是演戏半是真心的惊讶表情来回看李沐言与齐奇。“想不到两位居然有那么深的渊源！这简直就跟电影情节一样离奇！”

　　李沐言止不住自己的笑意，因为齐奇用带笑的眼睛看他，他转头回视，对对方说：“这比电影还离奇，我这运气应该能中好几个五千万大奖。”

　　齐奇在接过李沐言的话筒说完后，又把话筒递还给后者，不过，当李沐言那么说时，他没有举起话筒，这句话他是对齐奇说的。即便这辈子他受尽求之不得的苦，他也感谢老天能让他重遇齐奇。而他希望齐奇知道这件事。

　　因为没有用话筒，台下的观众没能听清李沐言说了什么，他们好奇喊着问说了什么，肖立立即替李沐言转播。“没有收音没关系，我们旁边的人都清楚听到了。沐言对齐奇说，能够重遇齐奇，这运气至少能中好几个五千万大奖。这话说得，如果你们二位中有一位是女孩子，你们明天一大早就该去领证。”

　　老道的综艺节目主持人很懂得营造气氛，这时候说笑着调侃道。

　　他不知道自己说中了李沐言的心事。

　　李沐言下意识往齐奇望去，恰好，对方也正瞧向他，目光相遇……这真的就跟小学里被同学当成一对整天起哄的男孩女孩的感觉一样啊！李沐言简直都要害羞了。就在这时，大概和他联想到一块儿去的齐奇憋不住地笑出声来。

　　第三十六章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古代发明这些谚语的人跟预见了李沐言与齐奇卖腐计划似的。

　　在《逍遥乐》李沐言他们那一期节目播出后，李沐言和齐奇的CP终于登上了历史的大舞台。当然，这其中也有《争锋》电视剧上映的功劳。

　　在此之前，齐奇只拍过两部小众电影，演的不是精神病患者就是变态罪犯，这实在很难吸引小姑娘的喜爱。而在《争锋》中，齐奇的人设按网友说法“从最初略带中二的高冷美艳到后期一点点软萌起来”，再加上高颜值，终于吸引到一批容貌协会的粉丝。而《逍遥乐》也同样很吸粉。一直观察着齐奇微博粉丝数的李沐言很清楚看到，《逍遥乐》播出的第二天，齐奇的粉丝数立马涨了好几万，而在《争锋》的播出过程中，粉丝数也稳定地上升，并且每天都能有一两万。

　　大家很喜欢将齐奇和李沐言放在一起说，CP粉敏锐抓住竹马竹马、破镜重圆的萌点，没几天便已经有人安利“离奇"CP。李沐言自己挺喜欢“离奇”这个名字的，一方面这名字出于《逍遥乐》上肖立说李沐言与齐奇的重逢像电影一样离奇，一方面也是他们各自姓氏的结合——关键是李沐言的姓在前，这让李沐言十分欣赏网友的眼光。

　　而最令李沐言感到欣慰的是，CP粉才真的是名侦探，自有人萌上“离奇”，之前那些烧麦、手表的微博也都被挖了出来，CP粉没放过任何一个李沐言与齐奇的确想让人注意的细节。

　　事实上，CP粉观察到的事情比李沐言曾希望对方发现的还多。有人注意到《逍遥乐》上，肖立调侃李齐二人明天一早结婚，李沐言与齐奇不小心对视，微妙地尴尬，之后齐奇却憋不住笑出来。

　　/感觉沐言特真情实感，齐齐却傻白甜的什么都不知道。/

　　/别说得那么虐啊，我相信沐言是腹黑攻，齐齐傻白甜什么都不知道有什么关系，一定会被沐言吃得死死的。/

　　粉丝朋友们，你们的确看透了我的真情实感，可是，你们以为齐奇会被我吃得死死的吗？你们也差不多到了快要看不懂手表的地步啊。

　　不管怎么说，“离奇”CP的崛起对李沐言来说差不多就是一场畅快淋漓的胜利。不过，李沐言并未就此满足。他不至于单纯天真地以为当全世界都以为他与齐奇是一对后，齐奇也会如此相信。不过话说回来，齐奇与他越是像一对，那他就越有希望将他们这一对弄假成真。

　　于是，李沐言决定再来个绝招。

　　“我这有个一石二鸟的办法。”这天傍晚，李沐言来到齐奇家当厨师，他一边煎着春卷一边对倚在厨房门框上欣赏他“魔术一般厨艺”的齐奇说。顺便说一句，他可不信齐奇浮夸的“魔术一般厨艺”的赞美，毕竟，吃货为了吃，什么话都说得出来……尽管他在心里偷偷高兴。

　　齐奇一直盯着煎锅里的春卷看，一脸的心驰神往，这让他在回应李沐言话题的时候多少有些心不在焉。“什么一石二鸟？”

　　“第一只鸟，我们更一步卖腐，第二只鸟，我们要把邢魏CP给斗下去。”

　　最近不出李沐言所料的是，以男男基情为卖点之一的《争锋》播出后，同人文立即如雨后春笋般冒出。其中，邢周居然也占到小半壁江山。这其中有“离奇”真人CP大大的功劳。可另一方面，男一和男二那官配让邢魏这个CP的同人以压倒性的优势占据了该剧CP的榜首，可以说几乎碾压邢周。

　　李沐言忘不了那名为肥肠的网友写的同人文仅一篇番外就给他带来的严重伤害，是时候吹响反击的号角。

　　“我有一盆仙人掌，长得奇形怪状，看起来像颠倒的字母A。”李沐言没头没脑说，“所以，我准备给自己取‘倒A的仙人掌’这个网名。”

　　齐奇摸着下巴谨慎思索着说：“我总觉得这颗仙人掌不怀好意，你该不会是想让我取个有CP感的名字，诸如装B的狗尾巴草什么的吧？”

　　“……我没你那么坏心肠。”

　　“那这个名字有什么用？”

　　李沐言细说从头：“我会用这个名字写一篇《争锋》邢周的同人文，你负责接龙，在我后面也写一篇。之后，这周我有个节目录制工作，节目组会去拍我的住处。我将设法让节目组拍到那颗仙人掌，然后欲盖弥彰转移节目组注意力。等这期节目播出，以CP粉那两个柯南加三个金田一的火眼金睛，一定会有人回想起前不久发文的‘倒A的仙人掌’，在那篇文发布的时候，还没有任何一个粉丝知道我有那么一盆仙人掌，所以，那篇文搞不好就是我写的。以此类推，你也用一个类似的网名，等过段时间网友再发现这第二个不可能的巧合。这样，他们就能敲定我俩写了那两篇同人文。你看，我们圈子里那么多卖腐的CP，有哪对CP被发现自己披挂上阵写同人的？到时候，看卖腐界还有谁能与我们一战。”

　　齐奇目瞪口呆地看李沐言。他说不出话来，完全说不出话来了。

　　好半天，他才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春卷好了吗？”他赶紧问。

　　李沐言看看金黄色的春卷，随即满意关火，忧患意识让他提前警告：“现在很烫，你稍微等一下，别又烫一嘴水泡。”

　　齐奇用力点头，他等了两秒钟，然后伸出拿着筷子好半天的手。

　　李沐言轻拍掉那只不怕死的手，回到主题：“这个振兴邢周，发扬离奇的计划我们就那么定了？”

　　齐奇想了想，然后放弃思考：“我这智商在你面前还是别动脑了，你帮我想想我该怎么取那种事后能被网友发现只可能是我取的名字？”

　　让别人以为自己不聪明的人就算不是很聪明也一定很狡猾。而老实人李沐言这会儿只能任劳任怨地开动脑筋。“对了，我记得之前去探班，你拍的那场戏你，你随手从书架上取下一本书吧？”

　　“嗯。”

　　“还记得什么书吗？”

　　“《必须找到阿历克斯》。”想了想齐奇又补充说，“特好看。”

　　李沐言很吃惊：“就因为在电影里表演取下那本书，你就真的看了？”

　　齐奇理所当然地点头：“虽然根据剧情我只是随便拿了那本书，但按照我饰演的那个人物爱书的程度，自己书架上的书他肯定全部看过。所以，我必须查看一遍那本书，以免万一那本书与我们电影的剧情发生冲突。”

　　“怎么冲突？”李沐言不解地问。

　　“举个例子，在《秦书》中，我那个角色知道的秘密中能引导出最终真相的一个秘密就是学校的校长其实是女的，她只是一直假装成男人。如果在《必须找到阿历克斯》中也有异装情节，那当男主来找我对峙时，为了避免这个秘密暴露，随手选书的时候我肯定会下意识避开有类似情节的那本书。”

　　李沐言沉默良久，当他开口时，他是发自肺腑的。“若不是你已经拿了两个影帝，我倾家荡产也要搞个电影节出来，把最佳男主角奖颁给你。”

　　齐奇忽然好奇起来，“搞个电影节难道真的能让你破产？”他带着强烈的求知欲问。

　　李沐言不假思索点头：“别看我总是吹嘘自己有钱，其实买游艇就能让我破产。”

　　“真的？”

　　“嗯，一下子买一打豪华游艇后，我就身无分文了。”

　　“不动产呢？”

　　“虽然我可能还有几十套房子，一些投资，但身无分文就是身无分文，想吃饭下半辈子可能都得借口给你当厨子来蹭饭了。”

　　“……我真的好想打你啊。”齐奇痛苦地说，为自己不得不压抑内心那汹涌的欲望。

　　李沐言捧起装盘完成的春卷：“来，尝尝看。”

　　“好的，我爱死你了。”

　　第三十七章

　　【争锋同人】【邢周】重逢

　　by 倒A的仙人掌

　　邢晖见到了周信予，在他参加对方葬礼的五个月后。

　　周信予坐在一家便利店的落地玻璃橱窗后，他的面前是一盒盒饭，眼力好的话，还能看到有一丝热气。

　　便利店对面的街边，邢晖猛地踩下刹车。

　　执行特别行动时，或许他都没那么快过。他慌张奔跑着穿过车流繁忙的马路，对那些冲他按喇叭抗议的行为视若无睹。然后，他差点撞上压根来不及自动打开的玻璃门。

　　一片兵荒马乱结束，他终于站到了周信予的身边。

　　一年前，邢晖也曾在一间便利店巧遇周信予。那是他第一次在办公室外见到自己的长官。穿着便装的周信予看起来不再那么冷漠不近人情，在冰柜前为自己挑选晚餐的人举棋不定，挑选盒饭如同想要找出罪案真凶。

　　事实上，邢晖本打算假装没见到对方，正准备立即离开，偏偏不巧，注意到有人进店的周信予转头看过来。他们的目光对上，这让邢晖不得不硬着头皮和对方打了声招呼。当时邢晖还随手推荐了一款盒饭，天知道那是什么。天知道自己都说了什么，和这个除了工作外完全没共同话题的上司……天知道一年后当他见到曾经避之不及的人，他竟有些想哭。

　　邢晖不是不知道一些特殊任务的需要。局里已经不止一次有人假死，就为了执行某个秘密任务。

　　那时邢晖没敢回头，他生怕一旦自己回头，就再也无法离开。他走得那么仓惶，甚至没有看到周信予被推进手术室。而等他完成逮捕任务后，回来便听说了周信予的死讯。

　　他没有相信。连一秒钟他都没有相信过。他不相信周信予会如此轻易死去。

　　太阳还在照常升起，周信予怎么可能已经死去？

　　他一直等着周信予重新出现。

　　一天，两天，三天……

　　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

　　终于，被他等到。

　　他以为自己会开心，可是，一时之间他却有难以自控的愤怒。

　　周信予究竟是有多恨他，又该有多狠心，才会让他经历这种痛苦，让他必须用全部的力气来对抗想要说服他周信予已经死了的整个世界？

　　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邢晖必须质问对方。

　　他也是警察，曾经是那么优秀的警察，可这一刻，他却全然不在意周信予是不是在执行卧底任务，是不是有不能暴露的伪装身份。唯一想做的，就是走到对方的眼前，直视向对方的眼睛。

　　察觉到有人靠近，周信予转头望过来。

　　“邢晖？”

　　邢晖听着自己的名字被对方念出，以无数次出现在他美梦与噩梦中的熟悉声音。

　　周信予没有装作不认识他，也没有暗示他配合演戏，所以，这不是什么卧底行动。

　　这一事实让邢晖更加难以接受。

　　“为什么要让我以为你死了？”他突如其来质问。

　　这一提问令周信予的眼中闪过一丝讶异的光。

　　两人短暂的沉默对视，如同某种对峙。

　　最终，周信予缓缓开口反问：“这一消息的正确与否对你来说有什么意义吗？”

　　满腔的怒火在瞬间熄灭。

　　邢晖忽然意识到自己有多愚蠢盲目。

　　周信予的死讯比子弹穿透心脏更让他疼痛——可是，周信予对此一无所知。

　　或许在周信予的心中，他甚至不会因为对方的死而难过。

　　所有的一切都不曾被传达，关于他悄无声息的爱恋。

　　“这件事，对我来说意义非凡。”邢晖深深呼吸，一字字道来，“我必须知道这一消息不是正确的，这样我才能睡得好觉，不至于每晚在思念与悲伤中辗转反侧。”

　　老天给他这个机会，他不能再错过。

　　有些话再难启齿又如何？难道能难过忍受无尽的悲痛？难过活在让爱永远失去意义的世界上？

　　“如果你真的死了，即便我还能活下去，我也没有办法再开心地笑出来。因为，每回当我遇见一件足够令人高兴的事时，我就会忍不住在心里问，为什么你没有机会经历这些？”

　　周信予注视向邢晖的视线变得柔和了些许。有那么一会儿，他下意识避开邢晖直视的目光，低头望向自己吃了一半的猪排饭，他用塑料叉子轻轻拨弄了一下米饭，接着，似乎作出某种决定，重新抬头望向邢晖。

　　“我不知道自己能为你做什么，但有一件事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不会再让你以为周信予死了。”

　　邢晖并没有指望过比这更好的回应。

　　世间的道理向来如此。不是只要拼命努力，就一定有回报。不是只要拼命爱一个人，就一定有回应。

　　今天，已经在他身上发生了这世上所能发生的最好的事情——他终于确认周信予还活着。

　　他并不贪婪。他没指望对方珍而重之地回应他，告诉他从此以后会好好活在他的身边。

　　这又不是同人小说，对吧？

　　已经足够美好。

　　邢晖慢慢扬起一个笑容来。

　　“你先好好活着就行。”他抓了抓头发，有一刻局促害羞如同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如果，”他说，“哪天你想找个人一起来便利店吃饭什么的，你可以找我——我是说如果你不怕我的话。”

　　爱板脸的长官每回笑的时候都有些生涩，但这一次，他的笑容温暖柔软。

　　“我不怕你，同性恋难道比顽劣不逊的下属还可怕吗？”

　　邢晖终于重新走出便利店。

　　他是如此恋恋不舍，可他强忍住了回头的欲望。

　　一旦回头，也许他就无法离开。他不希望周信予认为他是死缠烂打的男人。

　　他得从周信予那儿得到一个足够高的分数。

　　——毕竟，实际他的确是个死缠烂打的男人。

　　他没指望对方能立即回应他，但他指望着有朝一日对方能够真心回应他的爱恋。

　　TBC

　　第三十八章

　　【争锋同人】【邢周】重逢·续

　　by 阿历克斯在哪里

　　隔着便利店的落地橱窗，他一直默默注视着邢晖的背影一步步远去，直至对方消失在那部黑色大众的车门后。

　　小时候，他的哥哥曾经给他讲过观察一个离去之人是否留恋的方式：显而易见的是，恋恋不舍的人会频频回头，毫不留恋的人则头也不回，不过，除此以外，还有第三种情况：真正留恋不已的人也同样不会在离开时回头。

　　那些一旦回头就再也走不了的人，他们因此才不会回头。

　　他猜想，邢晖的不回头应该是第三种情况。

　　——尽管这着实出乎他的意料。

　　盒饭中的鸡排饭已经彻底冷却，本来就不怎样的味道变得更难下咽。仅仅因为哥哥喜欢才有意尝试鸡排的他决定放弃进食。

　　世上已经有足够多无奈的事，何必再多添一件，食不下咽时还继续勉强自己？

　　他在收拾垃圾后走出便利店。

　　一走出大门，街头的寒风便灌入他的衣领。他还不是很适应这个城市的气候，这时候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然后，他忍不住回想刚才邢晖那个显得有些温暖的微笑。

　　说起来，他以为邢晖不会笑的。

　　——他也以为邢晖不可能有那样纯真而炙热的感情。

　　“哪天你想找个人一起来便利店吃饭什么的，你可以找我——我是说如果你不怕我的话。”

　　邢晖那么说的时候，他有注意到对方眼睛后面躲藏的，如同青涩少年的害羞与期待光芒。

　　为此，明明讨厌对方的他竟感到遗憾甚至为邢晖难过。

　　他很清楚的是：永远都不会有这个机会的。

　　邢晖永远都不可能等到周信予的邀约。哪怕仅仅是在便利店一起吃个盒饭。

　　他在街头站立了好半天才终于打到一辆车。

　　他向司机报出最近几个月他去得最频繁地方的地址。司机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然后发动汽车。

　　那些一旦回头就再也走不了的人，所以他们才不会回头。

　　邢晖在走出便利店的时候没有回头，他忽然想，那一天，当邢晖走出医院的时候，他回头了吗？

　　他猜邢晖没有回头。

　　幸好，他哥哥说过，真正留恋的人不敢回头。

　　汽车抵达后，他直接用现金付了车费与小费。

　　下车后，他感受到天气变得更加阴冷，为此，不得不又紧了紧衣领。

　　缓步走过枯叶铺就的小道，片刻后他终于来到自己此行的目的地。

　　低头，他望向墓碑上自己哥哥的名字。

　　他的哥哥说过，，真正留恋的人不敢回头。

　　所以，当医院里，邢晖头也不回的离开，哥哥应该没有伤心。

　　那个仅仅因为邢晖随口推荐了一句说鸡排饭挺不错，就自此喜欢上鸡排饭的哥哥，他懂得一个人不回头的用心，所以，他应该没有伤心吧？没有因为在自己生命的最后时刻只看到最爱的人决然离去的身影而伤心。

　　那天，从来宠着他的哥哥第一次冲他生气，曾经他做过那么多过分的事，而那一次他不过就是将哥哥的一张照片掉到了碎纸机里。

　　那张被碎掉的照片上原本有好些哥哥的同事，那么多人之中，他一眼就认出了邢晖。没办法，他和哥哥是双胞胎，双胞胎之间的心灵感应让他很清楚自己哥哥的感受。所以，他知道哥哥很生气，因为那是哥哥唯一一张与邢晖合拍的照片。

　　但不管怎么说，对什么都很冷淡的哥哥，竟然为了区区一张照片生气。

　　“我讨厌邢晖。”心有不平的他那么告诉哥哥。

　　他那当警察的哥哥立即发现真相：“所以你不是不小心，你是故意碎了那张照片的。”

　　“那个男人不可能喜欢你，你应该及时止损。”

　　一直以来，哥哥都很听他的话，无条件答应他认真拜托的事情，可这一次，哥哥没有理会。

　　同样的，一直以来，哥哥都是理性远大于感性的人，可这一次，哥哥任凭由情感控制了一切。

　　最后一次哥哥没有听他的话，最后一次哥哥任凭由情感控制一切，这件事发生在五个月前。

　　从来都坐在办公室的哥哥当时最后一次接受实战训练都已经是一年前的事，所以，他拼命想要阻止自己的哥哥。

　　“如果你们已经没有办法配备到足够人员来完成这项行动，那就是你们整个警局的问题，整个系统的问题。又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为什么要那么做？你以为你是卧底神探吗？”

　　“我必须那么做，智予。”哥哥并没有说明必须那么做的理由便中断了视频电话。

　　他也不需要哥哥说明什么，他知道那个理由。

　　如果这项行动失败，邢晖就会面临停职的处罚。

　　——是的，对于他的哥哥来说，帮助邢晖幸免于停职比帮助自己幸免于死亡都还要重要。

　　结果，他的哥哥就那么死了。

　　因为生气，他甚至没有回过参加哥哥的葬礼。

　　他在三个月后才来到这个哥哥生活过的城市。

　　“哥。”

　　墓碑前，他低头轻声开口，细说从头——

　　“原来我搞错了，那个男人他喜欢你。你的人事档案明明就有写你有一个双胞胎弟弟，邢晖怎么可能不知道？而像邢晖这么厉害的警察，他怎么可能会搞错那么显而易见的事实？他不可能搞错，除非，他心里的情感已经让他彻底盲目。”

　　“……他宁愿什么都看不到，也只希望你还活着……”

　　“……我希望你能听到我说的话……我不想让你到最后都不知道，你以为非常讨厌你的那个下属，那个你花费了全部感情去爱的男人，原来，他也爱你……”

　　Fin.

　　评论

　　赤橙黄绿青蓝紫的白：啊啊啊！！明明是双向暗恋为什么要那么虐啊！！

　　你会唱小信信吗：求让周长官活过来啊TT

　　红绿灯的黄：作者，我们到便利店一边吃鸡排饭一边谈谈人生怎么样？

　　倒A的仙人掌：**&*）&……%……%￥#￥@￥

　　倒A的仙人掌：赶紧接我的电话

　　第三十九章

　　李沐言受到了一万点伤害。

　　事实上，他会写那篇《重逢》其实就是为了示爱。他在文中借着邢晖对周信予的告白偷偷向齐奇传达自己的暗恋……他没想到，齐奇用《重逢·续》的狗血糊了他一脸。

　　大半夜好不容易等到齐奇更文的李沐言想要表达的控诉连一秒都耽搁不了，他在抑制不住冲动地发了一堆乱码评论后，打开微信对话框，发送视频通信请求。

　　结果，齐奇居然不接！

　　李沐言又发了一条评论提醒。这一回，在较长时间的等待后，齐奇终于接受了通话请求。

　　接通的视频画面中，齐奇的头几乎占据了整个屏幕。皮肤好的人的确有资格任性，这么近距离看，齐奇的脸还是保持了超高的颜值。自认为不是颜控的李沐言在看到这张脸后立即气也消了，怒也平了，走路也不瘸了。

　　“你把手机贴脸上了？”李沐言忍笑问。

　　齐奇解释：“我在洗澡，我怕不小心春光外泄。”

　　李沐言顿时就觉得气氛微妙起来。

　　“……你在洗澡？”

　　“对。”

　　“那你还接视频电话？”

　　“我的确是不想接啊，可你非逼得我。”

　　李沐言居然觉得齐奇说得很有道理。“这是我的错。”他又想了一下，提出下一个问题，“不过怎么那么晚才洗澡？”

　　齐奇趁机责难：“我本来想早点睡的，但有人催着我写同人，我只能澡也不洗卖力写到半夜。”

　　“……我又错了。”

　　“大晚上你特地打电话来认错的吗？”齐奇笑起来，IMAX般的春风来袭。

　　于是，李沐言又忘了让自己大为震惊以至于气愤难平的《重逢·续》，他盯着齐奇的脸看，满脑子都是对方洗澡时应该出现的湿漉漉的样子。现实中的齐奇看起来干干爽爽，思前想后，李沐言再次确认：“你真的在洗澡？”

　　“骗你我能掉一块肉吗？”齐奇毫不犹豫地回答，“我当然在洗澡，不信给你看证据。”

　　李沐言还没做好心理准备，那种如同忽然走到人生的三岔路口，在震撼人心的风起云涌中接受命运冲击的惶恐和惶恐后坚强鼓起的勇气……结果，就被他看到一只小黄鸭。

　　IMAX的小黄鸭。明显齐奇又把手机贴小黄鸭脸上了。

　　“你洗澡居然还玩小黄鸭！”李沐言痛心疾首地脱口而出。

　　齐奇转回手机，一脸理直气壮说：“我这种穷人一年才洗那么一回泡泡浴，不玩小黄鸭对得起这一年一度的盛事吗？”

　　“既然这是盛事，你怎么不邀请我共襄盛举？”

　　齐奇被问住，他想了好一会儿后大惑不解地问：“从什么时候起，你对和我一起洗澡这项活动那么热衷的？”

　　因为嘴巴动得比大脑更快而调戏了对方的李沐言怂得最快，这时他不着痕迹回答：“从我听说你洗澡是一件盛事时起。”

　　齐奇露出灿烂笑容，很多人都认为他笑起来像春风，但这一次，李沐言觉得阴嗖嗖的。

　　“明年我洗澡的时候，一定通知你来观礼。”齐奇亲切表示。

　　李沐言不得不把手机拉得稍远一些，免得被齐奇看清楚他忽然涨得通红的脸。

　　“其实我打电话是想问你那篇同人的事。”为了岔开话题，他歪打正着回到自己打电话的主旨。

　　“那篇同人怎么了？”齐奇问得一脸无辜，就好像完全不知道自己罪犯滔天，他应该还调整了一下自己在浴缸中的坐姿，李沐言能够清楚听到水声。

　　为此，李沐言不得不花费好几秒的时间集中起注意力，之后，他字斟句酌开口：“我们是要推广邢周的CP，你的故事那么虐心，不怕起到相反作用吗？”

　　齐奇不解地挑眉问：“那么幸福的结局怎么虐心了？”

　　“……我们先确认一下，你字典里的‘幸福’什么意思？”

　　“幸福就是自己喜欢的人碰巧也喜欢自己，你知道这是多么小概率的事件吗？”

　　“可是，天各一方的相爱又有什么用？”

　　“做人不能指望十全十美，要知道，哪有这种好事轻易发生？”

　　闻言，李沐言不自觉微怔了怔。一直以来，他总是看到齐奇的笑容，这是他第一次意识到，爱笑的齐奇实际是个悲观主义者。那个说着要用尽可能多的开心来度过这一生的人，或许他只是因为真正值得开心的事太少，所以才那么努力让自己尽量开心。

　　“这个世上每天有那么多天灾人祸发生，凭什么就不能有同样多的好事，我相信，好事天天都会发生。”李沐言肯定诉说，深情并茂，跟演话剧似的。事实上，他自己也算不上乐观主义者，可是，为了不让齐奇悲观，他非常用心表演一个乐天派，“不信的话，用力想想，你一定能想出今天发生在你身上的好事。”

　　齐奇没怎么用力，他很快把问题抛回来：“你倒是先想想在你身上今天发生了什么好事？”

　　李沐言立即就想到了答案：“我今天拨通微信的视频通话，正好赶上你一年一度的泡泡浴盛事。发生这种好事，你以为我现在没有欢天喜地，手舞足蹈吗？”

　　齐奇被逗得乐不可支——这直接导致李沐言为自己究竟希不希望手机镜头歪斜一下而进行起激烈的思想斗争。

　　“就冲你这句话，明年你一定是我内场VIP坐席的特邀嘉宾！”

　　……喂，明年你洗澡准备在体育场洗吗？

　　“你再想想，一定是有好事的。”李沐言追问。

　　这回，齐奇比较用心地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蓦地，他眼睛一亮：“对了，你知道淳叙勾吗？”

　　“我有两三块他们的表。”

　　齐奇立即瞪他：“你有本事炫富你有本事买十二艘游艇啊。”

　　“只要你管我一辈子饭，我就买来送你。”

　　李沐言把自己说得心跳加快，然而，齐奇听不到他的心跳声。

　　“总之，”齐奇兴高采烈回到之前的话题，“这一曾经表示自己不需要代言人的名表品牌准备请我代言。”

　　“真的？”李沐言忍不住替齐奇高兴。这种高端品牌的代言对目前齐奇的发展来说只会有帮助，关键这种德国品牌信誉有保障，不会消费齐奇的信任度。

　　“真的。”齐奇说着忽然想到，赶紧提醒，“这件事目前是绝对机密的，之后我可能还会去德国一趟，行程也绝密，你可千万不要外传。”

　　李沐言第一时间借题发挥：“你看，如果明天什么事都没发生，就说明你这个必须保守的秘密没有被外传，那等于是又发生一件好事。所以说，你该相信了吧——好事也可以天天发生的。”

　　面对李沐言的主张，齐奇的笑意变得安静，透过手机镜头，他凝视向李沐言的眼睛，在良久的沉默后他缓声说：“谢谢你，湿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