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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谁云猛虎恶?人复胜于斯! ...


  •   人人心中有虎,是欲望,是恐惧,也是自保。比起人心之虎,真虎更有无限仁慈。

      夜凉如水,漫长清冷。

      我身心如冰,生命中两个重要的人都离我而去,而我一直引以为傲的身份,忽然间变得不明不白,只感觉这茫茫世间,来时无路,去向何方?天地之大,唯有孤寂。

      当我被一袭怀抱拥住时,那温暖让我如此贪恋,我轻轻靠进,恨不得将身体藏进去,能不能永远躲在这里,不用再理会这人间的惊怒哀愁。

      不知道过了多久,背后的人轻轻嗅着我的头发,我嗫嗫自语,说:
      “他们都走了。”

      楚王的声音从未这般温柔,只听耳畔传来:
      “我永远在你身边。”

      我想起姐姐决裂的表情,怅怅又说:
      “姐姐怪我杀了她丈夫。我也不明白,你为何如此狠绝,斩杀蔡侯?”

      楚王声音带出笑意:
      “曾经有一个我掌心里的小女子,有求于我时,柔弱不堪,要求满足后,马上翻脸,你既然骂我是蛮夷,我索性就吓你一吓。我见多了男人第一次见到死人头,都会吓得屁滚尿流,结果你竟然还能站着,那刻起,我就知道你是世上难得的女子。”

      说着,他把下巴放在我的脸颊上,轻轻摩梭。又说:
      “我还记得小时候,有一次偷跑出去,迷了路,夜里野外露宿,遇到一头狼,那狼离我特别近,黑夜里它的眼睛闪着寒光,我一辈子都忘不了。我再看见同样的眼神,就是那天在你脸上,当时你就像一头美极了的狼。我想,这必然是我等了一辈子的人。”

      我一生听过无数赞美之词,第一次听见有人说我像狼,还是很美的狼,忍不住晒然而笑,心内孤清,慢慢散去。

      楚王接着说:
      “你是天生的斗士。你们姊妹一起长大,你姐姐唯蔡侯是命,你却一下就能将他服住,这般胆略见识,真是难得。”

      我说:
      “姐姐温柔,不是我能比的。”

      楚王轻轻将我推开,我们对面而立,他正色说:
      “我既然要创立霸业,就需要有胆有识之人,我一生中有过许多温柔貌美的女子,却第一次见到你这般胆略见识远胜众人的女子。你既有才干,就不要浪费在后宫琐事中。楚地并非中原,没那么多臭规矩,也正是我们用人唯才,才会连年强大。实力面前,那些臭规矩顶个屁用。”

      楚王脸色激昂,我也受到感染,他又说:
      “能够成就事业的,无论男女,都叫人可敬可佩。你外表无论如何温柔,内里其实是桀骜不驯,我重你爱你,也是因为看到这点。我走的这条成功之途遥远又艰辛,你可愿陪我一起?咱们相携一路,难道不是人间至幸?”

      说罢他的目光与我相对。我温馨一笑,微微点头,说:
      “好,我便尽我所能,助你一臂之力。”

      此后我一改往日颓废,开始精进。楚国连年争战,国内留下无数孤儿寡母,我开办义学,收留那些孤儿。又将鳏寡老人组织眷养,仅这几项,开销巨大,所以又开辟官田,另一边种植桑麻养蚕之类,事事开端,并无一点头绪,只能日日忙的不可开交。

      日子过的飞快。

      不久后,我生下大儿子,起名熊艰。

      转眼间,小小婴孩已经降临人间百天。楚王对这个儿子非常看重,大宴宾客。楚宫哐筹交错,人声鼎沸,甚是吵闹。

      虎子,谷于菟

      大厅之上,聚满了达官贵族。我坐的累了,缓步走出宫外,不想后花园里,一群孩子打斗,几个孩童围在一起,嘴里喊着:
      “小野种!打!打!”

      侍从见我过来,赶快上去将他们分开,众顽童一轰而散,只剩下地上的一个小孩,被打的狠了,半晌爬不起身。有人上前将他扶起,是一个男孩,大约7,8岁的年纪,满身是土,嘴边有血痕流出。

      那男孩站立起来,满身泥污,面目全非,他既不行礼,也不开口说话。

      随从大声呵斥,我止住众人,柔声问他:
      “你是谁家的孩子?叫什么名字?”

      那孩子一双眼睛闪闪而动,却不回答。

      随从中有人说:
      “这是斗伯比斗大人家的公子,叫做谷于菟。”

      楚地不同中原,风情特殊,在楚音中,“乳”为“谷”,意思是喂养,“老虎”就是“于菟”,这名字意思很直接,就是:老虎喂养的孩子,若是乳名,也就罢了,如何当作官名被通报到我面前?

      我心中暗奇,表面上不动声色,只见那孩子听人说起他的名字,拳头紧握,昂头大声道:
      “我不是野种!”

      我命人好生带那孩子出去梳洗,自己却暗中留意,那孩子的母亲是郧国公侯郧子的嫡出之女,身份颇为尊贵,然而当日宴饮,她竟然只和斗伯比的妾侍们立在厅外服侍。而这孩子,打听一下,竟然是她抱着一起嫁过来楚国。

      此事颇为蹊跷,我在寝殿之中,召见其生母郧姬。

      郧姬眼圈发红,娓娓道出斗谷于菟的身世,说:
      “臣妾与斗伯比原为表亲。斗伯比当日出战,回程之时逗留郧国,与臣妾初见时,臣妾刚满十六岁。”

      我微笑着说:
      “你看到斗大人世间英雄,难免情窦初开了?”

      郧姬垂泪道:
      “臣妾虽然年轻鲁莽,却不敢越雷池半步,唯一不该做的,就是抛开随从,只身随他外出郊游,不想斗大人竟然强迫臣妾。”

      一语未了,她泪如雨下。

      我心里暗叹,又是一桩男子惹祸,女子承辱的事情,说:
      “这世上无论何事,被责怪的都是女子,只因无从辩解,又没办法寻仇究根。你若在意他人的悠悠之口,那更加是无处容身了。”

      郧姬忍住泪水,接着说道:
      “表哥当日闯出祸事,连夜赶回楚地,留下臣妾不顾而去,他走后月余,臣妾却发现有孕在身,臣妾母亲郧夫人得知后,以为家丑不可传扬,所以隐瞒此事,将臣妾送去云泽荒芜之地的行宫,对外只说是为祖先祈福。后来十月足满,那天正是五月初五,臣妾生下一子,昏迷之中,看都未看一眼,孩子就被臣妾母亲抱走,不知去向。”

      郧姬说到此处,声音突高,似是忿恨,她停顿片刻,接着说:
      “臣妾真的以为那孩子出生后不久死去,也就心冷回家,不想几个月后,父亲郧子去云泽之地打猎,却带回来一个婴儿。原来他们在深林之中偶遇一只老虎,那虎既不伤人,也不避让,只是安然喂哺一名婴儿。众人待老虎离开后,将那婴儿抱回。婴儿身上裹着的襁褓,正是臣妾亲手所做,当时臣妾不顾一切,将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父亲。父亲先是震惊,继而愤怒,随即派出军队,以送聘礼之名将臣妾送到楚国。”

      我看着郧姬,忽然想起父亲,都是一片爱女之心,但是都不曾问过女儿心意,说:
      “你既然如此声势浩大的出嫁,斗大人也就多娶一位夫人,只是他受了胁迫娶的你,所以后来也就不甚喜欢。”

      郧姬语气艰涩,说:
      “臣妾自打进了这个门口,受尽冷落,自己委屈些倒罢了,只可怜了这孩子,不得父亲疼爱,还总受欺负。都是我连累了他。”

      斗伯比何止是冷落,就看这孩子的名字,分明是故意侮辱他们母子。时刻让别人有贬低他们的借口。人心恶毒至此!

      我安慰她:
      “高位之上,数不尽的富贵权势,就有数不尽的委曲求全。你们昔日相爱,必然也曾海誓山盟,谁也想不到今日这番处境。”

      我一瞬间思绪纷飞,努力收敛,顿了一顿,说:
      “爱情之事终究飘渺,唯有实力永存,你付出多少心力,就能得到多少结果。你看我事事亲力亲为,就是不想有色衰爱驰的那天。我愿尽力助你,楚王会给这孩子赐名,能得老虎喂哺,乃是天眷,希望这孩子能以文辅佐楚国事业,就叫做子文吧。”

      斗氏一族乃是楚王同宗。历年楚王只有嫡子即位,其余的孩子各自开支散叶,朝朝如此,唯独这斗氏历经风雨不倒,如今势头反倒是越来越胜。

      尤其到了斗伯比,更是随先王楚武王出征,一路立下汗马功劳,谁承想,表面上风光一世的英雄人物,背地里会行如此龌龊之事?

      此后我有意常常宣召勋姬母子。相处下来,我发现那斗谷于菟聪惠异常,于是挑选安排老师,以教辅儿子熊艰为名,其实是刻意培养这个老虎之子。

      他既非斗氏嫡子,生母又不受宠爱,人人都以为他日后前途黯淡,所以他每日以进义学学习为名,出入楚宫,竟然无人在意询问。

      正是这对无人问津的母子二人,日后成为我挥舞屠刀的得力助手,虎子斗子文更是创下前无来者的功勋事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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