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莲灯之岷江旧月》宴山酒

14、围捕

　　无论凡间怎样疾苦，瑶池仍然是彩云环绕，层台累榭，美轮美奂。百花园中伐下的梨木制成一方小几，供贵人搁臂使用；上头放了座掐金丝的博山炉，熏着三十三重天兜率宫进上的静神香，但似乎不见什么效用——玉帝坐在榻上，还是一副余怒未消的样子。
　　“陛下，杀几个引诱神女、不仙不凡的妖孽倒没什么，可毕竟云华是您的亲妹妹，如今把她压在桃山下头，您就真一点儿都不心疼吗？”王母瞥过桌上空空如也的奉果瓷盘，“陛下，您会后悔的。”
　　“朕当然心疼，但并不后悔。毕竟，法不容情啊…不这么做，朕怕约束不住那些小辈儿的神仙。”他刻意避开瓷盘的眼神，却出卖了他隐约可见的脆弱，“重罚她一个，能刹刹这股思凡之风也是好事。君无戏言，娘娘安心。”
　　“陛下深明大义，妾身佩服。”她亲自为玉帝斟满了一杯酒，放在他手边可及的地方。
　　玉帝端杯悬而未饮，想到贬了云华之后欲界无人掌管，便忽然发问：“嗯…四重天无主已久，娘娘此去探查，情况如何？”
　　“没什么大碍。妾身已经接管了欲界，那边安生多了。”王母答。
　　“儿臣参见父皇，娘娘。”
　　“小神敖准参见陛下，参见娘娘。”
　　随着大金乌与敖准一前一后地进了瑶池，王母玉帝的交谈暂告一段落，待他们分别行过拜礼，玉帝问大金乌道：“阴曹地府秦广王奏禀，并未接收到杨戬和杨婵的魂魄。这是怎么回事啊？”
　　“回父皇的话，儿臣当日处决杨戬兄妹时，是水神以龙珠摄去了他二人魂魄。”
　　玉帝饮罢一口，转向了敖准，再问：“水神，大金乌所言可否属实？”
　　“是。”敖准持着礼敬的姿势未动，“陛下容禀，小神近来追查玄冥宫失窃一案，于此事上确实疏忽了。”
　　“何物失窃？”王母插话。
　　“正是龙珠。”他答。
　　“那你又是什么时候发现龙珠不见的？”先在未被敖准发觉的前提下潜入玄冥宫，再不声不响拿走龙珠，此人必然道行不浅，而数遍天庭，能有这个本事的也屈指可数。这不得不令王母生疑。
　　“小神曾往广寒宫寻太阴星君聊叙旧谊，再回玄冥时，便知龙珠已被贼人偷去。”
　　王母来了兴致：“哦？那水神以为，谁最有可能去冒险盗珠救人呢？”
　　“哼，肯定是嫦娥那女人。”大金乌毫不客气地露出嘲讽的神情，“在凡间时便替那妖孽挡了我一剑，连命都可以不要，如今重返天庭，还不知能为杨戬做到什么地步。”
　　“大金乌殿下，事关重大，可容不得胡乱猜测。”敖准眉峰一挑，“你难道没有听清，龙珠是在敖准与星君叙话时失窃的吗？”
　　“千真万确，娘娘，那时老奴受命前往广寒宫传您口谕，水神的确与太阴星君在广寒宫叙旧呢。”天奴俯身在王母耳畔低语，“老奴一直看着呢，错不了的。”
　　王母的脸色缓和不少：“嗯，现下已经将龙珠寻回了么？”
　　“想必那人救活了杨家兄妹，龙珠留之无用，才又把它还给了小神。至于小贼何许人也，小神暂且不知。”敖准说得十分坦然。
　　大金乌冷笑一声：“如此说来，水神追查龙珠失窃一案，倒是为将功折罪，弥补过错了。”
　　“多谢大殿下为小神美言，”敖准装作不曾听出大金乌话中的讽刺，侧首向他微笑，“功是功，过是过，小神所做皆是分内之事，邀功的确不敢——请陛下降旨责罚。”
　　“犯不着这么假惺惺，”大金乌是玉帝长子，天庭众仙无不惧让他三分，经年也养出了狂妄自大的个性，“谁知你是不是监守自盗。”
　　先前弱水下界为患，几位龙王各携域内水族着手治水事宜。起初不得要领，四海各有死伤，多亏敖准向父献计，才终于将最后一路弱水顺利送回天闸。西海立下大功，天庭为表嘉奖，也便于拉拢龙族，遂封敖准作为水神，名列仙籍，入主七重天玄冥宫。
　　眼下即便是敖准真犯了什么错误，至多是个失察之过，而大金乌寥寥数语，便陷这位天庭新贵于私通妖孽的重围之中。玉帝有些不悦，略带斥责地说：“大金乌，没有证据休得妄言。”
　　王母适时开口建议，恰到好处地阻断了大金乌想要出言辩解的当口：“龙珠既然已经归于原主，便没有什么关系了，当下追捕妖孽要紧，本宫希望大金乌你可以放下成见，摒弃前嫌，与水神合力，尽快将杨戬杨婵抓上天来。”
　　“儿臣遵旨。”大金乌竭力压下不忿的情绪，率先离了瑶池。
　　敖准向玉帝王母告退之后快步赶上，只比大金乌稍落半肩，但也不曾主动开口，到底还是大金乌按捺不住，侧目问他：“你这么着急做什么？”
　　“方才在瑶池，殿下不由分说便给小神扣了一顶私通要犯的帽子，小神承受不起，只盼能够抢在殿下之先将杨家余孽捉拿归案，以表清白。情势所迫，届时若果真有所得罪，还望殿下海涵了。”他提前赔了罪，而后率领三万天庭兵马开赴灌江口，大金乌亦点了五万天兵，稍后即至。
　　灌江口的乡亲又见金乌、真龙纷纷现世，仍是战战兢兢，唯恐天神迁怒降罚，可怜那赵府太爷年逾古稀，犹自要下跪磕头，哭得涕泗交加。他告诉敖准，杨戬兄妹在灌江口已然无处安身，逃难至别处去了，如今只求上天开恩，饶恕灌江口数千百姓。
　　其时，杨戬早领着三妹往玉泉山紧赶慢赶地行出了几十里路，厉戎自那晚跟丢之后，也并未觅得二人踪迹，只好又同扶婉真回到灌江口，填饱肚子再作打算。
　　杨戬兄妹不知去向，神仙与狐妖却在这山陲小城之中狭路相逢。婉真见了大金乌，当即想撇下筷子和勺儿逃命，还是厉戎将她拉住：“有什么好怕的！现在天底下只有咱俩知道杨戬和他妹子去了哪里，他求我们还来不及呢。狐妹，你给我坐好了，到时候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听我的。”他有时真想不明白，万窟山妖王扶青岚的唯一的女儿，怎么能是婉真这个胆小怕事又温吞老好的性子。
　　“但我们不也跟丢了吗？咱们只知道他们要去玉泉山，去玉泉山的路有成千上万条，里外里合计下来，相当于还是没人知道他们的下落啊。”婉真碗里的鸡肉吃光了，就开始用筷子尖一下下戳着剩下的白面条。
　　“跟丢了赖谁？原本能成仙的，这下只能保命了！”厉戎不断拿眼睛瞄着敖准，鼻尖微动，嘱咐婉真，“一会儿，少招惹这个白衣服的神仙，他可不是什么善茬。”
　　婉真也随着看了过去：“我倒觉得…他应该挺好相处的吧，起码比红头发的强点。”
　　“可他不如那个红头发的好糊弄！”厉戎如是说。
　　正恰此时，一个身穿蟾绿衣，头戴青玉簪的道人悠悠踱步进来，往小店四下扫视一圈，便与掌柜笑道：“贵店占据宝地，灵气充实，恐引了狐妖在此栖身哪。”
　　店内客人听了，想到近来天神降临，又在灌江口盘桓多日不见离去，十有八九是为除妖，觉得这道士所说未必全无根据，便三三两两地散去了。厉戎与婉真不欲节外生枝，见状也混在仓惶的食客中悄悄离开。掌柜的见他搅和了自己的生意，自然对他没有什么好脸色，唤来小二就要赶人，那道士目光落在婉真身上，捻须断言：“店家何苦不信贫道，那小丫头便是一只。”
　　“道长好眼力。”大金乌自店内一隅现身，伸手隔空在厉戎和婉真身上分别一点，他二人便被定在原地。
　　敖准粗粗掠目看过这两只狐妖，倒没有穷凶极恶的样子，尤其是婉真，她眉眼间透着的单纯不会有假，但她身边的厉戎则有着十足的狐狸的狡猾。他善意地提醒大金乌：“殿下，娘娘派下的任务是围捕杨戬兄妹，这两只狐狸的事，我看我们就不要额外插手了。”
　　“对对对，别杀我们，别杀我们！”厉戎虽动弹不得，话还是能说的，“我们知道杨戬兄妹去了哪里！”
　　“是啊是啊，如果我们死了，就没人能找到他们啦。”婉真以为大祸临头，也只好跟着帮腔。
　　大金乌对他们并无好感，但急欲知晓杨戬和杨婵的去向，便不再像方才那般正颜厉色。敖准见他态度有所松动，才示意厉戎说下去。
　　厉戎松了口气：“我和狐妹最后一次听见他们说，要去玉泉山金霞洞拜玉鼎真人为师，已连夜向东走了。”婉真跟着连连点头。
　　敖准与大金乌对视一眼，像是在估量此话真假。毕竟天庭对于元始天尊一脉弟子多有礼敬，上万年来各行其是，也算相安，如今杨戬前往玉鼎真人处寻求庇护，如若成了，确实也让天庭为难。
　　“你可要保证此话属实，若有半句虚言…”
　　敖准话没说完，厉戎急忙接道：“大仙明鉴！我们胆子再大，也不敢欺瞒天庭，编排元始天尊啊！”
　　绿衣道人脸色变了变，心说自己在外云游也有百年，从未收过什么徒弟，何况这个送上门的徒弟还是天庭正在缉拿的要犯，着实奇怪。他想着，此刻不宜贸认身份，万一被当成了同党，岂不是自寻烦恼，还是先寻个机会，回洞府探查分明为好。
　　这厢玉鼎真人打定了主意，便告辞离了小店；大金乌也同敖准商议，兵分两路，由敖准带着厉戎婉真上瑶池禀报，大金乌则先行往灌江口至玉泉山的必经之路上派兵设卡，堵截杨戬兄妹。
　　敖准驾云回到天庭，携人往瑶池谒见时正与嫦娥打了个照面，双方像是都有什么要说，但终究欲言又止，擦肩无话了。
　　嫦娥才出南天门不远，忽然听到身后守门卫士喝了一声：“站住！做什么的？”
　　她回身遥望，来人竟是个八九岁的孩童，腕戴金环，腰系红绫，握着一杆与他身形极不相称的紫焰火尖枪，分毫不惧地答道：“我来找人。”
　　“找人？你也不打听打听，这儿可是南天门，岂容你随意乱闯？”两柄长刀交叉一挡，将那孩子拦下了。嫦娥见他虽小，却器宇不凡，因此多留了个心，远远瞧着。
　　他抬眸看见南天门的金匾额，眼珠滴溜儿一转：“谁说我要闯了。敢问两位大哥，可曾见过东海敖广从这儿进去么？”
　　“敢直呼东海龙王的大名，来头不小。你是何人？”守卫问道。
　　“我叫哪吒，没什么来头，山野村夫罢了。”他双手负后，很是神气，“哎，你还没告诉我，敖广进去了没有。”
　　“找敖广不去东海，上天来作甚？”——这便是没有见过老龙王的意思。
　　“敖广在凡间白吃饭不给钱，被我撞见，又派了他三儿子来胡搅蛮缠；我本要扭他来凌霄宝殿评理，谁知被敖丙那厮一拦，不防让他给跑了。”哪吒脸上笑嘻嘻的说得轻巧，“劳烦再问一句，以敖广的脚力，从凡间到这儿要多久？”
　　“天地之间九万里，敖广年迈，就算不曾走错了路，约莫也要九个时辰。”
　　“成，那我就不进去了。” 守门天兵看他答应爽快，如何能够想到人小鬼大四个字是怎么写的。
　　哪吒往回走，蹚水似的踢散了脚边流转的云霞，正愁这漫长光景没得打发，却遇见了嫦娥。她将哪吒引到一旁，苦心告诫道：“小兄弟，唐突勿怪。你的话，我方才都听到了。玉皇陛下正有要紧事督办，像这样赖了一顿饭钱的鸡毛蒜皮，一定无心理会；何况东海龙王有个侄儿才当上了水神，是玉帝身边的得力干将。你为这琐事去告敖广，不但得不到想要的结果，恐怕还会得罪陛下。你听我的劝，还是趁早回家去吧。”
　　“喔，原来是这样，哪吒多谢姐姐提醒了。”哪吒闻言，心中却有了另番打算。他在凡间时一招打死了夜叉与敖丙，敖广必定要上天告状，他此番来南天门才用了一个时辰多点，而那老泥鳅却还要那么久才到，刚巧听说这天庭之中有场热闹好看，便作势乖乖离了南天门，实则摇身一变，化作那不起眼的蜜蜂，飞入瑶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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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是他是他是他就是他，少年英雄小哪吒！
p.s或许，一个有一丢丢腹黑的嫦娥姐姐已经上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