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亲手奶大的徒弟一剑刺死之后》阿诀

46、第四十六章

　　萧渠的这一番话，立刻将阿洄捧上了一个全新的高度，阿洄从在妖女身边打下手的狗腿子变成了忍辱负重委曲求全的可怜少年，这前后的形象可以算得上是天差地别了，一个人人喊打，一个却是会被给予敬重与同情的。

　　而众人似乎也都信了，男人们坚强些，只是发出数声叹息，再表露些同情之色，但女人们的心到底柔软些，尤其阿洄又生得清秀可人，光是看着就容易叫女人们生出怜爱之心来，她们听闻萧渠的话，已是抽泣了起来。

　　只我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他们怎么就都信了萧渠的鬼话，若较起真儿来，那一番话无论是哪一句单拎出来，都可以算得上漏洞百出了，可偏偏没一个人提出质疑的，不，其实也不是没有人，只是那些质疑的声音太小，且皆被一声声抽泣给淹没了。

　　方才钟秀组中胜出的那位玉岚姑娘，一身墨玉色劲装，乌发高高束起，在场上飒爽英姿，出手也利落果断，不输任何儿郎，显然一代女侠风范，此时她却不知从哪儿摸出张绣帕来，捂上哭得通红如兔子眼的双目，呜呜地哭了起来，上气不接下气。

　　我再往四下看了看，姑娘们多数都如玉岚姑娘一般，双目通红，眸中带着水光，泪盈盈的，脸上湿漉漉一片。

　　那顾清音倒是好些，没哭没红眼，只是面上有些扭曲，她一面轻抚着哭倒在她怀里的金铃铛姑娘，一面破口大骂：“阮鸿羽这个贱蹄子！看我日后逮到她不给她剥皮抽筋……”

　　后面还有数句不堪入耳的脏话，我实在没好意思听下去。

　　总之，原本险些演变成砍杀阿洄的紧张局面已尽数被萧渠简单的一番话轻松化解了去，场外的气氛已变成对阮鸿羽的一致追讨，多少人义愤填膺地表示，不杀阮鸿羽，誓不为人！

　　看着他们这般似要吃人的模样，我心有戚戚，也不知他们曾经要追讨我九渊宫时，是不是也发了此等毒誓，真叫人害怕。

　　我正觉心慌慌，忽听见一阵车轱辘在地上滚动的声音自我身边经过，余光一扫，看见一辆木轮椅停在了我身侧不远，再一抬头，木轮椅上坐了个身形瘦削的少年。

　　少年看着与阿洄差不多年纪，我并不认识，不过看其身着全真派的道服，又是坐在木轮椅上，想必腿脚有些不好使唤了。

　　此情此景，上回在大街上那两位全真派的小弟子的血泪控诉立刻跃入我的心头，若是没有记错，这少年大约就是那位被阮鸿羽辣手摧花的可怜孩子了。

　　原来他今天也是来了的，那日听那两位小弟子说，可怜的师兄被阮鸿羽挑断了手筋脚筋扔出了艳姝宫，被救回来后便整日瘫卧在床形同废人，一心想轻生了去求个解脱。

　　阿岭去给他诊治了几回，说是能治好，就是要费些时日，师兄手脚断了也有一阵子了，想要痊愈，没个半年一年是不可能的。

　　看他这会儿还坐在木轮椅上，应当是还没好利索，不过较之瘫卧在床的情况已是好太多，或许也正是因着有了痊愈的希望，师兄才又有了求生的意志罢，今天还有心情出来放放风，看看比试。

　　这不也挺好？何必成日想不开。

　　少年师兄双手搭着木轮椅两边的把手上，瘦削的上身坐直，双唇紧抿，双眼望向前方的死斗场，眼神放空，我留意到他的目光似乎一直紧紧追随着阿洄，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想若不是萧渠说了那些话，以师兄对阮鸿羽的恨意，此刻必然已经冲过去与阿洄拼命了，即使站不起来，怕是爬也要爬过去的。幸得有萧渠在，方阻止了这等场面的发生，真是多亏了有他在。

　　而坐在木轮椅上的师兄依旧看着死斗场上的决斗，除了一双眼睛，其余部位一动不动，面上也无任何表情，好似一木桩子，整个人了无生气。

　　我原本还在想着他到底要看多久，这般看着阿洄又是为何？却忽然瞧见他眼中蓦地溢出了水光来，须臾，两行清泪顺颊而下。

　　一个少年郎，哭了。

　　我被他这忽如其来的流泪给吓了一跳，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这怎么就哭了？

　　我立刻向旁边的一位姑娘借了张帕子来，递给师兄：“莫哭莫哭，快擦擦罢。”

　　师兄终于动了，他接过了帕子，却不是将其覆上眼睛去把眼泪擦干净了，只是拿在手上一动不动。

　　他眼眶里涌出的泪水愈来愈多，不消片刻，便已湿了整张面颊。

　　除了阿洄，我哪里还见过别的大男人哭过，给他帕子他也不擦，只顾着哭，这叫我可如何是好？

　　我暗自心急，绞尽脑汁想着办法该怎么安慰安慰师兄，却见师兄在无声地流了数行眼泪后，蓦然开了口，道出一句：“我不如他。”

　　师兄说话时，眼睛一直不曾离开阿洄身上，他口中的“他”定然指的也是阿洄了。

　　“……”

　　他说他不如阿洄……

　　是我想的那个意思么？应当是的罢。可，那不过是萧渠编出来诓人的鬼话啊，师兄你信就信了，怎么还有感而发，拿自己去跟阿洄比？

　　我觉得我似乎有必要向师兄说明些什么，只是尚不等我开口，师兄便又看着阿洄喃喃道：“同样的遭遇，他能顾全大局忍辱负重，我却一心想要寻死，差别何等之大！是我错了，是我错了……”

　　不知何时站到木轮椅后的全真派小弟子点头道：“正是如此，师兄你千不该万不该生了轻生的念头，还望师兄日后莫再像从前一般颓废萎靡，一定要振作起来！岑姑娘也说了，师兄的手脚都是能治好的，等以后师兄好了，我们便一同杀去艳姝宫，杀了那妖女报仇！”

　　小弟子一番话道完，少年师兄早已泣不成声。

　　“……”

　　我在边上看着听着，想了想，还是不说了罢，师兄已是够可怜的了，如今能够将阿洄作为精神支柱，好不容易重新燃起了生的意志，我不该再去打击他了，与其同他说清楚，倒不如就让他这么……误会下去好了。

　　如此，也算阿洄做了一桩好事，虽然他并不知道就是了。

　　这边，师兄在小弟子的劝慰之下，终于用帕子擦干了眼泪，再观场上，阿洄与桥生一心沉迷于决斗，丝毫不知场外发生了什么怎么惊天动地的事。

　　不同于决斗一开始时，阿洄与桥生是互攻互防，此刻，阿洄已不再对桥生做出任何攻击，他自身甚至连防御也弃了，只默默承受着桥生步步紧逼的攻势。

　　桥生自不会看不出来，我远远地看见他神情愈发紧绷，嘴唇动了动，似在与阿洄说些什么，阿洄却不做回应，始终保持着不攻不防的状态，桥生见他如此，也不再多说，沉默着挥起剑往他身上攻去。

　　剑刃锋利，剑风凌厉凛冽，不过数个回合下来，阿洄身上那身原本干干净净的衣裳现今已是褴褛不堪，血迹斑斑，再这般下去，桥生若不收手，阿洄迟早会死。

　　我快要为这二人操碎了心，真想就这么什么也不管，利落地转身而去，如果我真能狠得下这心来。

　　我长叹一声，回头叫来遥锋与玄光两个，让他们前去阻止阿洄与桥生，二人应下，飞身跃入死斗场中。遥锋拉住阿洄，玄光按着桥生，想将二人分开，只二人早已打得红眼，哪里愿意跟他们走，手中的剑依旧挥动着。

　　遥锋摁住阿洄的肩膀，一把夺过他的剑扔下场来，偏逢我往前走了数步，已十分之靠近他们四人，只见那剑直直往我头顶飞来，情急之下，我立刻往旁边闪过，那剑却好巧不巧自我面上擦过，剑刃划开我的剑，血气弥漫。

　　就在这个当口，阿洄似是感觉到了什么，偏过头往我这里看来，桥生亦如此，玄光趁此机会欲去夺桥生手中剑，哪知桥生下意识地一个倾身，再回头那剑已是没入阿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