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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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昏昏沉沉中，孙翔做梦了。
梦里有个模模糊糊的影子，一直飘在孙翔的眼前，孙翔想要抓紧，却什么也抓不住。有个持枪的少年在远处的树下，遥遥远远，孙翔喊了他的名字，却没有得到回应。
“周泽楷，周泽楷！”他这样唤那个少年。
周泽楷甚至没有回头看他。
孙翔的心中溢满了说不出的失落，好像自己有很多话想跟这个人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渐渐地，视角转换了。孙翔变成了旁观者，看到了另一个“孙翔”跑向了周泽楷。
尚年少的孙翔穿着明黄色的衣服，手里拿着小太监偷偷给自己寻来的蛐蛐兴奋地跑到周泽楷面前：“周泽楷你快看，这是什么！”
周泽楷正在练习枪法，听到声音传来便止住了动作，他低头看着孙翔手里的小罐子，里面静静趴着一只豆大的黑蟋蟀。
孙翔闻到了眼前人微微的汗味，属于少年人正在茁壮成长的味道，孙翔便凑得更近了：“周泽楷！我好喜欢你身上的味道啊。”说罢还认真闻了闻。
周泽楷被孙翔突如其来的亲近搞的有些不知所措，耳根微微有些发热，不留痕迹地退了退：“十三王爷请自重。”
孙翔有些不高兴，“你怎么总是这么木讷，跟你亲近都不知道回应一下我。周泽楷你要跟我一起斗蟋蟀吗？我的肯定比你的厉害，你也赶紧去找一只吧！”
周泽楷微微俯下身不知道对“孙翔”说了些什么，“孙翔”便又开心了起来。不过，孙翔是听不到具体的话语了。
下一个场景是他们已经长大了。
似乎是上朝时候孙翔在跟某个人争执：“魏大人此言差矣，难道众口一词说周泽楷叛国周泽楷便真的是叛国了吗？如果只凭几句话就判了周泽楷罪名，那我孙朝还要律法何用，大理寺查案还要证据何用？众口铄金，简直胡扯！”
“那老臣倒要问问十三王爷，顺便让陛下评评理。”魏大人向金銮殿上拱拱手：“十三王爷研制的武器本是要给我军使用的，我军仅仅使用一个月后，一模一样的武器便出现在了敌方战场上。这您作何解释呢？”
“难道你是想指责本王爷通敌卖国吗？”孙翔大怒。
“那必不是。”魏大人不紧不慢掏出自己袖子中的一封信件：“十三王爷说老臣没有证据便控诉周将军卖国求荣，但，这封从周将军家中搜索出来的信件，内容却恰恰是周将军向敌方阵营头领表忠心呐——”
孙翔睁大了眼睛，死死看着魏大人手中的信件：“不，不，不，这不可能，不可能，这绝对是伪造的，不可能是真的！”
“呵，是真是假，十三王爷一看便知。毕竟，周将军的字迹，您是最熟悉的了。”
那黑色的墨迹就像荆麻做成的绳子，一遍一遍抽打着孙翔的心。
血淋淋，却真实的，周泽楷的笔迹。
2、
“孙翔，孙翔。”孙翔从模糊中醒来，梦中的记忆太过清楚，让他有些恍惚，手心的冷汗尚未退却，脸色便不太好看。周泽楷观察着孙翔的反应，用自己的额头蹭了蹭孙翔的额头。
孙翔一怔，随后摆了摆头，才看清楚两个人此时在一间牢房中，被莫名其妙发着光的绳子困在了柱子上。孙翔尝试挣脱，但绳子却越捆越紧。
“别，这是捆仙索。我们挣不开的。”
孙翔有些气馁地撞了一下柱子，周泽楷深深看了他一眼。
“这下怎么办？三天后任务完不成，我们岂不是又要挨骂，挨骂倒是小事，但是功绩搞不定，还要在地府呆多少年。”孙翔绝望。
周泽楷没有出声，看了看牢房唯一的透光口，神情有些怀念。
孙翔还在叨叨着说些什么，周泽楷的思绪已经飘回了几百年前。
3、
周泽楷小时候不太喜欢这个粘人的十三王爷，总是缠着自己要到处去玩。少年表达爱恨的情绪格外鲜明，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孙翔愿意时时跟周泽楷呆在一块，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跟这个人在一起，心里格外踏实，有归属感。
但是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十三王爷似乎换了种方式来表达对周泽楷的“特殊照顾”，比如时不时抢周泽楷的藏书，折断周泽楷的弓箭，偷偷去给周泽楷养的金鱼喂食，直到金鱼都翻了肚皮……
长大后孙翔最大的爱好，就是把自己研制出来的武器和军法战术，“强送”给周泽楷使用。
“你的这个武器这么破，怎么可能杀死敌人？”
“别崇拜我，这战术就是我自己想出来的。”
“军营里是不是特别冷？活该，冻死你，谁让你想不开非要学你爹去外面打仗！”
……
周泽楷心里初始有些糊涂，后来似乎是觉得自己明白了什么，孙翔却开始躲着周泽楷了。
周泽楷十三岁开始跟随父亲到处出征，十七岁上拜骠骑将军，十八岁在父亲感染瘟疫不幸身亡后，官至大将军，成为孙朝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将军。
彼时周泽楷没有那些弯弯绕绕的肠子，上战场就是为了保家卫国，每一次战斗都有可能是最后一次，每一次跟孙翔告别都可能是最后一次见面。
周泽楷执着地坚持着自己精忠报国的信念，孙翔虽每次都骂骂咧咧觉得周泽楷傻，但做出来的兵器却一次比一次更能提高士兵的战斗力，想出来的战术一次比一次有迷惑性。
孙翔这么一个天潢贵胄，独立开府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的王府别苑改造成兵器营，经常一呆就是几天几夜；书房里的兵法书几乎被孙翔翻烂了，条条框框烂熟于心之后，突破那些方法的更好的方法便诞生了。
我能做的最好的，便是以我的名义帮助你。
4、
雍景十三年的冬天，距离上次孙翔跟周泽楷见面，已经整整一年半了。周泽楷驻扎在西北荒漠，对付边境蛮子，已经一年半了。
而这次周泽楷之所以班师回朝，是因为他败了。
无往不利的“神枪手”，跌下了神坛。
扼腕叹息者有，落井下石者有，冷眼旁观者有。
朝中主和派的声音越来越大，不少大臣都提议割地赔款，“施舍”给蛮子一些物资，换孙朝修生养息三五年，之后再战。
5、
孙翔心里明白的很，其实这些人，包括当今皇上——自己的大哥——都不想再打仗了。这些人都是坐吃山空，金银富贵乡里泡着蜜饯长大的，根本不懂得打战的辛苦。国家吏治腐败，卖官卖爵成为常态，科举被特权阶级垄断，非名师之后很难封官拜爵。此时的孙朝，已是风雨飘摇中的一叶扁舟，即便周泽楷再有心励精图治，都无力回天。
身在权利中心的孙翔，最明白这朝代气数已尽。
皇帝虽昏庸，但也明白朝中武将除周泽楷外，无可堪任重任之人，故周泽楷虽吃了个败仗，皇帝仍摆了酒宴，在皇宫中为周泽楷接风洗尘。
6、
席间不乏有些窃窃私语声，有些不满周泽楷位高权重的权贵更是直接表达了自己的不满，大腹便便的三王爷便是其中之一：“又不是打了个大胜仗回来，这么大的架势，果然周将军‘独得圣心’。”说罢还不怀好意地猥琐一笑。
旁边听懂了三王爷话里话的几个人吃吃笑了起来。古来皇帝与将军之间存在龙阳之好的不在少数，汉朝时汉武帝与自己的得力武将卫青、霍去病等都曾有过超越君臣关系的暧昧。特权阶层凭借自己对于金钱和权力的掌控，极尽手段寻欢作乐，即使是在外人看来风光无限的将军丞相，其实也不过是皇帝的“奴才”。
孙翔虽懂得这个道理，但是并不愿意去俯身迁就。他本不欲参与这种话题，但是这个恶心的人无中生有，侮辱了周泽楷。
“周将军若配不起这宴席，那孙朝估计无一人敢配。”孙翔端起酒杯，眼睛却看着三王爷的方向。
“雍景五年，周泽楷为前锋，在西南杀敌一十七名，以一己之力撕开敌人右翼，我军方能长驱直入，捣毁敌人老巢；
雍景七年，周泽楷位至副将，依然身先士卒，带领亲兵小队做饵，以几十人牵制了敌人几百人的精英力量，待援军到来将其一举歼灭，失去核心力量的敌军被包围，溃不成军；
雍景十年，周泽楷为大将军，麾下右将军立功心切，误入敌军圈套，周泽楷不愿意让百人士兵白白牺牲，率领十几人小队以一当十，硬是将右将军等人救了出来，且无一人身亡。被周泽楷孤勇之力震慑的敌军首领，第二天在战场上无力与周泽楷正面交锋，败而走。”
孙翔越说越激动，“周将军在战场上流血的时候，三王爷估计正在自己府上与成群的姬妾寻欢作乐，醉倒在温柔乡中。所以两耳不闻窗外事，我不怪你。”
旁边的四公主有些看不下去：“十三弟，稳重一点，稳重一点。”
孙翔坐直了身子，不屑地呸了一口。
被点名的三王爷脸上顿时有些不好看，青一阵紫一阵，周遭有人来打圆场，三王爷讪讪笑了几声，狠狠瞪了孙翔一眼。
孙翔浑不自知，不再看三王爷所在的方向。
而这一切，都落在了坐在孙翔对面，慢慢吃着酒菜的周泽楷眼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