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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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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同玄光他们说好再在云州停留一段时日后,他们便各自散了去。
我在房里歇了两个时辰,眼见着就快到中午了,我正琢磨着全真派会弄些什么吃的招待我们,这时房门就被敲响了。
一个圆乎乎的小道童探着脑袋往房间里看,当终于寻到我时,小道童眼睛一亮,歪了歪头就喊:“江……”
我亦是眼睛一亮,没等他说完就抢了话:“可是可以用午饭了?”
小道童一愣,似是没料到我会问他这个,我也就知道他来找我肯定不是为了吃饭一事,想了想又问:“可是罗兄回来了?”
小道童立刻点头:“大师兄让几位道友去前厅说话。”
想必是要商谈风随逸一事,我应了声“好”,那小道童一边看着我不紧不慢地站起身往房门口走,一边高兴地说:“唔,午饭马上就可以吃了,今天中午好像有鱼肉吃呢。”
说完,好似还咽了咽口水。
我不由好奇,就问:“你们派里的鱼肉很好吃?”
小道童脸一红:“没有没有,只是我喜欢吃鱼肉,啊,不是不是,我们派里的鱼肉也很好吃。”
这小道童急急的模样十分可爱,让我想起阿洄小的时候,于是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小道童的头,小道童被摸了,也一动不动,只偷偷拿眼睛看我,乖得很。
若是放在早些年,遇到这么个叫我生出喜爱之心的孩子,我怕是会收做徒弟了。
我笑着叫他先去玩儿,随后就出了房门,玄光他们依次住在我右手边,我正要往他们那儿去,却看见一人从我左边的房间里走了出来。
那人主动向我打招呼:“江兄。”
这还是自我与他在云州遇见后,他头一回唤我,他叫我“江兄”,初听见这声称呼我还有些不大能反应得过来,我习惯了他喊我“师父”。
我对外声称我姓江,却不是江一秋的江,而是江琅的江,从前我偶尔出宫,便易成另一副容貌,兼之化用江琅之名,不过我出宫次数少之又少,故而江琅一名并不似江一秋一般人人喊打,知之者甚少。
我眯着眼睛一瞧,假装惊讶:“原来是萧兄。”
大徒弟朝我走过来,微微笑着的模样让人如沐春风,只见他走近我,不等我开口便是一句:“江兄为何冒充清屿宗弟子?”
他依旧笑着,跟平日里的谦谦君子样儿并无二致,便是说话的语气也是一贯的温和,声音不高不低,仿佛那句话也只是随口说出,我却分明觉得他的声音冷得很。
我假装听不出,继续惊讶:“萧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萧渠却似乎不欲和我兜圈子,只用一句话就毫不留情地戳破了我的谎话,他说:“我曾在清屿宗待过一些年。”
只说待了些年,竟是连曾为清屿宗弟子一事都不愿意提及了。
他目光沉沉地看向我,我也看向他,索性承认了:“嗯,我确实不是清屿宗弟子。”
“不过除了你,不会再有其他人知道,你要是想叫清屿宗的人来戳穿我,那就等他们来了再说,而你也用不着多管这闲事。”
我的言下之意:你能把我怎么样?
大约是我说得太过嚣张,甫一说完,便感觉脖子下面陡然一凉,我僵着脖子目光下移,只见一把剑抵在了我喉咙口。
“……”
我错了。
我不该这般嚣张挑衅的。
我在心里飞快盘算着若是我现在喊救命,玄光能不能赶过来救我,不过我觉着十成十是没可能的,萧渠的一身本领我再清楚不过,他或许打不过玄光,但赶在玄光来前将我杀了却是易如反掌。
如此紧急情势,皆因我的几句话造成,我深深懊悔着。
我只感觉那寒剑又往我的皮肉上贴近了一分,我急忙往后躲了躲,若是那剑刃再靠过来……万事休矣!
我躲剑,剑逼近我,一厘又一厘,终于……
“江道友?”远处传来一声软软的童音。
我心中一喜,是那小道童。
果然是我看中的人,竟是救我于危难之中!
喉咙口的剑终于移开,萧渠收了剑,最后警告似的留下一句“阁下自重”,便转过身,微微笑着离去了。
我忽然想同他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觉心绪万分复杂,我最终还是没有出口留下他。
“江道友与萧道友关系很好呢。”小道童跑了过来。
方才,萧渠拿剑抵着我的喉咙,却是背对着小道童的,是以小道童并未看清刚刚的真实情况,只以为我俩靠得极近是因为关系很好。
我随手搭上他的发顶,捋了两把:“大概是吧。”
曾经的师徒,现在的……比较微妙的一种关系。
我又问:“你怎么又来了?”
小道童捂着头顶,不再让我摸他已经被我捋得乱蓬蓬的头发,嘴角往下一拉,失落着说:“我刚刚去厨房看了,今天不吃鱼呢。”
“……”
“不过还有许多好吃的。”转瞬间又变得高兴了。
“……”我瞥一眼他滚圆滚圆的脸蛋儿,身子虽算不得多胖,却也隐隐有发胖的迹象了,再这么爱吃,怎生得了?
这时候瞧着可爱得很,以后可莫长成个胖墩儿才好。
我心生警惕,便仔细叮嘱小道童要克制口腹之欲,勤于练武,诸如此类,想叫他认识到保持好身材的重要性,小道童也不知听不听得懂,反正我说一句,他就点一下脑袋。
我叹道,都说王春阳如何如何,怎收了这么个傻乎乎的小徒弟!
过了会儿,玄光他们许是听到了门外的动静,都各自出来了,我便叫上他们一块儿往前厅去。
去的路上,我还在想着方才萧渠的言行态度,他大约是以为我要借清屿宗名头行些恶事,故而对我冷言相对,连惯常的温和口吻也懒得伪装。
三个小子叛出师门时,我倒不觉得有什么,此时此刻却莫名地心绪复杂。
我是知道的,他们离开各有缘由,却并不意味着就是背叛了清屿宗,实际上,他们对清屿宗的感情并不比任何人浅,而萧渠,尽管不再以清屿宗人自称,至今也没有改变对清屿宗的维护。
而我却好似因为他们的离开,觉得盖越受到了背叛,为他觉得不值,因而一直有意无意地针对着萧渠,这会儿静下心来仔细想想,倒是我小心眼儿了。
说起来从前的我也不是这样一个人,也不曾对什么人对什么事在意过,活得无欲无求,只管快活安逸就够了,哪知一沾染上盖越,就好似心性大变了一般。
祸也?福也?
命也。
来到前厅,罗朝法跟风鸣派的人已经在里面等着了,哦,萧渠也在。
我直奔主题,问道:“罗兄,可有发现什么?”
罗朝法摇头:“凶手是直接一掌击穿随逸的胸膛,此手法颇为狠毒,习得此法的人虽不多,却也不少,若想按照此条线索查寻,只怕不会容易,而其他的,除了那个鬼火图形,凶手再未留下其余线索。”
追邈在一旁哼笑:“要是这样,岂不是只能认定凶手是魔宫的人?反正也查不到其他人。”
罗朝法道:“暂且不会妄下此结论,还是要继续查下去。”
他又问风栖栖:“风姑娘,随逸这些日子都与何人在交往?可曾得罪过什么人?”
那风栖栖嘴巴一张,就往阿岭那边看去,结果被阿岭的冷眼一扫,也不敢再胡说了,只规规矩矩地说:“三哥与二师伯先来了云州城,跟哪些人在交往我并不知道。”
梁森道:“随逸这阵子都跟我在一处,倒不曾得罪什么人,不过他私底下是否做了什么,我也不清楚。”
罗朝法又问了遍其他人,这段时日里有没有与风随逸接触过或是发现他有什么异常,依旧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萧渠站在边上,自始至终不发一语,明明是一副事不关已看热闹的德性,在旁人眼里却觉得他极为关注此事,于是对他生出了更多好感。
我听着罗朝法一一询问,心里却想到,风随逸死前那天晚上,萧渠有去客栈找过风随逸,他现在却只字不提那事,到底是不想招惹麻烦上身还是在隐瞒什么?
问了半天,事情没任何进展,已经到了中午,罗朝法索性不再问了,招呼众人去吃饭。
我慢吞吞走在最后,又理了下现在的情况。
虽说我已经不再是盖越,但我到底以盖越的身份活过,那二十年的师徒情谊并不是假的。
我这四个徒弟,性格迥异,阿洄爱黏着我,一步不离,我也最惯他,封宿成日恍恍惚惚的,双目无神,对万事不上心,有些像从前的我。
桥生勤奋,最没有心眼儿,还有些缺心眼儿,不过他确也承袭了盖越的侠义之风,而萧渠,他作为大师兄,面白心黑,虽总是一副温和无害的模样,那三个却总是怕他,由他来监督他们练武,我再放心不过。
尽管现在我已不再是盖越,也不想将真实身份透露给他们,但与他们交恶,实非我所愿,萧渠这边,我已走错了几步,现在弥补不知还来不来得及。
于是我上前几步,走至他边上,低声道:“我与你师父是故友,断不会借清屿宗的名号行不轨之事,你尽管放心。”
我不再多言语,说完这句就越过他,追上了玄光他们。
吃饭时,我又想起了风随逸的死,我虽然怀疑萧渠为何不说出他曾去找过风随逸的事,却不认为是他杀了风随逸,风随逸死在半夜,那时萧渠已经离开了好几个时辰,虽然并不能排除他之后再次潜入了客栈的可能,但我还是觉得不会是他。
而且,我在风随逸的房间里闻见了一股熏香气,那香气我再熟悉不过,是阿洄身上的,也只有他身上才会有,所以,不管风随逸是谁杀的,在萧渠离开以后,阿洄肯定也进过那房间。
一个萧渠不算,现在又添了个阿洄,事情的发展倒也有趣。
随后我又想起来,凶手不仅给风随逸破了膛,连他的命根子也一块儿收拾了,如此看来,想必凶手是知道风随逸易容诱骗女子一事了,但凶手却不将此事公之于众,好叫人知道风随逸的畜生行径,那么,这凶手杀人的目的就不在于报仇。
如果我猜得不错,凶手之所以多此一举剁了风随逸的命根子,就是想借此事来要挟风鸣派的人不准追查下去,若是到时候惹恼了他,他将此事全部抖落出来,风鸣派名誉扫地,便不是闹着玩儿的了。
思及此,我便抬起头,“唔”了一声,做出副好似突然想起件事的样子:“凶手杀人便杀人,何故对风兄下如此狠手?哦,我指的不是胸前那一掌。”
正在吃饭的男人们闻见我的话,不约而同地停下筷子,脸色忽然间变得难看至极,就是阿岭跟婆婆两个女人也对我怒目而视。
唯有不知真相的小道童吃得很香。
我这才意识到在饭桌上提起这个话题很是不妥,毕竟风随逸死后的惨状大伙儿都看见了,下身给剥光了,那两腿之间,鲜血横流,凄惨无比,这对于男人们而言,光是想想便觉痛苦万分,更别提另外的恶心了。
罗朝法轻咳一声:“江兄,饭后再谈,饭后再谈。”
我急忙赔罪:“是我失言了,希望不曾搅了大家的食欲。”
我假装低头吃饭,目光却往风鸣派一众人脸上看去,那些个人中,神色不一,或为风随逸之死而悲痛,或因想到那凄惨的死状而了无食欲,唯独梁森,他的神情不同于其他人,复杂中带了些凝重,似乎是下了某个决定。
如此,我的猜测应该是没错了。
果然,之后几天,罗朝法与风鸣派追查凶手的动作渐渐停了下来,那位风姑娘倒是急火火地想为她三哥报仇,却被梁森给劝阻住了,只说都交给他跟罗朝法来查,至于到底查没查,只怕他们是不敢摸着他们自己的良心说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