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暖阳》流动的水999

3、第 3 章

　　如果说每一个路口都是一个转折，生活的是是非非可以在这里撕碎，那么日常累积的恩怨纷争也许也可以在这里中止散场，因为，转身了，意味着这一场结束了，而另一段旅程，恰又接着开启了。

　　新艺这会儿正望着远处，车子停顿了几分钟，又上来了一些人，下去的几人还在车头付钱，这里离她去的镇上集市还有一大半路程，而远处正是过去的石头山，这一片一直是作为石头开采的场地，近几年附近出来几个砖窑厂，这边也就渐渐歇菜了，现在望去，整片山石象个巨大的蚌壳，开裂的一面对外呈现，黑白灰相间的图层，突兀的几块横插在顶端，似要硌到人心里去，这会儿远远望去才发现整面是凹陷进去的，大概当年开采过度，石头又坚硬，不似普通山体，抽走了中间的还会塌方，这里就一直维持着这形状。过去林开恒骑车带她来过，再下去的路因为有一段陡坡，车子载着她太吃力上不去，后来他俩边聊边走，中间路过一片树林，林开恒还锁了车，带着她进里头转了。那是一片红林，具体也不清楚什么树种，都是些不太粗壮的树木，但很高很笔挺，摸着树干，似乎也很结实，表皮上也覆盖了一层棕毛一样细密的保护层，那时候正是蝉鸣的季节，整片树林正是非常的闹腾，吵的人头皮似要爆炸开来，她本来也是寻着本能，不想仔细搜查一番，还真发现了好几只知了，说是知了，却也不太象，她原来在娘家，见过柳树上的，那都大只，通体墨黑的，眼睛长在两头上，她还抓着对视过呢，可这里的，非常的小巧，比蜜蜂大不了多少，还是通身的红亮，问林开恒，也说没见过，他只说见过一种金蝉蜕，还只是蝉蜕，说也没这小巧，只是那金黄的也很好看，但这种红色，他也说太小巧可爱了。小翅膀呈现一种透明，非常笔挺的立在两旁，被她逮了也就不叫了，要么她抓的是只母的，林开恒叫她放了，她当时也就放了，她现下想着她本来就没想伤害它，他作什么这点上又不放心她呢。要说不是她眼睛毒辣，一般都发现不了，因为这片树林，树皮和叶子都带点棕红，这么小小的动物栖息在树干上，肉眼很难发现。林开恒倒说了，这就是大自然的神奇，互为依存，随着时间的推移，自然而然也就融为一体。还说，也许在最初，没有进化之前，它们也是那金黄的品种呢。每一种动物和植物都会有它们自己的一套生存法则，只是需要时间来调整磨合，融入其中了，那也就对了。说完还意味深长的看着她，她是闹不准他又感慨些什么。后来下坡路段，她坐在车子后头，因为害怕，只能紧紧抓了他的衣服，他叫她抓牢些，她这才红着脸又贴进了些。她也是那会儿发现，他个子虽然很高，却也没有多健壮，但他的背很挺，肌肉很结实，似乎浑身有着用不完的能量。

　　晚上回到家，他们还聊起过知了，新艺猜测林开恒可能不知道知了也会尿尿的，所以他才会不明白她之前为什么要拉他离开，回到家还不忘拿出来问。她想他穿的不是浅颜色衣服，只怕过不了一会儿，全身会象染了斑点一样。小时候她爱拿了镜子家门口梳头发，门前一排的大树，总是没坐上几分钟，一阵短促的细小雨点洒落下来，她原来以为是要下雨了，后来次数多了发现落在镜子上的，风一吹干全是小小的白点，这才怀疑到知了头上，当然具体也不是很清楚，这谁知道呢，也许也是其他小动物的杰作呢。只是现在她交待些事，林开恒也总是说知了知了，她就忍不住笑，原来也没注意去听，不知道知了的叫声是否也是传达的知了知了，所以也才有了这么一个外号。现下再经过这里，已经入冬，新艺也忍不住心下感慨了，看来这些个疑问一直要积存在心里待到明年才能疏解了。

　　今天的集市还是如往常一样热闹，也许是乡下女人都有个共同的心结，宅了大半个月，总要寻上合适的理由出来走动走动的，不管是出来摆摊还是来收东西，可能都是一样的雀悦心思。新艺现在就非常放松，看到一长流的人群，她身心似乎都要舒展开来了，又是一个上好的暖阳天，高高的太阳照的人心里都要暖化开来，心情也跟着非常舒畅。她没有急着询问，而是从街头开始挨家挨家的看，除了家庭日常需要的，她想她总要买些她内心喜欢的，这样生活也才可以多姿一些，到达明年她也才会更积极，更努力，更乐观的，她还可以挑一些送给林开恒，免得他奔忙一年，回来看到老样子就感觉没奔头了，从此要蔫了再没上进心思，她想她可就没那么好脾气了。

　　前年还是林开恒带她过来逛的，转了一圈，只买了一尊小小的石磨，他后来种了些芝麻，都他用来磨芝麻了，当然他不在，她就拿出来磨些豆浆，一个人吃不了多少，她都自己磨了做豆腐了。今天她本来还想买块蒸屉布，走了一圈也没有发现，她一直又绕到街角溪边那去了，那里人比较少，也没有几个摊子，有座小桥，她也很少往那走，她虽然怕水，但这小溪水很浅很清澈，遇到天热时候来，她还会下水走走，踩着光滑的鹅卵石，凉凉的溪水没过了脚面，非常轻柔的触感，那种感觉是非常美妙的。

　　其实林开恒的小姑就是嫁到了这个镇上，正是在这溪边往里一处，新艺本来就没打算碰面，她又庆幸今天扎了头巾，这桥头有一棵很古老的樟树，树干已经开裂，却也不影响它枝繁叶茂的，春夏时候，附近很多人家会搬了凳子在这歇凉，这会儿天冷，是不见一个人的，毕竟在溪边，还是有点冷风。这一带的住房还都是老早的木材建筑，大门也是几块简易的木板合成，留守的老年妇人大多在家积麻维持生计。

　　小姑说起来是个顶热情的，这两年她跟随丈夫外地打工去了，去年据说厂里订单多比较忙，连过年也没有回来，孩子托付给了她婆婆。今年这会儿还不知道回来没有。新艺是觉得她有点吃不消她这种，主要爱盘问，有究根问底的好奇心思，小姑年龄也不大，因是家里最小，只比他们年长十岁不到。她人小巧脸瘦小，天生的爱揭人短，她刚嫁来，头年聚在一起，她就主动拉上她说话，问她八字，还看她面色，从头到脚又仔细的打量。她后来从林开恒那里才得知，原来是想看出她是不是生孙子的面相体态，事后想起这茬她还是挺懊恼的，如今多年过去，她没有给他们林家添上一个的，只怕过完年日子不好过，她要回来了还不知怎么刻薄苛求于她。就她生的公婆满意，两个都是儿子，如今已经很大了。

　　新艺本来觉得她今天打扮挺保守朴素，加上又裹了头巾，她从桥头那过来，又绕了一圈，在中段居然听到有人在唤她。这种时候，人来人往的，谁还能认出她来。等她回身，却是林三礼的媳妇林冬子，已经挥着手往她这边努力挤过来了，她是林家村本村人，比她早两年出嫁，嫁给了本村林三礼，也算嫁的好，娘家又非常近，才几步路。看她今儿打扮，却是一身的时髦皮大衣，头上戴了一顶大红的毛线帽子，村里人现在都说没想到还是她嫁的好，毕竟铺钢筋盖平顶的目前也就他们一家。她丈夫林三礼也是近几年暴发一样的发起来的。主要时候赶得好，也就在这附近承建了几个砖瓦小厂，前年赚到钱又雇了几个人手加开了一个菜油加工厂。真正惹林开恒心急的，是他今年又找上了附近的大厂水泥厂，跟他们正在洽谈合作，如果成功，那么这周围几个村的民房建筑只怕要被他全面承包了。

　　新艺这下也不明白了。林冬子家既然已经有钱了，怎么还跑镇上的集市来逛呢，去城里还差不多，城里普通人家论起来也没她们家气派有钱呢。她男人林三礼，她其实也经常见到，灰头土脸的，很土气，穿着也不体面，整天夹着一个旧皮包。经过她们家门前总是叫小开小开。兄弟你在吗。谁小开呢。她都懒得理。反正要没应声他自个也就走了。他找林开恒还能有什么事，有正经事林正恒还能不自己找他。再说林开恒每回提到他都有点咬牙切齿。老是说，从小到大，就他，就不能让人歇会儿。

　　这会儿林冬子过来，脸颊红扑扑的，可能晒了太阳又人群里挤了的缘故，满面的青春朝气，她虽然比她嫁的早，可比她还年轻几岁，生了孩子都是公婆带。在家时偶尔也会找她来说话，老说闲的无聊的很，这地方又熟悉，都走黏乎了。她婆婆又非常爱个孙子，给他买各种好吃的，孩子都不跟她。

　　虽然他们家条件要稍好些，新艺倒不觉得自己会妒忌她，主要这个林三礼比林开恒还要忙碌，往常听林冬子提起，他一年300多天都住在小厂里，偶尔回家来，也只是业务繁忙经过家门口，每回他在门口大声叫几声就算回过家了。往常她还奇怪，这么近也不回家，林冬子说是他怕砖窑有个事，所以都跟大伙一块儿。她想他们两个大概因为从小到大也是相熟的，所以也就不在乎这个相守。已经很熟悉了，就没必要那么多顾虑，对家庭就很放得开了，只是她就不明白林开恒为什么对她放的那么开呢，结婚头年，也不在家，新婚过后一个月他也就忙去了。他俩又不太熟，根本还没有感情基础，她始终想不通他怎么就那么放心她呢。后来林冬子又说起来，砖厂里都是附近村本村的叔伯哥哥，她自己哥哥也在那干活，平常都非常忙，要到大年三十才会空下来，年后又非常忙。她都习惯了，要不忙，就要离乡背井去打工，年轻人是都出去了。新艺这才想到林开恒一直对她说的，你要理解我。相信我。原来也是如此吗。

　　今天林冬子显得寡言了许多，到了她面前，也不再多说什么，她也很有默契的跟着她边走边看，倒是她没忍住问她了，怎么没进城去看看，这里毕竟摊点有限。冬子笑着看她，你还不知道我，这里来习惯了，还是来这边感觉顺路，也自在踏实些。新艺这就又不明白她了，平常在家又嫌太熟悉了不太爱走了，这又不嫌逛的频繁了。她因惦着还要买块蒸屉布，赶紧又拉上她往前头的小杂货店走，原来的忘了在哪买的。冬子叫她慢点，说还早，哪里有那么快收摊的。她忍不住说她，要到正午还没回去，看你婆婆怪不怪责的。冬子这才笑说，新艺姐，你这可比我妈还想得周到呢。她心想这都什么话，她也还能有她妈那么老态的。林冬子一直停在一个小摊点挑拣的，大多是些纽扣，拉链，还有裁剪用的小剪子，鞋样，针线盒。新艺还是不明白她，冬子挑好了一些倒自己说了，闲时给孩子缝些。她不免说她了，你们已经有钱了还这么省干嘛。冬子回说，那也不能乱花啊。过了一会儿，走到空些的地方，她又拉住她靠近一点悄声说，你不知道，我要不找些活干，天天闲在那，就象个吃闲饭的。他们家哪有不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