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莲灯之岷江旧月》宴山酒

15、万窟

　　那哪吒一路溜入瑶池，隔着老远便听见“金霞洞”“玉鼎”这般字眼，不禁更为好奇，究竟是什么事竟牵扯上了自己师叔。他悄悄停在玉帝的榻沿，敖准一五一十复述凡间情形的话自然也悉数落到他的耳中。
　　“陛下，凡间有两只狐妖来报，说杨戬兄妹结伴往玉泉山拜师学艺去了。大金乌殿下已率五万天兵沿路设卡，其余三万于灌江口待命，小神不敢怠慢，特来回禀，请陛下与娘娘示下。”
　　“哦？那两只妖精现在何处？”玉帝皱了眉头，对这个消息好像不大满意。
　　敖准答道：“正在瑶池外候旨觐见。”王母递给玉帝一个征询的眼神，见人允准，抬手命宣。
　　不多时，两名黄巾力士半领半押着厉戎与婉真进来殿中，二妖受仙气所制，有气无力地徐徐拜下。玉帝免了他们的虚礼，只问：“你们果真听到杨戬兄妹要拜玉鼎真人为师？”
　　“千真万确呀！”这次厉戎还没开口，倒是婉真抢先说了。她不明白，为什么谁都不肯相信她和五哥。
　　“好，小狐狸言之凿凿，朕就听信一回。”玉帝沉吟片刻，吩咐道，“敖准，朕给你和大金乌七日时限，你即刻再领两万精兵，再加上驻扎在灌江口的三万，协助大金乌拦截杨戬杨婵。一旦得手，便把妖孽押送回天，在南天门外当众斩首，三十六重天所有卿家都必须到场！”
　　此时王母却有些迟疑：“陛下，毕竟是家丑，这亲舅舅斩了外甥的事传扬出去…恐怕，丢了天庭颜面啊。”
　　“朕就是要让众仙都看看，动了欲念是什么下场。”玉帝原本也觉得方才的旨下得重了些，被王母一句“家丑”激得愈发恼怒，“朕意已决，娘娘不必再劝——敖准，还不快去。”
　　敖准拱手：“陛下，小神斗胆再问，那玉鼎真人若真做成了杨戬兄妹的师父，又当如何处置？”
　　这倒是把玉帝问住了，他犹豫地看了王母一眼，王母摆出严厉脸孔，对敖准说到：“元始天尊门徒众多，以往天庭念在他们各自清修，少问三界俗事，对其多有礼敬，但若玉鼎真人胆敢公然收那两个妖孽做徒弟，也就是与我天庭为敌了，不必宽容，拿上天来问罪便是。”
　　见人默许下来，敖准从容领命，玉帝也预备移驾往凌霄宝殿，将起身时才想起那两只狐狸仍立在丹墀之下，他两手按在膝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厉戎：“你们两只狐妖这次算是立了功，说吧，想要什么赏赐啊？”
　　厉戎乍一听这话，登时来了精神，笑容堆得黝黑的脸上刻了几道褶纹：“不瞒您说，厉戎与狐妹修炼了八百余年，却一直没能得道成仙，不知您是否…”
　　“放肆！你简直是胆大包天！”玉帝大为光火，“尔等区区妖身，竟然也妄想成仙？你知不知道，就是在瑶池外做个专司扫洒的奴婢，需要在凡间积累多少功德？”
　　“五哥，别说了。我早告诉过你别存着这样的痴心。投机取巧，就算能够如愿也平白教人看低。”婉真扯了扯厉戎的袖子，“咱们还是回万窟山再修炼个几百上千年的，安安分分地渡了雷劫，做名正言顺的神仙。”这后半句话是成心说给玉帝听的，“区区妖身”这四字刺伤了婉真的自尊。要在这样的人手下卑躬屈膝地讨什么恩典，她还真不稀罕。
　　王母假咳一声制止了玉帝，她换了副笑脸，对厉戎说道：“方才陛下说的那是平常。现在时期特殊，你们报告了妖孽的行踪，自然就不是妖孽；若能协助天庭抓获杨戬兄妹，为三界除害，更是大大的功德，哪里是那些扫洒奴婢辛劳一世能比的。”
　　“娘娘说的是…陛下、陛下说的也是…”厉戎尚未从惊惧中回过神来，冒出不少冷汗，他拿袖子擦净了前额，不敢像先前那样放肆，“我愿意帮天庭找到杨戬，还有他妹妹。”
　　猥琐。贪婪。真是个贼狐狸。哪吒在心里连着呸了几声，别说厉戎是妖，就算是个人吧，也没谁能瞧得起，也不知道这个狐妹是怎么想的，竟然能跟了他。
　　“好，那婉真呢？”
　　眼见王母松口，玉帝也没反对，厉戎大喜过望，转头瞧见婉真低头不语的模样，悄声急道：“记着我之前和你说的，别这时候犯傻！做了神仙，你娘就没资格再拆散咱们了！”
　　婉真还是不肯说话，厉戎只好代她应下。王母点点头，赞许道：“那么就说定了，杨戬兄妹身殒之日，就是你们成仙之时。”
　　“太好了，多谢陛下，多谢娘娘！”厉戎激动地扶着婉真双肩，“狐妹，咱们马上就能做一对神仙眷侣了！”
　　“哎，本宫提醒你们，做得神仙可就做不得眷侣了。天规有云，凡得道者，皆须断情。”王母揭开天奴奉上的茶盏，不疾不徐地品了一口，“怎么样，选一个吧。”
　　“那我便不做神仙了。”虽然婉真向来讨厌二选一的抉择，但她这次答得极其果断，“我要和五哥在一起。”
　　可厉戎却支吾犹豫，很是为难，“这”“那”了许久也没回话。婉真哪还有不明白的道理，她不生气，只是眼眶有些湿润，向王母说道：“娘娘，我重说一次。我不做神仙，让五哥做神仙好了，我别的都不想要，只想回千狐洞去。”
　　“可以，那便依着你吧。”王母也不逼迫，和颜悦色地指了方才带他们上来的那两个黄巾力士，“来呀，把婉真好生送出南天门。”
　　婉真最后看了一眼厉戎，拔腿便走，厉戎想追，可脚下就像之前被大金乌定住一样挪动不了分毫：“狐妹…”他就这么看着她走远，又转向了王母，“厉戎方才答应娘娘的不会变…狐妹就是太不懂事，回去了也好，她、她跟着我也是妨碍，耽误找人…”
　　王母一准料定厉戎不会跟着婉真，听了这话也不甚意外，但看向他的眼神中夹杂着些许悯然，她摆了摆手：“本宫允诺你的也不会变，下凡做你该做的去吧。”
　　躲着偷听的哪吒这下可是气得不轻，直在心里大骂王母卑鄙，玉帝糊涂。一来那杨家兄妹与玉帝有血缘之亲，他却要将人家逼上死路，还有心狠手辣的王母从旁煽风点火，他也听之任之，如此昏庸的三界之主，与凡间纣王也不分上下了；二来玉鼎真人与他师父太乙乃是同门师兄弟，而今不由分说被天庭划入通缉之列，有性命之危；三来厉戎品格低劣，宁愿为虎作伥，抛弃婉真，辜负了她的一片痴心，偏就这样的败类也能成仙，可见这个天庭已腐朽到了极点。
　　他向来负气仗义，怎么能忍得下这口气来，当下嗡然振翅，钻进玉帝衣领叮了他满身大包。玉帝左右抓不住他，反倒是出尽了洋相，恼羞成怒之下，往凌霄宝殿去喝了个烂醉如泥——这已是后话了。
　　“二哥，天气突然变得好热啊，会不会是…”杨婵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杨戬身后，他们正在穿越山前的一片乱石滩，再走上半炷香就要进到山谷里去了。
　　杨戬回身看见三妹的疲态，伸出手臂来让她挽着，一边环顾四周天色，心下生疑：不过辰时初刻，又是腊月寒冬，怎么会如溽暑日中一般。他想到那日家变，大金乌下凡时也是如此酷热难耐。“嗯，应当是大金乌抓来我们了。”他这么说着，脚下的步伐加紧了些。
　　杨婵累得气喘吁吁，但知晓情势严峻，也不曾央他歇息，只是牵着他的手匆匆赶路：“那现在怎么办？感觉他就在咱们附近了。”
　　“他既往这边追，多半是已经知道我们要往玉泉山拜师的事，但无法确定我们身在何处。大金乌手下天兵众多，一定会在玉泉山沿路把守，”杨戬稍微想了想，笃定地与杨婵说道，“我们不能再往前走了，得绕些远路。”他虽然救母心切，但是假如因此陷入天庭的圈套，反而会让仅存的希望随之破灭。
　　“嗯，都听二哥的，”她把杨戬的手握得更紧，“我不怕绕远。”
　　出发前，杨戬只怕妹妹年幼娇气，又是女孩，吃不得苦。但一路走来，二人相互扶持照顾，少不得要杨婵忍受许多难处，但她不仅毫无怨言，还无条件地给予他信任与支持，这让他心中觉得松泛了不少。于是兄妹二人便顶着烈阳拐道进了深山，意在绕过绝涧关，取道弘野，再入荆州。
　　厉戎下到凡间，第一件事没想着先找婉真，倒是一路追赶敖准与大金乌去了。虽说他暂且还不是神仙，但与神仙多待上一会儿，也是面上有光彩的好事。
　　当然，在厉戎看来，这并不代表他不爱婉真，或者是他已经不爱婉真了。他有他自己的如意算盘。比起天规的森严，他更怕的是扶青岚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挠。再者，万窟山也正巧就在去往玉泉山的必经之路上，他确实没有必要特意为婉真跑上一趟。
　　大金乌已提前在沿途各村镇打听杨戬杨婵的去向，得知过了颖下便没人再见过他们两个，故而做主在绝涧关布下天罗地网，又在颖下与绝涧关之的路上派兵巡逻，意欲毕其功于一役。敖准却认为重兵不该尽数压在绝涧关，出了颖下还有个山口，虽说其中地形错综复杂，但他仍然担心杨戬兄妹会冒险从那座山中绕行出关。这个想法自然被大金乌取笑了一番，而他遣去搜山的数千天众至今未归，也被大金乌视为是他刻意分兵的表现。
　　“大殿下所言极是，”厉戎的看法与大金乌极为相似，他说，“水神无需顾虑。那座山啊，正是狐妹之前所说的万窟山，若是头回进去，十有八九会被困在其中，绝对出不去的。”
　　“照你这么说，假如杨戬兄妹躲入万窟山，”敖准云淡风轻地瞥了他一眼，“躲上个三年五载，我们十万兵将，就在此枯等？”
　　“您有所不知，那千狐洞里藏着一个修为高深的老妖，作恶无数，每有过路旅人，必摄入洞去，吸干精血助她修炼。那杨戬兄妹就算万幸不曾迷路，也断然逃脱不了扶青岚的魔爪。届时他二人一死，地府自会上报玉帝，咱们不也算是大功告成了嘛！”
　　敖准断然拒绝：“不行。陛下要抓活的，他们要死也只能死在斩妖台上，天庭要犯亡于妖王之手，岂不显得本神与大殿下皆是无能之辈？”
　　大金乌已然有些动摇，厉戎暗忖此乃立功表现的大好机会，便自告奋勇：“厉戎不才，在这里修炼了八百余年，虽道行尚浅，但对这山也算了如指掌。二位大仙若信得过厉戎，便让厉戎前去，假如杨戬兄妹藏身其中，我一定马上通知您们，前去捉拿。”
　　“好，那你便于万窟山埋伏，正巧那里已有五千天兵，可以暂借你来调用。”大金乌自袖中取出了一只比男子拳头稍大些的金轮，交给厉戎，“发现妖孽便把这空日轮抛向空中，我自会看见。但切记此物不能沾水，一旦沾水便会失去效用，须待四十九天后方可复原。”
　　“多谢大殿下。”
　　敖准若有所思地看他千恩万谢地捧着法宝离开，终于没忍住问大金乌：“殿下真的宁肯相信一只专擅钻营的狐妖，也不肯相信小神？”
　　“是的。”大金乌没有否认，“我知道他想要什么，但却不知道你想要什么。看不透的人，自然不能教我放心。敖准，你得体谅我，那日殿上换做是你，你又会怎么想？”他说完，便回绝涧关亲自坐镇。
　　敖准先是一愣，没再多话，跟上去了。
　　“报——万窟山口忽然出现了大批天兵，不知意欲何为。小的已开启入山迷阵将其困住，请大王下令处置。”
　　那石床上半倚着一个美妇人，正是那探子口里的大王，她此时正提着串葡萄尝味，不知是太酸还是怎么，忽听她啐了一口，慵慵地半掀眼帘：“哦，那还真是过分，总不能任他们像没头苍蝇似的在本座的地盘上乱撞。你再去瞧瞧领头的是哪个，然后本座再做决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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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塑造五哥和狐妹这两个形象的时候我的内心还挺矛盾。
一开始只是把他们当做为了完成某些特定剧情不得不出现的“边缘角色”，属于用完就可以丢弃的类型，但是越写越会感觉，其实他们也是有血有肉有灵魂的。
虽然灵魂必有高尚与低劣之分，但是不能因此就抹杀了五哥的灵魂嘛…
看剧的时候真的很为狐妹不值，但是爱过渣男的妹子都懂这是一种何其虐心的体验啊，别人都劝不明白的，只能等她自己认清。
我是带着批判（？）的眼光来写这对狐狸cp的，应该也是文中唯一一对铁定be的cp（我可没说其他cp保证不be）。希望在爱情中我们都可以做到恰如其分，全心全意爱一个人的时候，也给自己保留一个角落。
p.s请允许作者在这里请一个长假…因为下周开始就又无数ddl和各种考试压在身上了…谢谢理解，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