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羊丨咩秀］执笛望雪》潇雨菱风

29、【十二】

　　“他要是在烧下去，怕是要去见女娲娘娘了。”约莫十三四岁的苗疆小姑娘心直口快，丝毫不似中原医者那般委婉。她将手覆盖在依旧昏迷着的孙徵谦的额头。
　　孙徵谦本来苍白的面容已经有了不正常的潮红，他的长发散在枕头上，眉头微微皱起来，似乎是难受之极。
　　“风清妹妹，可有什么办法让孙先生退烧？”君影问道。
　　“谁是你妹妹！”小女孩似乎并不领君影的亲近昵称，反而有些不快的问道，“退烧的办法也不是没有，他是因为伤口感染才发高烧的，不知道普通的退烧方法能不能用，我阿姐跟我说拿这个药方给他退烧，你们且去试试吧。”小女孩从袖子里摸出一张刚写好已经有些皱巴巴的药方递给君影。
　　顾鸾漪拿了冷的湿毛巾放在孙徵谦额头，本以为这个方法能有些用处，却不想少年忽然抱紧自己的身体，“冷……“他口中含糊不清的念着似乎冷的字。顾鸾漪连忙拿下毛巾将被子为他掖好。
　　“五仙教气候炎热他都觉得冷，看来是病入膏肓了。“风清摇摇头。“现在是正午他都觉得冷成这样，怕晚上会更加严重。”
　　“就没有什么东西能让他取暖吗？”顾鸾漪站起身。“他这样冷也不是办法。”
　　“世上最好的取暖之物是人的身体。“见小女孩束手无策，君影喃喃的说道，“不过靠体温取暖一般是在严寒的地方，这里气候炎热。”君影忽然不自觉的笑起来。

　　君影与杨相知送走了风清，杨莫问却一直没有要走的意思，他回头望着顾鸾漪，忽然开口说道：“顾道长，我有些话想与你说。“
　　“你是想与我说徵谦的事情？“顾鸾漪站起身向杨莫问走过来，细碎的阳光透过窗外的树枝洒在少女的白衣上，不知为何本来清冷若霜雪的少女的身影蓦然染上了一丝柔和。
　　“你们二人从裴府逃出来你应该知道徵谦是裴将军的儿子裴徵。“杨莫问挑挑眉毛，”也许这么说十分自私，但是我站在徵谦的朋友的位置上希望顾道长能将裴将军和徵谦分开看。“
　　顾鸾漪不知该如何回答，从他身负重伤到知道翾飞受伤，自己无暇顾及这个问题，自己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的人的父亲与自己有血海深仇，可是站在徵谦的位置，他又何其无辜？
　　“他父亲的事情，他也是受害者。“杨莫问在木桌边坐下来，将壶中的水倒入杯中，他回头看顾鸾漪依旧站在孙徵谦的床边，眼中似有无限纠结迷茫。
　　杨莫问有些吃惊，顾鸾漪一向倔强又认真，似乎什么事情都无所畏惧，也无法打倒，一往无前。而此时她眼中竟然能看到迷茫和纠结，他不知道是因为近来一系列的事情打垮了这个十九岁的少女还是因为孙徵谦自己都不想面对的身世。
　　“当时他母亲孙素商与裴毅峰私定终身，本来江湖人的亲事也并不那么受形式拘束，裴毅峰出身于微，孙素商也是万花谷药王收养教导医术的孤女，只是后来裴毅峰立了战功，被封为昭武校尉，当时他娘正好怀有身孕，当时朝中红人的妻子病重，但是因为男女大防耽误了治疗，送到徵谦的娘亲这里来的时候已经病入膏肓无法医治，当时那位官员便说徵谦的娘是庸医，是她的误诊害死了他妻子。“杨莫问絮絮的说着。
　　“本来素商与裴毅峰约定生下徵谦便成婚，裴毅峰在朝中根基不稳，依附于这位朝中大臣，于是只能将自己的发妻赶出家门，甚至送到官府，这时候恰好徵谦刚出生，正逢严冬，素商姑娘便带着徵谦逃回了万花谷，将徵谦放到万花谷交给裴神医之后又自己逃入恶人谷，这事才算不了了之。“
　　“我听徵谦说，他娘是抑郁而死？“顾鸾漪看着杨莫问问道，她不能理解一个人究竟得多冷酷无情才能抛弃长子和发妻选择权势？
　　“是，他娘从恶人谷回来没两年便因为忧郁与怨气结在肝上，伤了肝脏过世了。“杨莫问透过顾鸾漪的身影看向躺在床上的孙徵谦的侧脸，有些悲愤和心痛，”当年他十四岁的时候裴毅峰发现了他于是要杀他灭口，他师叔拼死保护才得以逃脱。徵谦本来是温和又开朗的人，那一次事情之后便好像变了个人。“
　　“那他为何入恶人？他说他入恶人谷是为了查他娘的事情，那么……他到底杀了多少人？”顾鸾漪皱眉，她觉得自己的怨气和怜悯全部赌在心中无法发泄，她心疼这个看起来温和又儒雅的医者所经历的事情。
　　“当年他娘的案子其实没有证据，但是当时官官相护，牵连的官员有十一位，这十一位官员全是死在他手上，他当年带着白龙珠和白鹭霜皇笛去恶人谷，回来便像是疯了一样追寻他娘的案子的蛛丝马迹，报仇杀人，我不知道本来温和又善良的人是如何变得如此面目全非。”
　　杨莫问皱起眉头，他想起当年自己尚且年幼的时候与门主一起带着相知去万花谷求医的时候遇到的像是春日的阳光一样温柔开朗的少年，又想起现在满手鲜血阴郁诡谲的恶人谷药师。他杀人是为了报仇，可是他终究还是为了报仇变成他曾经痛恨的样子。
　　“不过他也只杀过那十一个人。所幸那十一个人都是奸臣佞臣，万花谷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管。”杨莫问喝了一口杯中的水，然后缓缓放下杯子。
　　“明明我也是浩气盟的人，或者说曾经是浩气盟的人，我竟然觉得他做的事情十分痛快，只是我心疼他为了报仇变成曾经自己所憎恶的样子。”顾鸾漪有些自嘲的笑起来，难道是因为自己喜欢他，连是非观都被他带跑了？
　　“你与他大概终究还是有相通之处，不然也不会相爱。”杨莫问微微笑着说道。
　　“没有。”顾鸾漪斩钉截铁的否定青衣少年口中的“相爱”。
　　“这世上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喜欢你，唯独他觉得我们不知道，你对他怎么想也只有你知道。”杨莫问向顾鸾漪走过去，“你能看到而且接受他面目全非以后的样子，为什么不肯接受他？”
　　“……我看相知姑娘是喜欢他的，你不是应该想办法让我们俩不在一起才是吗？”顾鸾漪沉思了片刻忽然笑起来，语气有几分玩笑的意思。
　　“徵谦喜欢的是你。”杨莫问的语气无比郑重，“而且我也不会把妹妹交给不喜欢她的人。”

　　是夜，苗疆的气候炎热，外面树上的蝉不断地鸣叫着发出声响，清冷的月光将树枝的形状画在地上，像是水墨画。
　　床边的灯火照亮了孙徵谦的脸，他本来苍白的面容带着不正常的潮红，眉头皱紧，口中含含糊糊的说着“冷……”
　　“到底怎么样你才能暖和起来？”顾鸾漪皱眉用被子将孙徵谦过得更加紧了，他只有脸留在被子外面，手覆盖在被子上的鸾漪却能感觉到他好像整个人都缩成一团。
　　“娘……”少年的眼睛似乎是眯着，从眼睑中的缝隙中露出的瞳孔却失去了焦点，“我……你来接我了吗……”他的声音本来就温柔，此时忽然多了几分含糊不清的鼻音。
　　“我……我不想走……我有放不下的东西……三年前你也要来接我……”少年含含糊糊的对着空气说这话，仿佛他眼中真的能看到这个根本不存在的女子。
　　孙徵谦眼中他母亲依旧如记忆里一般温婉淡薄，长发略有些慵懒的散在肩上背上，一身紫黑色的衣裙，袖摆长长的随风飘扬，她向自己伸出手，好像是来接自己，宛如三年前自己身处昆仑雪原身受重伤不能动弹的时候。
　　“你别说这些话！哪有你娘，是我在你身边的是我！你不会死的！“顾鸾漪的声音带着哭腔，她的眼中氤氲着泪意。
　　“我冷……“孙徵谦皱眉，将自己的身体抱得更加进了。
　　顾鸾漪忽然想起白日里君影无意识说的话，世上最好的取暖工具是人的身体，若是能让他不死，若是能救他，鸾漪觉得自己做什么都无所谓，因为她已经无暇去想，更加不敢将任何东西摆在他生命的天平的另外一侧。
　　她解开自己的外衣露出一层薄的若隐若现的单衣，她打开被子抱紧他蜷缩着的单薄身体。

---

作者有话要说：　　ps。这是个危险的想法，其实最初版是类似于《神话》电影里公主脱了衣服给蒙毅取暖，然后我感觉考虑了下现实还是别了……而且花哥如果醒了怕是要心态爆炸了（x
神马？我喜欢的人没有穿衣服躺在我旁边身边，在线等！（这样
人死前大概真的会说胡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