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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新世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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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忘掉是一般人能做的唯一的事
可是，我決定不忘掉
——廖一梅《戀愛的犀牛》
(二)
“你让我帮你查的人都有结果了。”
“真的吗，真的吗？你快说！”
小川看着Hope眼睛里难得的神采，疲惫的脸上也不觉泛起笑意，伸手揉了揉她发：“别着急，我带了个人来，让他亲自跟你说……”
“Hello！”一个乱糟糟的脑袋冒出来，叼着根珍珠奶茶的管子，咧嘴笑得跟只哈士奇一样。
“小希姐姐，听小川哥说你想见我？”成斐走到Hope的床边上，大咧咧地把书包，外套往沙发上一扔，撑着下巴，瞪着一双大眼睛盯着Hope。
“你的病快点好吧，这样我生日就能请你吃我最新研发的栗子蛋糕了，味道真的很好……”
“嗯……你……你期末考准备得怎么样了？”
“还不是一样，考得过就考，考不过……就下学期重新念呗……”
“怎么可以是这样的态度！警告你，念书要……”
“小希姐姐，你怎么突然对我那么凶啊……”
Hope手中的杂志举在半空又停住，猛然记起这个世界里跟小桃并没有那七年相依为命的关系。
“啊……对不起……我……我有些太激动了……”
“嗯，没……没关系。”
成斐点了点头，干笑了两声，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但是坐姿悄悄端正了许多，语气也小心翼翼了起来。
“小川哥，我……我下午还有点事，你看我是不是……”
“不许走，买了材料做了你最喜欢的鱼羹，吃了中饭才能走……”小川不由分说把书包和外套都拿远。
“小希姐姐生病应该多休息，怎么能够那么操劳呢？”
“我来做。”小川按了按成斐的肩膀，“你留下跟小希说说话……”
“拜托了……她很久没有那么高兴了。”
(三)
温暖的余晖洒在铺满绿茵的八里溪河堤上，岸边翠绿的柳浪微扬，带着初夏菱花清冽的香气。新世界的一切都美好得不像话。
“这里现在很普通，要等到冬天的时候，冬雪大仙的祭典才热闹。”小川伸了个拦腰。“刚刚你也见过那个卖芝麻烧饼的黄伯伯了，他没有开铺只是因为得了感冒，现在不用担心了吧？”
“嗯……”Hope点了点头，回答得有些心不在焉。
“小希，我们跑了这半个月，你想查看的人明明都过得很好，怎么还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小川侧头看着Hope，眼神忽然认真了起来：“你原来的那个世界，就真的那么好，这里的一切都比不上吗？”
“呃……我没有这样想。”
“其实你不说我也猜得到……”小川忽然自嘲地笑了一声，“你还是不开心是因为那个一直找不到的人，许墨，对吧？……即使整个世界所有人都过得比原来平安幸福，包括你自己。但是如果身边的人不是他，都没有意义，对吗？”
“这样想实在太自私了，不是吗？……其实到现在，我也已经想明白了。我没有跟你讲过，在原来的那个世界，我最后的记忆是什么……”
“我亲眼看着大学爆炸，被A逼得走投无路，我崩溃了，投降了，只愿意结束这一切，他却不在我的身边。我记得最后对着他说‘我恨他’。我以为他留在过去一直对我不闻不问，现在想起来，也许他一直都听得到的我说的话，所以他就改变了未来。”
“他为你把一切都扭转过来？”
“嗯……他好像把一切我想要的东西都给我了……一个父母健在完整温暖的家，一群好朋友，平稳安定的生活，一个我喜欢的职业……”
“但是你还是很想他，对不对？”
“……对不起，小川。”
“傻瓜，没什么好对不起的。”小川伸手拍了拍小希的肩膀，咧嘴一笑，夕阳在他背后圈出一道金黄的光晕。“我很清楚，没有了自己爱的人，那种心里空荡荡的感觉。任何事情都变得不重要，心里只是想让她幸福快乐……”
“我只是想找到他，确认他也过得幸福，那就足够了……”
“不，傻瓜，这不够。你要做的，是找到这个世界的他，跟他重新在一起。”
“但是，也许一切都已经不一样了。就像小桃已经不像之前那样的依赖我，也许这个世界的他，已经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了……”
“我对你有信心哦……你总是跟我说你不是我的小希，但是我却觉得你跟她很像，看起来很温柔的样子，性格却很倔强坚强。如果一个男人愿意为了你宁愿把未来都改变，再见的话，他一定也会再爱上你的。”
“加油！”
(四)
Hope出院之后休息了几天就正常上班，虽然是新的工作，但是幸好是与以前做过的相关，也就很快适应的下来。小川利用了所有的关系都找不到任何关于许墨或者阿瑞斯的消息，虽然每次他都安慰说也许等等就有转机，Hope心里的希望却越来越渺茫了。
“如果给你幸福是让自己消失，我会毫不犹豫……”
她常常想起这句梦里没头没尾的话。
如果这个平和安定的世界真的没有他会怎样？这个念头让她自己也害怕，下意识地摇了摇头，一时没注意手上的刀子一滑，食指尖被薄薄削掉了一点点白皮。
“啊……”她连忙把手指拿到龙头下冲了冲，抽了两张纸巾捂住，血从伤口涌了出来，洇开一片殷红。
“林医生，您的下一位病人来了。”前台的护士小姐温柔的声音从走廊里传来。
“不是已经看完了今天的预约了么？”Hope小声嘟囔了一句，也没有多想，有些心神不宁地往诊室里走。
在门打开的一瞬间，Hope就彻底愣住了。心脏猛地跳了几下，然后就彻底一条直线。
一个高大的男人站在窗边，颀长的手指拨开百叶，耀眼的阳光透入，勾勒出侧脸的轮廓，额前细长的碎发在苍白的脸上落下长长的阴影。一身黑色西装，内里墨绿色高领针织，衬得身材越发高挑清瘦。听到有人进来，微微抬头，露出一双棕色的细长眸子，透着温润如琥珀般柔光，似笑非笑的神情带着一点隐而不发的犀利。
真的是他。Hope悄悄扶了扶身旁的书柜，定了定神，勉强睁了睁眼，控制住眼眶里积攒的湿润的水分不要在这个时候尴尬地落下。
他微笑着慢慢走过来，在沙发上坐下。Hope忽然觉察这是开始治疗的态势，一时也忘了似乎根本没有预约，回到座位手忙脚乱地打开面前的电脑。
“听说你病了？”男人先开口，一副熟识已久的样子。
“哦……只是小问题……没事的。”
“你的脸色不太好……手也受伤了？”
“只是不小心切到，不要紧的。”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电脑中的关于这个男人的病历还是显示无限读取中，Hope偷眼看了看，正迎上一道冰冷的目光。
“上次让你跟进的……有消息了吗？”
Hope的心里一紧，只能随口答道：“还没有。”
“可以告诉我，你是怎么跟进的吗？”男人依然平静，语气却渐渐严肃了起来。
Hope开始意识到也许这个所谓的“病历”根本不存在，而这个“病人”其实跟自己根本不是正常的医患关系。必须解释，但是该如何让他信服是个难题。
“嗯……我……”
“林医生忘记今天约我来要做什么了么？”他抬头，眯着的双眼让Hope有一种危险如狐狸的感觉。
“还是，你根本不是林希……”
“你听我解释，我……我失忆了。”
“失忆了？”他低头微微一笑，手从上衣的内兜里慢慢抽出一把银色的手枪，微笑地举到Hope的眉心上。
“我说的都是实话……你可以到医院里查我的住院记录……”
“我认识的林希可没有那么乖……”男人把手里的枪慢慢上了膛，“说吧，你到底是谁？能够渗透到我的手下，不得不承认，已经做得非常好了。”
“我是你的……手下？”
“最后一次机会……”冷冰冰的枪口抵上她的额头，“我不需要活口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情……”
“别冲动！我说的真是实话，我真的是失忆了，不过你也猜对了，我不是这个世界的林希……”Hope举着双手，万万没想到再遇会是这样的境地，好不容易再见到他，要是被他误杀了真的要冤枉到哭死。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Hope又补了一句万金油说辞，往后退了退，啪嗒一声是金属落地的声音。
“啊……”Hope忽然蹲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把摔在地上的物件捡了起来。
是一块很普通的怀表，这个女孩托在手里却珍重得跟什么珍宝似的，全然忘记周围的危险……男人开始怀疑自己最初的判断，如果是伪装的敌人，这样的反应实在太大意。
一阵尖锐的玻璃破裂声打破了房间的平静，几个鬼魅般的白色身影在窗外闪过。Hope只觉得腰被一只大手猛地一揽，低头一瞥，身子堪堪闪过一只枯瘦手掌。
百叶窗撕得粉碎，几只诡异的长臂像是八爪鱼的吸盘一样从窗边伸入，贴在墙壁上，随即橡胶一般的身体被生生拽了进来。一只一只跃到桌上、地上、书柜上，不消几十秒便进了七八只。全部都是佝偻着身子，细长的四肢着地，白色的身体光滑得如镜，瘦削近乎三角的头颅上没有五官，在眼睛的位置是六个像是昆虫复眼的黑色的小圆孔，嘴巴维持着向上的新月形状，仿佛是无时无刻在狞笑面具。
“是你引这些白影来的？……”
“白影？它……它们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Hope觉得一阵恶心，不禁往身后靠了靠，却忽然惊愕地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拷在旁边一个通高的书柜上。男人转身闪开一只鬼爪的攻击，伸手拧了拧门把，不出意料已经从外锁死。
回身扬手，男人面前瞬间立起两道透明的高墙，把两只扑过来的白影瞬间撞成一摊如白浆的液体。那液体迅速流淌到地上再重新成型，两只白影后退了一点，后面的几只加入，四五只重新融化成液体，顺着那透明高墙，仿佛没有地心引力，如蛛网一般迅速地四处蔓延。一丝白色寻着两道透明高墙之中的罅隙窜入，剩下的便如蚂蚁一般密密地涌向那细缝。
“小心，那些东西从缝隙里面渗进去了！”
男人瞥了她一眼，并没有回答。狭小的房间如果不把折叠的空间范围缩小，非常容易误伤。这是一种奇怪想法，明明已经确认了她的身份有异，男人却并不愿这样牺牲掉她。
Hope想帮忙，双手被拷死几乎丝毫动弹不得，脚无论怎么踢打，那些白影都跟液体做的一般，一踢就穿身而过。
最后想起自己许久没有用过得evol，眯起眼仔细观察眼前的白影。忽然发现其中一只退在最后，几乎没有什么动作的白影身上间歇地闪着一圈有点飘忽的银色魂光。
七八只里面只有一只带着这样的魂光。
那边那白浆大部分已经钻过第一道障碍，几滴最先流淌到地上成形的液体瞬间化成细小如飞镖一般朝男人的身上飞来，在胸口划开几道细碎的小口子，男人低哼了两声，衣服划开的位置渐渐愈合。只是那飞镖开始渐渐密集如牛毛一般，落在皮肉上是几千几万个细密的口子。疼痛让男人不住地发出低吼，那白色闪着光的飞镖却越来越多起来。
另外一道透明屏障被勉强竖起，白色的飞镖被挡住，又化成点点粘液四处寻找出路。他摸了摸身后的门把手，反手想用枪把门锁打开，猛扣几下扳机却只听见几声哑火的声音，一团白浆正沿着枪管的凹槽向枪口聚集，凝成一团塞子状的物体。
剩下的在枪头成形一柄类似钢刺的东西，白浆包着枪仿佛带着生命，狠狠甩开了男人的手，调转过来直直刺向男人的喉咙。
“危险！”Hope情急勾起旁边一个摆件朝男人身边踢去，明明是锋利坚硬的刀刃，那沉甸甸的铁疙瘩穿过的一瞬间又化成液体一般，落到男人身后的墙上磕出一个巨大的窟窿。
男人往右侧一缩，倒是刚好避开了白刃的第一击，只是那刀刃在空中一转，朝下从后在男人的蝴蝶骨到肩膀一划，瞬间一道长长的伤口，鲜血喷涌而出，溅上白刃的一处染成粉红。
“这些东西可以固液互换，你少帮点忙还好些……”男人忍痛挥手在身侧又立起一道屏障，三重的空间折叠虽然暂时挡住的白影，却也把他唯一的一处退路都堵上，牢牢固定在一处。那些乳白色的水流寻着缝隙渗透进去，再次进攻，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剩下的几只白影，除了那一只带着魂光的，其他的几只也都加入了渗透。Hope怎样叫喊挑衅，那些白影都不曾留意她半分，仿佛她就是一个透明人一般。
那一大摊液体看起来杂乱无章，每个方向的试探却都顾及到，出现了新的阻挡也能够迅速地调整方向，不断密集分型的形态几乎不像是几只独立个体协作，反而像是被中央控制的一个巨大生物。
中央控制？……
Hope的脑海里面闪过一个大胆的想法，抬头盯着那带魂光的白影脸上的黑色空洞，集中精神。强烈的热力在身体里奔涌起来，是那种血液要沸腾起来的感觉，眼前的视线逐渐迷离，眼前闪烁的魂光渐渐变得刺眼，灵魂的抽离感在Hope的身体里面蔓延。
“啊——”剧烈的撕裂痛让男人无暇顾及女孩的异状，白浆不知何时已经攀上他的双臂，殷红的血液在白浆的缝隙之中淌下，形成一道道红白相间的花纹。他的皱着眉勉强把另一道屏障竖起，身体却已经不能在动弹避开已经渗入的白浆的聚集。
沿着颈侧往上，白浆绕成一道厚实的项圈，把男人的整个脖子围住，感觉肺部仅有的空气被一点点地挤出身体，窒息的感觉蔓延到全身。
——没有局部的伤口，大片的细胞会因为缺氧在同一时间死亡，这样复原速度不可能能够赶上死亡速度……
男人突然意识到白浆的狡猾，手脚却已经被牢牢束缚。身体还是会不停尝试自愈，这个死亡过程将会非常的漫长而痛苦。
眼梢的余光瞥过旁边的女孩，蜷缩在墙角，肩膀佝偻着微微颤抖，脖子不时神经质地扬起。
果然……
男人勉强把手抬起，满手的鲜红凝成一道血色冰锥，对准身旁的女孩的心脏，计算好距离……女孩此时已经像是疯了一样，铐在一起的双手疯狂地挣扎着，反折着肩膀后仰，口里发出如野兽一般嘶嘶的声音。迷离的眼睛时不时瞥向男人，两行泪从眼角淌下。
犹豫……毫无道理的犹豫……
男人觉得曾经见过这双绝望的泪眼，不知道在何时何地，此时却只觉得恍如隔世……
手中的冰锥握得手心冰凉，脖子上的窒息感却仿佛缓解了一些。鲜血涌回头脑，头晕和眼黑持续了一阵，神智已经恢复了大半，才猛然发现手脚上的白浆也慢慢在退却，有时候会反涌出几支锋利的刃口，但是只是稍微阻挡，不消一阵就退散开一片。
白浆恢复白影的形态却意外的迟钝了许多。男人心里疑惑，却不需太久也看出白影之中留在最后，最为安静的一只似乎跟其他的有别，虽然也是佝偻着身体，姿态却是接近直立，前肢交叉摇晃着，仿佛是在示意着什么。男人本以为它要亲自攻击，却见它忽然一手插入了旁边的插头上，顿时火星四溅，熊熊的大火在那白影的身后燃起，几声如夜枭一般尖锐凄厉的声音刺入耳膜。
剩余的几只白影身体似乎也感受到那烈火的焚烧，开始狂躁地扭动起来。那首领的一只慢慢朝前走来，白色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一边的形体再难维持，变得如同烛油一般消解溶解起来。男人竖起一道屏障在挡，白影却挪向了女孩，两只已经不成形的鬼爪掐住旁边的疯狂挣扎的女孩，黑色的空洞死死盯住女孩的双眼。忽然女孩的身子一软，倒落在墙角，熊熊的烈火把最后的一点白色的形体吞噬，夹杂着突起的枭鸣，渐渐趋向死寂。
Hope再醒过来，是靠在男人的肩上，眼睛前像是蒙了一层纱，模模糊糊的看不清眼前，但是他身上青草的味道却清晰地很，全身上下仿佛没有一寸的皮肉不是疼的，此时却觉得异常的安定。
“那些怪物是不是都死了？你……没事吧？”她的手贴在他的胸前，看不清却极力地想知道他哪里受伤。
“别乱动！”他捏住她慌乱的手，语气疏离却带着一丝温柔，“你到底做了什么？”
“那只最大的有灵魂，我跟他换了过来。我猜到他们是共用了一个大脑，还想到火攻这一招，把他们全部变白蒸汽……”她眨了眨眼，虚弱地笑了笑，然后像个犯困的孩子一样往他的肩窝上凑了凑。
“我很聪明吧……”
他皱着眉，这样的聪明跟愚蠢没有区别，几乎等于自杀……
“那些东西跟我真的没有关系……相信我，好不好……”
“相信我……相信我，许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