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泡谷子》头顶绿油油的大白菜

5、臭豆腐

　　5.
　　“我钱包呢？”谷航要出门，找了半天没找着钱包。虽然钱包里也没什么钱，但他的公交卡在里面，没有卡可怎么出门。
　　今天开始是他怀孕第九周，进入了妊娠的第三个月。唐清哲之前让他吃的叶酸已经吃完了。趁这个机会，唐清哲让他再去一趟医院，做一下孕检，顺便配一点叶酸回去。
　　唐清哲有事情，所以让他自己去医院。
　　唐医生提倡孕妇（包括孕夫）每日应当有一定运动量，尤其是对于谷航这样早期出现生理性低血压的孕夫。希望他勤于锻炼增强体质。

　　谷航仔细回想上一次用公交卡是什么时候——好像是前天，哦不，昨天？
　　啊！他想起来了，是昨天，昨天他去F大了，还在F大的厕所里睡了一觉，难道是掉在厕所里了。
　　他有些懊悔，那钱包里还有自己的身份证，以及宝宝的第一张照片。

　　江季引早上忙着出门，忘了拿外套，到了公司停车场才想起今天要见一见他爸的老友，这么随意好像有些不太合适。
　　他突然想起后座还有条被谷航嫌弃的外套，拿起来抖了抖发现跟自己身上穿的还挺搭，刚想穿上就看见了座椅上的一个钱包。
　　应该是谷航的。
　　他打开了那只钱包，钱包倒还像个钱包——里面居然一张毛爷爷都没有，只有几个硬币…哦，还有一张B超照片。
　　他看不太出照了什么，但那纸上沿写了一行字：谷宝贝的第一张照片。
　　照了个孩子。谷航要当爸爸了？
　　怪不得那天反抗得那么激烈，原来有女朋友啊。
　　他没太在意这个钱包，随手把它放在了车子里。然后给谷航发了条短信：钱包掉在我车上了，有空带给你。

　　谷航收到信息时整个人都惊了一下，急忙给唐清哲打电话，“我的钱包掉在江季引车上了！他会不会看我钱包，会不会发现我怀孕了！会不会觉得孩子长的像他…”谷航说出来自己都觉得好笑，噗嗤笑了一声，“那倒是应该不会。”
　　唐清哲头大，这个人打电话的目的是啥？秀恩爱？秀孩子？

　　谷航到医院的时候唐清哲还没到，他就在医院门诊的椅子上坐了会。

　　不一会门口就来了一大群人，前面还都是人模狗样的黑发油头西装，后面竟然跟了个黄毛大背头小子。谷航有些看不清，但总觉得那黄毛小子在跟自己笑，奇了怪了，待人走近了，他才发现是唐清哲的那个表弟——季念平。
　　“嗨！小舟～”
　　娘希匹，老子要灭了唐清哲。谷航报之以微笑，“嗨，我叫谷航。”
　　“你来检查身体吗？很不舒服吗？”季念平也不管前面那群西装油头回眸，直接坐到谷航身边。
　　谷航尴尬，摇摇头，“不是大事，复查，你有事忙就先去吧。”
　　谁知道这小伙子人还挺热情，“那怎么行，什么事能有你的身体健康重要！舅舅！我朋友病了我得陪陪他！”
　　“哦？”被季念平喊做舅舅的是个年轻男子，大概比季念平大个七八岁，反正看着就没那么老成。长得和季念平也挺像的，就是比季念平看着靠谱了不少。
　　“你好，你是念平的朋友？”
　　谷航点头，“您好，我叫谷航。”
　　“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已经好了，来复查的。”
　　季舅舅若有所思，“那让念平陪着吧，也方便些。”
　　季念平脸上的笑意一时没遮住，季舅舅斜了他一眼，仍旧对谷航说，“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您忙…”
　　“舅舅再见，回家再见！”

　　这之后谷航就被叽叽喳喳的季念平搞绝望了。这哥们儿怎么能这么多话。
　　“你知道吗，我舅舅那人真的特别啰嗦，一点点事要跟我讲几千遍，我都快绝望了！”
　　谷航吐槽：到底谁绝望啊？
　　“诶，咱们都走到三楼啦，你去哪复查啊？哪个科室？阿哲以后可能要去普外，唉，骨科多好，跟个装修队似的，多有意思！也不知道阿哲在想啥…”
　　谷航继续：想的肯定是你的大脑无法触及的领域。
　　季念平突然话锋一转，“对了，我听阿哲说，他有一个喜欢的人——”
　　谷航心道：就这点套话伎俩。
　　“真的吗？他都没跟我说，就说了——”他装作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缓缓道，“他不让说的，但他说他名下有辆豪车！”
　　季念平本来很感兴趣地凑上来了，一听不屑地撇撇嘴，“切，他去年生日我妈还送了他一辆跑车呢。”
　　靠，真他娘的土豪混迹在平民当中。
　　这时，远远地跑来了一个人，“怎么不接电话？”唐清哲的领口有些乱，大概是跑急了。
　　谷航这才想起来被他放在书包里的手机，“怕辐射没随身带着，”他一边去掏书包，一边问，“你来很久了？”
　　唐清哲摇摇头，“也没有，”转眼就看着比他矮了不少的季念平，“你怎么在这？”
　　“小舅舅带我来的！”
　　“那小舅舅呢？”
　　“有事忙去了吧…”
　　“哦，那行，那你爱上哪上哪玩去，”说着他就朝谷航瞪了一眼，“这位病人怎么谁都敢跟着跑，你认识这人嘛就跟他厮混，走吧。”
　　谷航撇撇嘴，向季念平投以同情的目光，就跟上大长腿唐医生走了。

　　季念平有些石化，倒不是因为唐清哲——他的表兄弟里就跟唐清哲玩的最好，两个人性格天差地别，不知怎么的就最亲。他只是觉得唐清哲搞不好真的有什么喜欢的人了…

　　检查下来没问题，只是嘱咐，如果有腰酸腰痛的症状要赶紧告诉他。
　　其余的也就是勤于刷牙、远离辐射、增加锻炼。

　　唐清哲没有带他回去，让他自己多运动运动。谷航有的时候都有些困惑，这个人到底是希望还是不希望小宝贝出世？怎么一会科学狂人十分感兴趣各种注意，一会又随它自生自灭佛系生长？
　　他没太在意，只是在考虑搭地铁还是公交回去，他还有五个钢镚，也不知道回不回的去。

　　江季引和他爸朋友见完面就准备去了解一下他家名下的一幢楼——在市区，一直闲置，除了门店有一家卖早饭的。
　　这家卖早饭的生意很好，因为他不是只有早上营业——早饭是很传统的早点，焦圈豆汁，还有火烧卤煮。平时还卖些卤味炸串。但真正王牌的是他们家的炸臭豆腐。不是黑的，是白的，炸完淋上卤汁，那风味堪称一绝。

　　怀了块臭豆腐的谷航自然也惦记起它了。
　　唐医生说过要吃好喝好，臭豆腐就别想了。所以，谷航打算去点份臭豆腐，带回去让唐清哲吃，他就闻闻味儿。

　　所谓冤家路窄，在门口遇上的两人一时都愣住了。
　　“你来买东西？”江季引先开口。
　　谷航点头。
　　江季引挑眉，给他拉了个门，让他先进去。

　　“一份臭豆腐，多加卤汁。”
　　“这很好吃？”江季引问谷航。
　　“嗯！不那么臭，味道还是挺好的。”
　　“我也来一份，多加卤汁。”

　　江季引直接在店里吃，谷航那份打包了。
　　“你不吃？”江季引倒不是关心他，只是看他眼睛都快掉进他碗里了。
　　谷航摇摇头，“不能吃。”眼睛还在盯着江季引的碗。他突然意识到这样说不太好，又补充道，“给同学带的，吃了就太不够意思了。”
　　“那再买一份。”
　　“那太奢侈了！”
　　江季引无所谓，只是不清楚这奢侈在哪。

　　这炸臭豆腐倒不是那么臭，炸过的豆腐外面一层十分酥脆，再蘸上卤汁，味道很好。这一份臭豆腐里还有年糕、火腿肠、菜叶和鸡蛋，料很足，价格也很公道，江季引打算留下它，可以做成这一带的招牌，作老字号宣传。
　　这个地段还不错，但不一定要做成高档的商场，他家旗下不乏这样的，倒是平价一些的商场——可能会让这周遭的居民和消费能力不那么高的学生更中意。
　　他心里有了计划就想要在附近到处逛逛，了解一下附近的交通、居民年龄层、周遭的设施建设、建筑这些。
　　“你一会有事吗？”
　　“没有——”谷航刚意识到这是邀请的前奏，江季引就开口，“那下午一起在这附近逛逛？我请你吃晚饭。”
　　“那个——其实我急着回去给我同学送外卖。”
　　江季引接过他手上的臭豆腐递给店家，“可以外送吧，我可以付外送费。”

　　唐清哲收到臭豆腐的时候带了一个实验室里用的口罩，皱了皱眉，看到外卖上谷航附上的字条：
　　趁热吃！替我吃回本！
　　“啧。”他手上还有手套没办法打电话，就只能先让同学把臭豆腐放去隔壁。

　　在市区，老房子更多见一些，住在这的也普遍是老一辈的原住民，见识了这几十年来的发展。所以他们不一定具有很高的消费能力，甚至他们并不很愿意在自己身上花费太多，更多的是愿意为孩子花销。
　　江季引一路上在四处看，时不时往手机上记些东西，跟谷航根本没有交流——唯二的两次还是尿频谷提出要上厕所。
　　“你是不是前列腺有什么问题？”
　　“你才有问题！”谷航气到翻白眼。说实话，他现在遭这罪绝对有江季引的一部分原因。虽然他并不打算找江季引算账，因为在这件事上，他们俩都有点受害者的意思。男人何苦为难男人对吧…
　　但江季引质疑他的能力就——
　　“我有没有问题你还没体会出来？”
　　谷航记忆突然涌上来了，那羞耻的夜晚，江季引到底拉着他发泄了几回他实在记不清，到最后他已经没有力气反抗了，又痛又累——
　　江季引说完自己也有些尴尬。
　　谷航尴尬地傻笑，思考了几秒，决定先开口缓解一下气氛，但开口就是，“大兄弟，你很棒哦！”
　　江季引甚至想看看他脑子里是不是缺根筋。

　　两人的尴尬持续到了晚饭。晚饭他俩打算在附近一家小炒解决。这小炒店门面不大，人一多，油烟味就散不掉，满屋子的饭菜油香。
　　江季引让谷航点菜，但他进了饭馆就一直想吐。本来白天就没吃什么，这么一吐全是酸水。
　　江季引给他递水让他漱口，他倒好，一股脑全给喝了。江季引只能给他拍背顺顺气。
　　“怎么吐成这样？我带你去医院查一下好吗？”江季引怕谷航还介意之前他说查身体的事情，问的时候还是商量的口吻居多。
　　谷航吐得直不起身，只能勉强地摆摆手，表示不用。
　　老板本来是来招呼的，看人吐成这样也只能在一旁支法子，“哎，媳妇儿，你那会老吐吃的啥来着？”
　　“呆子，我那会吐能跟这一样吗！”老板娘挺着个大肚子，大概有七八个月了。
　　“试试嘛，好像是吃的话梅，哎小伙子，你吃一个试试呗？”
　　江季引接过老板递来的话梅，感激一笑，急急忙忙喂给谷航。
　　谷航含在嘴里倒是不那么想吐了，就是精神还是不太好，人恹恹的。
　　一顿晚饭他也没吃进什么，又怕吃了就吐让人店家难做，索性就没吃几口，就吃了两筷子醋溜白菜，扒拉了两口饭。
　　江季引看在眼里，但也没说什么。

　　谷航是真的累了，刚一上江季引的车就自觉地把书包放下来，靠着窗不动了。
　　江季引把车发动了，又松开了安全带，“我去买瓶水，你喝吗？”
　　谷航没力气说话，就晃了晃头表示不用。
　　江季引下一秒就下了车。
　　附近有超市，他本来拿了两瓶水准备结账，但看谷航状态不怎么样，又转头去拿牛奶。
　　酸奶和纯奶——还是酸奶吧。

　　江季引回到车上的时候，谷航已经侧躺在后座了。他没有喊醒谷航，把买回来的东西放在副驾驶座上，就出发了。
　　谷航醒过来的时候有些迷糊，身上的外套滑下来了有点冷。他应该是在江季引车上，怎么看不到江季引人呢。买个水买了这么久？
　　不一会儿，江季引回来了。
　　“醒了？”
　　“嗯，你买水买了好久。”
　　江季引一愣，随口道，“神仙水。”
　　“诶斯剋吐？”
　　江季引没理他，把手上提的袋子递了给他，“你宿舍是哪个楼？”
　　谷航看着手上热乎乎的炸臭豆腐有些懵，“七号。就前面。”他思考了一会，“我们学校哪有臭豆腐卖？”
　　江季引从后视镜里看他，有点翻白眼，“你说呢？”
　　谷航没明白，就没搭话。但也没吃，唐清哲说了不能吃，忍忍吧，可不能让他儿子吃这玩意儿。他偷瞄了一眼江季引，如果他儿子像江季引，搞不好还是个皮相很不错的小帅哥。

　　“不吃？”
　　“刚醒没胃口，回宿舍再吃。”

　　江季引刚停好车，谷航就把外套丢到一旁，背上小书包准备走人。
　　“外套穿着吧，挺冷的。”
　　谷航本来想拒绝的，但想想何苦为难自己，就套上了。
　　他关上后车门打算跟江季引道个谢走人，还没说话，江季引就从副驾驶座上拿了一个袋子递给他。
　　“说好请你吃晚饭的，你也没吃上什么，赶紧回去吧，今天谢谢你。”
　　“啊——不，不客气。”难道不是我应该谢谢他？谷航接下袋子，目送他驶远，有点摸不着头脑。
　　江季引从后视镜里看那个站在原地的人越变越小，勾了勾嘴角，自己也说不明白也什么想笑。
　　他余光看到车上的那个没有钱的钱包，才想起忘了把钱包还给谷航了。算了，总有机会还给他的。

　　谷航回到宿舍发现已经快九点了，他倒确实有点饿了，可眼下只有炸臭豆腐。他有点纠结，摸着尚且温热的食盒，他安慰自己：唉，难得吃一次嘛，不是说怀孕的时候没吃到想吃的会成为终身遗憾嘛…也许我儿子也好这口呢？不吃臭豆腐就吃年糕嘛，年糕有什么不健康的——

　　那天晚上，好不容易做完实验回宿舍的唐清哲怎么也想不明白，怎么回到宿舍大厅还有一股实验室隔壁的臭豆腐味。

　　谷航第二天醒来才打开了江季引给他的袋子——里面有瓶酸奶还有两袋话梅。
　　这个大兄弟真挺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