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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少年 ...

  •   时光荏苒,转瞬已是十余年过去。
      大郎杨震已有十六岁,练就了一身好武艺,酷爱举重,很以此为乐,逢人便要炫耀他那过人的膂力;三姐儿杨婵十岁,出落得亭亭玉立,样貌与云华有九分相似,唯独母亲眉眼中的那股英气,到她脸上柔和了不少。
      而二郎杨戬,虽承袭父母的过人才智,可镇日里不肯安分进学,做出的事也不能叫人如何夸赞。灌江口乡亲提起这位二郎少爷,津津乐道的不外乎是他又被亲娘罚了单腿蹦着去东郊王婆子处买块豆腐,或是将呈给塾师的束脩礼换作银钱,买了玩意儿哄妹子开心,最后挨爹一顿臭骂。
      杨天佑做了半辈子的读书人,只恨膝下两个儿子无一个能继圣人衣钵,天下事皆有美中不足,也就应验在此了。
      夏日炎炎,桌案前的先生阖眸,很是陶醉地用抑扬顿挫的语气读着书。这先生名叫相里桓,年纪不老,离两鬓斑白还差得远,总说自己当不得一句“夫子”,但学问之足,连杨天佑也敬服他的才气。学堂里的学子想去逮蛐蛐儿,大多觉得念书无聊,个个没精打采,起先他们还随着摇晃几下脑袋,之后很快便困得东倒西歪。尤其是赵志文,竟公然往桌上一趴,书卷作枕,睡过去了。
      杨戬临窗坐着,一向是连应付先生也懒得,只是拿眼睛四处乱瞧,琢磨着一会儿如何好好捉弄捉弄这个赵志文,因此,他反倒成了众人里头最有活力的一个。
      窗外边像是有个人影,透过窗格正往里在窥视些什么,杨戬侧眼扫过,欲看分明,不经意间与其四目相对了一瞬,那人便踩着极匆促的步伐,逃也似的离开了。不过此时他心思全不在那影子上,摸出腰间别着的弹弓,悄悄从地上捡起几枚大小合适的石子儿,便瞄准了赵志文的后背。
      “杨戬,不行——”不知何时,影子又回到窗边,宽袖掩口,刻意压低了嗓,想要用言语阻止杨戬。
      紧扯弹弓的少年听见有个耳生的声音突然叫出自己的名字,分神松手,石子掠着赵志文的袖子,便打中了先生的笔洗。他移目去瞧那抹剪影究竟何人,却被白瓷碎裂的脆音吓了一跳,学子们也都来了精神,纷纷伸头看个热闹。
      相里桓的背书声在此时戛然而止,回身看他那满案被水泡湿了的竹简,大呼心疼,几个机灵的小孩已然抢上前去帮忙捞书。先生恼了,杨戬更恼,若不是那人多管闲事,弹弓又怎么会打偏?
      这阵喧闹把赵志文吵醒,他睁开惺忪睡眼,入目一派乱象,不想也知,是杨家二郎闯祸。“哈哈,杨戬,你胆子真大,这回打了先生的涮笔,下回是不是要打先生了?”他笑得万分得意,巴不得在相里桓的怒火在多洒几捧生油。
      杨戬当然不肯示弱,握紧了拳头作势要打:“当然不!你今天只是运气好些,我打偏了而已,下一回必定往你的大头上招呼!”
      赵志文是灌江口财主赵老六的幺儿子,被家里娇惯得无法无天,不过十几岁的年纪,书没读进去几字,纨绔子弟横行街市欺男霸女的本事学了十足。前几日更打上杨婵的主意,几番缠她,杨婵被赵志文烦得紧了,连家门也不愿意出,在二哥的追问下,才把这事与他说清。杨戬最护这个妹妹,又看不惯赵志文在学堂里不敬师长、压榨侪辈的低劣行止,虽说之前也和他扭打过几回,但新仇旧怨算在一起,今日怎么也得把这个浑球揍个半死。
      周围其余的学子暗暗感激杨戬给他们出了恶气,但怕得罪赵家,也不敢明着给他助阵。观先生勃然作色,更加没胆子多话,想来今日课业多半就此作罢,便借着晌午要吃饭的由头各自家去,一时间,学堂里只剩下先生与杨、赵三人。
      “志文,你既知杨戬有错,想必也有一番内省,晓得如何上进,不妨将今日所学,念一遍来听听。”相里桓把湿了的书卷摆在窗沿上晾晒,尔后捋须静待。
      这要求实在不算严苛,赵志文但凡留了一只耳朵去听,也该知晓从哪开始,从哪结束,偏生他睡了整个上午,故而就连读也不知读些什么。书本在他手上翻得哗啦啦响,急出满头大汗,没见下文。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潜龙勿用,阳在下也。见龙在田,德施普也。终日乾乾,反复道也。或跃在渊,进无咎也。飞龙在天,大人造也。亢龙有悔,盈不可久也。用九,天德不可为首也。”杨戬犹自摆弄着宝贝弹弓,状似漫不经心,开口却把先生讲的一字不差地背了出来,“我爹在家里总念这个,我还会往后背呢,先生想听吗?”
      赵志文恨恨地盯了他许久,最终垂头丧气地朝先生拱手:“先生,我念不出来。今儿没仔细,不留神睡了一堂,没听见您讲课。”
      相里桓摆摆手,赶他下去:“将此节誊抄十遍,明日呈来,就不罚跪了。”赵志文临走不忘瞪一眼杨戬,杨戬亦还之。
      “杨戬,你太不像话了!”先生也知杨戬存心要打的不是那只笔洗,但毕竟此举有辱斯文,话里多半是恨铁不成钢的意思,“读圣贤书的地方,哪能容你这般胡闹!”
      少年怏怏不平地收好弹弓,跪在老师面前,相里桓看他一眼:“不服气,就还是没想明白,既然不是诚心悔过,跪了又有何用?平白折辱了男儿膝。”杨戬跪着没动,脸色已软下不少了。
      “爹,”门口一个娉婷少女袅袅走进,“阿娘叫您回去,别误了饭点。”她的眼风不着痕迹地在杨戬身上飘过,又收了目光,给父亲顺了顺气,劝他息怒。
      杨戬听出这姑娘便是方才在窗边鬼祟的影子,大为光火,可她偏是先生的女儿,难不成还能指着鼻子派她的不是?他垂着头,脸色隐着看不分明,少女晓得他因何着恼,只先等父亲回家,再与他细说。
      “快起来吧,我可受不住你的跪。”见父亲走远,她收拾着桌上的凌乱,一眼也不看杨戬。
      “谁跪你了?自作多情。”
      “你跪我爹,可他又不在。”她将碎瓷片归置在一处,用布包好,出去丢了一趟,“现下屋里只我们两个,你说你是跪谁?”
      杨戬被她一激,老大不情愿地站起来,掸落腿上的灰土:“你是谁?刚才为什么多管闲事?”
      “相里盈。”她神情淡淡的,显然没将杨戬的无礼放在心上,“你不能打那个姓赵的,我是在帮你。”
      “你…你又怎么知道我是谁?”他之前只是听说先生膝下有个独女,并不曾见过,可这个相里盈却像早识得他似的。
      “常听爹爹提起你,说他的学生里只有杨戬是能有大本事的人。”相里盈挑了一个整洁的座位坐下,抚平衣角,她又抬头看着面前的少年,“方才你若打中了姓赵的,他必不能善罢甘休。”
      “那又如何?我不怕他。”杨戬也不客气,坐在相里盈身边,“你太小瞧我了。”
      “不。你很聪明,又有骨气,我佩服你。”相里盈摇头,“但是,以往每每你二人生了龃龉,总是爹爹和杨伯父往赵家登门赔罪,说没有把你教好,是他们的过失。你明事理,一定懂得,做学生当儿子的闯了祸,怎能让老师和父亲承担?今日恰巧见到,所以才拦了你,不要再惹事端。只不过…没想到连累你打碎了爹爹的笔洗,我向你道歉。杨戬,对不起。”
      杨戬不曾想过他逞了一时意气,却要叫先生和父亲为他折腰,相里盈言辞恳切,又句句在理,他想到方才对她的抵触冒犯,歉意浮上来,两手纠在一起:“没有,是我不好。刚才太过失礼,你…可别生气啊。”
      相里盈微微一笑,一副大人大量的样子:“我可没那么容易就生气。”
      她脸儿圆圆,又很白净,眉眼之间流露出浅浅一抹柔色,细看去却又不见;此时笑开,樱红唇瓣弯作月状,更是可亲,教人看呆半晌,犹不自知。杨戬思忖,他母亲已是灌江口数一数二的美人,三妹长成也定不逊色,可老师家的这个女儿,清艳脱俗,貌婉心娴,不似母亲明烈如火,不似三妹温和似水,多一分太过,少半分不及,纵是天神降世,也未必能把相里盈比了下去。
      “哎,相里,我看你将来不如和先生一样教学吧?谁要是做了你的学生,可就太有福气了。”
      “我连听课都不能,怎么做先生?”相里盈说话时有着明晃晃的失落,“假如爹爹同意,我也不必总是在窗外偷学。”
      “谁说不能。你今日一番话,就叫杨戬受益良多,不如以后我就称你女先生好了。”他有意逗她开心。
      “又胡说了。”相里盈脸上泛红,却并不领情,嗔人一眼,“难听。你还是叫我的名字吧。”
      “哎,我想到了!你既然做不得先生,做仙女如何?”杨戬开怀笑起来,仿佛全然抛却了先前的不快,“我觉得很是相宜。”
      相里盈粉拳一攥:“亏我好好地和你说话,原来是拿我寻开心。”尔后果然不再言语。
      “…哎,你真的想来上学?”杨戬恐怕她真不理睬,又揭了另个话头。
      “当然。回回我看到你们在里头不务正业,心里就很不舒服。有许多人想读书却不能读,而你们竟把读书当作受刑一般,这可真不公平。”相里盈把目光里的责备藏得很好,但杨戬仍然感到面上有些灼烫的羞愧,暗自发誓,日后要认真上进。
      “这没有什么难的,包在我身上。”杨戬应得诚挚,并不像信口胡诌。固然是为博美人一笑,可他更明白一诺千金的道理。
      “你要做什么?可别乱来,仔细爹爹到时又罚你。”他鬼主意多得很,向来出人不意,她确实怕他做出什么出格举动。
      “你进不了学堂,无非是因你不是男儿。要糊弄塾里这些没见过你的傻子,太容易不过。你且扮作男儿,说是我娘老家投奔来的远房兄弟,他们就不会起疑。”杨戬已是胸有成竹,“唯独老师那边有些麻烦,无论你怎么扮装,他一定认得出来,我挨罚不要紧,没得拖你下水才不好呢。”
      相里盈不知不觉间已认同了他的逻辑:“嗯,那你说,我爹那里怎么办呀?”
      这回换做杨戬得意吊她胃口:“保密。哈哈,你回家等着就是,我保证能让你如愿。”说完,他便旋风似地跑回家了。
      相里盈看着杨戬跑远的背影一阵心悸,她从未有过这般感觉,只觉得很是奇妙,仿佛杨戬的弹弓打上的不是她父亲的笔洗,而是她经年无波的心湖,漾开涟漪,使她久久不能归于平静。虽说对于杨戬,她还是不能完全放心,但总归,多了一些期待。
      再说杨戬。
      他回到家时已过了杨府摆饭的时辰,因有从前贪玩错过午膳的先例,云华也不给他留,权当小惩大诫。杨戬毫不在意,给父母请了安后便一头扎进书房,用起功来。
      束之高阁的那些书册,皆被他搬下架子擦净灰尘,堆在脚边,读完一卷,就放回架上一卷。除却日常上学和吃饭睡觉,其余时间,杨戬就把自己往屋里一关,专心读书,连杨婵央他上街也给婉拒了,直说没空。父母问起,他只答期试将近,要努力备考,偶有不懂不通之处,还要劳烦父亲指点。
      这话不假,杨天佑自然欢喜,以为二郎忽然转了性子开了窍,好生谢过一通老天爷,让家学之风不至断绝;云华却隐隐觉得奇怪,怕儿子被不干净的东西附上,天目一开,又什么也不曾瞧见。
      夫妻二人去向相里桓问个究竟时,先生也只摇扇摆手,笑得意味深长。
      “二郎到了这个年纪,也该晓得为读书的事上一上心了。”相里桓于此仿佛早已料到,“后生们的事,便叫他们自个儿折腾去吧。贤弟与夫人,大可不必如此紧张的。”

  • 作者有话要说:  2018年了,不知道这对cp还没有有姓名…
    第一次写同人文,经验还不是很够,欢迎大家踊跃评论,所有的意见和建议我都会好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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