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蜜润玉后传---伴龙记》雅笛

41、大婚

　　凝固的瞬间里，我只是看着他的瞳孔。那若是个黑洞，我愿意被吸进去。他拉过我的手，放在他的脸颊上，拂过两道泪痕，来到他的胸口。那是龙特有的缓慢的强有力的心跳。我点点头。

　　他摩挲着我的手掌，拿起来又端详了很久，然后放到他膝盖上，在我掌心写了两个字，“信你。”

　　顷刻间，我的眼泪夺眶而出，冲刷过脸颊，落在他的手背上。他一把将我搂入怀中，吹灭了红烛。

　　黑暗中，我头上一轻，发簪已被拔去，长发飘然落下。伴随一起落下的，还有他的吻。如花雨般，轻轻落在我的发端，眉间，鼻梁，最后来到了唇尖。

　　这些天的委屈和被逼出来的坚强，一下子烟消云散。听着他的心跳，哪怕是在这个举目无亲的陌生世界，我也觉得安心。

　　次日清晨我醒来时，他已经不见了踪影。谁都知道，老爷白天把自己锁在炼丹房里，谁也不见，只有晚上才回来。我白天就去账房数钱算账画图表，日子倒过得惬意。

　　直到有一天，我从账房哼着歌回到后院。推开卧房的门，只见我的“夫君”正坐在床边。他的脸上带着疑惑，“就是今日？”他问道。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一人身穿白色长袍，负手屹立于窗前。那，才是我真正思念的人。

　　我惊呆了。“陛下！”我脱口而出，却不知该说什么。

　　“不错，就是今日。我们这就出发。你留封书信给家人，就说四方游历修仙去了。走之前，在下还要感谢员外这些日子对拙荆的收留之恩。”他看了我一眼，我赶紧向庄员外施了一礼，“多谢！”

　　庄员外点点头，坐到案前，提笔写了一封信，盖上印章，放入信封内。他将笔搁在笔架上，站起身走到我们跟前，长舒一口气，说道，“好了。”

　　只见天帝扬起手掌在我们头顶上划了一道美丽的弧线，下一秒，我们便出现在璇玑宫偏殿的庭院里。

　　一位梳着云鬓的秀美女子从偏殿里走出，先对着天帝行了个礼，“谢过陛下，成全云翘和外子的心愿。”天帝点点头。等那夫妻二人离去，天帝看着我隐藏不住的满脸问号，笑着说，“那庄夫人本就是下凡历劫的云翘仙子。我设了个局，不得不请云翘帮忙，便提前将她带回了天宫。之后我将庄员外的魂魄暂时休眠，并将我的一半魂魄注了进去。”

　　“一半？”我一向对数字敏感，“那另一半呢？”

　　“留在了天宫继续做这天帝。这次出使冥界，我从冥帝那里用五彩灵石换取了他的分身术。这样，我便可以同时在天界和凡间做事，只是法力和灵力都只有一半而已。”

　　“原来如此。那么你变成庄员外是为了我？”

　　“不错。一开始，我只是为了照应你，弄出几个账房先生的缺。想必，你除了这个，也干不了别的。”他露出了一丝调皮的笑意，“我看那个师爷，对你甚是有意。”

　　我有些恼了，伸手在他露出来的手臂上掐了一把，却发现他的手臂已经瘦得几乎皮包骨头。“怎么这么瘦了？”我心疼地揉了揉那手臂。

　　“无妨。娘子的力气颇有长进，不如进到内室，替为夫我按摩片刻。我脑壳疼，肩酸、背痛、腿也累得抬不起来。”他撅了撅嘴，做出一副可怜状。天哪！他居然向我撅嘴？确定这不是彦佑扮的？我又捏了捏他的脸。“你真不是彦佑？”

　　他举起手臂，亮出了手腕上的人鱼泪。“我有这个！”

　　我笑笑，摇了摇头，“不作数。上次彦佑偷的，就是这个。”

　　他又从怀里掏出龙鳞，“这个呢？”

　　我又笑，“万一又被邝露偷了呢？”

　　掩饰不住的笑意在他脸上蔓延开来，“那你在凡间缘何信了我？”

　　我翻了个白眼，“邝露人美心地好，嫁于她，甚好。”他被我激得，一下子抱起我，迈着大步进了寝殿。“来来来，我倒要让你看看这个我、到底是不是我！”

　　一时间，我们的欢声笑语充满了璇玑宫，让这高贵清冷的宫殿顿时充满了生气。他躺在我的身侧，很自然地褪去了上身的衣物。那块巨大的龙鳞疤痕赫然呈现在我眼前。

　　“如假包换。”他指着这疤痕，眼中满是狡黠，再没有了一丝对于那段不堪过往的幽怨。我用手指点了一下他英挺的鼻尖，“夫君是向我撒娇么？趴下！”说完，将他翻了过去，为他的背上推了些花界自产的橄榄油，开始按摩。没几下他就昏昏欲睡。我还在继续问呢，“你缘何来到我的院子？”

　　他只好闭着眼睛继续说，“你那日去找锦觅，过于心急了。我若能看到，那仇家也一定能看到。我邀你过去唱曲，你若是应了，便可保你平安。结果，你不领情。我眼见你头上戴着我送你的发簪，想着再不济那发簪带着我的平安咒，那仇家也奈何不了你。果然第二日，他们就动了手。”

　　“这么神奇？”我摘下那簪子，仔细查看。他从我手里夺走去，说道：“这平安咒被用过了，便失了效。让我再为你上个咒。”说完，坐了起来，对着这簪子施起了法术。没过多久，他的鼻间冒出了汗珠，一股热气从他的头顶升腾起来。当他将簪子交于我手时，身体竟晃了两晃。

　　我扶住他，说道：“你不要在我身上浪费灵力了。保重身体先。趴好了，我继续给你按摩。”

　　“我是怕，若再有人害你，你可以藉此躲过一劫。”

　　“那你就时时刻刻守着我、别再让人害我了吧。”

　　他反手一把抓住我在他背上按摩的手，“玫儿，你有没有想过，抛下所有，去那凡间与我做一世的夫妻？”

　　我怔怔地望着他，不说话。他苦笑了两下，摇了摇头说道，“是啊，你放不下你的孩子，正如我放不下我的子民。”

　　我心一酸，将这个沉重的话题重定向了一下，说道：“我们不是已在凡间做了夫妻？这个在天界还作数么？”

　　“当然作数。我要给你一个天界的大礼，我要给你天后之位，我要你作为天后接受子民的朝拜。可好？”

　　我知道他要给我最隆重的礼遇，以洗刷我曾经遭受的耻辱。其实这些对我来说都不重要。我只要一件东西，那便是--- 他的信任。而我已经有了，也许根本从未失去过。可既然他要将这个仪式送给我，我当然不能拂了他的好意。于是我郑重地点点头，又想起一件事，“那老君怎么办？”

　　他冷笑，“你可知你我凡间成亲那日，老君让我看着你拜堂。我假装心灰意冷拂袖而去，心里却是快活得很。那老君，已被我软禁起来。”

　　我大惊，“那案子，你可是查出了眉目？”

　　“玫儿，你可知为何我在今日让你和庄员外来到天界？那是因为我已向天下人昭告了你的清白。”

　　我喜出望外，使劲地捶向他的背。“你怎么不早说！还卖了这么一大段关子！”

　　他哎呦叫痛，直到我换用稍轻柔的推法，他方才继续说下去，“我查了那位风行大将军。他之前在跟妖界的战事中立过功，被调去巡守边疆。可是他有个贪图女色的恶习，曾因此被军纪惩戒过一次，不知为何案子不了了之了。不过，”他言语里带着一股肃杀之意，“他既是这样的本性，难免会再犯。我派人盯着他，果不其然，你刚刚下凡间，他便对一位流萤精灵意图不轨，被当场抓获。此时瓢三郎的母亲前来喊冤，说是之前被风行胁迫，在你百花宫寝殿内偷取了书稿，害你被捕。”

　　“这个女人倒很懂得见风使舵啊。”我心里又涌出极厌恶的情绪。

　　“其实，若不是太上老君，他们也不会给你套上这个罪名。风行只是顺着老君的意思罢了。说到风行，他可曾伤到你？”

　　“他的确想要侵犯我，可是你的女人不是吃素的。我打到他吃痛。”我添油加醋地夸耀自己的战绩，“他没得逞。”

　　“话虽这么说，你脸上的伤疤也是过了数月才完全褪去的。”他伸手拂过我的脸颊。眼中的怜惜，是世间最美的佳酿。顷刻间，我竟醉了。

　　我伏上他胸口，他的心跳是极美的背景音乐。“锁妖塔那夜，我以为是跟你。我以为那个你是真的，直到。。。”

　　他搂紧了我，“不要说了。是我大意了，让你蒙受不白之冤，受到如此奇耻大辱。我当夜就感受到了穷奇蛊惑留下的痕迹。别人不知道，但是当年锦觅被穷奇蛊惑时，穷奇留下了一丝独特的灵气残余，与普通的灵气不同，是被怨灵扭曲后的产物。你和星官，都被人陷害了。原谅我，当时没有揭穿，是为了将计就计，演了一出苦肉计，为的就是抓住背后的主谋。”

　　“主谋便是老君？”

　　“风行嘴很紧，我上了刑，他才招供。是他自己进入锁妖塔，将穷奇从镇魂鼎放了出来。他作为大将军，的确有足够灵力和法力启动镇魂鼎。只是，穷奇为何要听从他的要求去蛊惑你和星官？我继续逼问，他才说是老君主谋。他说，老君就是要除掉你，恢复天界原先的样子。”

　　“果然是老君！”我气得牙根痒痒的，“那老君呢？他怎么说？”

　　“他自然矢口否认。那日当着我的面，他浑身发抖，发重誓绝不会做出如此下作之事。老君这数百万年来，明面上是没有做过坏事。但他是直接受益者，动机如此明显，他很难辩驳。你来之前，我已昭告天下，还你和星官清白，并将老君软禁起来。至少在大事成就之前，他再也掀不起波澜。”

　　“‘大事’，你是说灵核？”我的眼睛一亮。他点点头，说道，“太乙真人已快要将穷奇和怨灵的魂魄完全分开了。便是这几天的事。这之后，我和你便可以穿过你所说的那‘虫洞’去往地球。”他看着我，眼睛里闪着诚恳的光芒。他握住我的手，“我今天就叫人去安排，二日后我们大婚。获取灵核当天，我就随你到地球去。如何？”这是梦么？我点点头，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神仙的日子可以很悠闲，也可以很高效。天帝一声令下，整个天界立刻张灯结彩，以最高规格换上了喜庆的装饰。这一天，我的玉儿身穿上他的本色--银白色的新郎礼服。而我的洁白婚纱，是紫霞仙子特意为我用最纯净的白云编织而成。各大湖的民众献上了几千颗白色珍珠点缀在裙摆上，使之闪耀出柔和却又圣洁的光芒。

　　伴郎伴娘们左右各坐了一排，左边是彦佑、鲤儿和瓢三郎；右边乐寻、紫霞和邝露。尊席上坐着斗姆元君和东华帝君。旭凤也来了，身边却没有锦觅。敬酒时，天帝问起，“怎地你一人来了？”旭凤只淡淡说了句，“堂樾又要有弟弟妹妹了。”满堂的贺喜之言不绝于耳，大家纷赞这是天家双喜临门。

　　曲终人散后，我俩执手回到寂静的璇玑宫，这个他曾经抛下自尊苦苦求爱的地方。如今，他再也不需要卑微到尘埃里。爱，原本就是彼此的成全。

　　“再唱一曲吧。”他说。蜡烛的火焰在他眼里闪动。

　　“就勇敢去爱，不去管别人怎么看。
　　哪怕山高、路远水长，初心还在。
　　就勇敢去爱，不山崩地裂不痛快。
　　穿过宇宙找到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