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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二十七章 ...

  •   见从桥生之口实在问不出什么了,又捉摸不透他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众人这才息了声音,没再缠着桥生继续追问。此时比试已经结束,到了该散场的时候了,他们用着自以为熟稔的语气同桥生道了别,又问了桥生这几日的住处,方才依次离开。

      待人都走得差不多了,罗朝法才笑着上前来问:“桥生,江兄,你们可还与我们一道回去?”

      方才旁人围着桥生打听时,他一直站在外围不声不语,仿佛对沧风逐月剑与冰禅玉没有丝毫兴趣,假使他这会儿能够继续维持刚刚那样的态度,我或许还会真信了他。

      桥生回道:“罗兄你们先走吧。”

      “几位还有事?”

      桥生坦然正色:“嗯,有事。”

      “……”这已是桥生在今日说的第三句谎话了。

      罗朝法得了这么个回答,也不好继续追问是有什么事,只能先带着全真派的人走了,于是,空旷辽阔的白雁山下,只剩下孤零零的我们几人。

      所有人一走,我立刻看向桥生,痛心疾首道:“桥生,你变了。”

      桥生茫然:“前辈,这话何从说起?”

      “你之前不是这样的。”

      他继续茫然。

      我道:“白日昭昭,桥生保证,方才所言绝无一句虚假。”

      桥生一愣,随即脸上浮上了些许薄红,他罕见地露出了一种叫作“难为情”的表情,半低着头道:“前辈说过不能叫冰禅玉被别人发现,而且若让别人知道冰禅玉在前辈手上,必然会给前辈带来麻烦,我念及这个,就……说了一次谎话。”

      “……”你何止说了一次啊。

      我叫他抬起头:“既然知道会惹来麻烦,你一开始就不该说破逍遥侠与清屿宗的关系。”

      桥生却道:“此次我们来云州参加试武大会,为的就是扬名清屿宗,这是师祖与师父的宏愿,而清屿宗是师祖所创,若是隐瞒了这个,对师祖不敬不说,我们做的这一切也便没了意义。”

      他说的这些我都无可反驳,既然他有自己的想法,我便不再多说,只是问:“那你可想好了清屿宗往后会面临什么?你又该如何面对?”

      桥生再一次实诚地摇了摇头。

      我:“……”

      他道:“方才同罗兄说有事,也是为了留在此处同师叔师弟们说一下有关冰禅玉的事,再与他们商量一下对策。”

      我“嗯”了声:“那你同他们说罢,说完了你们就先回去。”

      此时,夕阳将落,多情的余晖笼罩着整座白雁山,山上残阳如血,山下一层朦胧的黄,人群散去,不复白日时候的喧哗,沉寂之下的白雁山多了几分清冷肃穆。

      桥生又问:“前辈不走么?”

      我摇头:“白雁山外不远的地方就是白石林了,我去看看你师父。”

      自从来到云州,即便已经知道了阿洄将盖越葬在何处,我也一直不曾去看看他的坟墓,上回桥生同顾香他们去祭拜盖越,喊我一同去,我也推了,只想着哪一日独自一人去看看他。

      恰好试武大会的场地定在白雁山,而白雁山又与白石林相距不远,大会开始的前一日我就想好到时候去看看盖越。

      我同桥生说好以后,反方向往白石林走去。走了约莫有一刻钟,才到了白石林外,不消走近,远远地就能看见林子外面堆着几座小丘,桥生说盖越的坟在白石林的最东边,我直接往东走,一直走到最东边,坟,我没见着,我见到了一个人。

      那人挡在坟前,静然伫立,我只看了一眼那浅色的背影,便将人认了出来。

      是阿洄。

      我一时间停在那里,不知是上前去还是暂时离开,等阿洄走了我再过来。

      我有些不想面对阿洄,倒也并非怪他杀了我,而是隐隐约约有一种直觉,在他面前,我迟早会露馅儿。

      那日夜里,他与萧渠在院中说话,路过我窗前时,他往我那儿看了一眼,这其中有两种可能,一是他发觉了有人在暗中偷看他们,二则是他发现了“我”,一般来说,都会认为是前一种可能,可我分明觉得阿洄之所以会看我一眼,是因为他感觉到了“我”的气息。

      就好比我会因为在风随逸房间里闻到熏香气而知道阿洄曾去过那儿,阿洄必然也可以根据此觉察出我,而他向来就对气味敏感,尤其是对我的气味,因他惯用的熏香里就融入了我的血。

      我的,不是盖越的。

      都说我最疼阿洄,我疼他也不是没有缘由的,他年纪最小倒不是主要的,装乖卖巧亦是其次。我疼他,主要是心疼他,说心疼其实也不准确,我冷情冷心惯了,没什么心不心疼这种情绪,如果非要说,或许是我觉得他太可怜了罢。

      我第一次见到阿洄时,他还只是个吃奶的奶娃娃,爱笑爱哭,还爱闹腾,同寻常的娃娃没什么区别,他本该就这样平平安安地长大,只是在他六岁那一年发生了一件事。

      那天夜里,我早早就歇下了,正是半梦半醒之间,忽然封宿跑进了我屋子里把我摇醒,他说阿洄头疼,疼得都哭了,我忙起身去看阿洄,果真如封宿所说,阿洄捂着头在床上来回打滚,边滚便哭着喊:“疼,疼……”

      我抱着他去山下找大夫,大夫却查不出病因,给他吃了药也不见好,阿洄就一直哭,哭到次日早上时,他忽然不哭了,坐起来说了声“不疼了”,就跟好了似的,我当时着实松了口气,只是没过半个月,一天夜里他又疼了起来,那之后,这头疼就再也没好过,从隔几日犯一次变成了夜夜都头疼。

      我当时甚至已经打算带着阿洄回九渊宫,让阿岭帮着看看,只是我尚未出发,萧渠便与我讲了一件关于阿洄身世的事。

      萧渠说,阿洄全家人是被一伙盗匪活活烧死的,当时盖越恰好路过那里,杀了那群盗匪后,在漫天火光中救下了幸存的阿洄,萧渠怀疑阿洄的病与这有关。

      我那时虽是进了盖越的身体,却不曾拥有他的记忆,自然不可能记得阿洄的事,也不会将阿洄的头疼与他的身世联系在一起,而经萧渠这一说,我方想起来,阿洄头疼时似乎一直哭着说他看到了火,漫天的大火。

      阿洄夜夜头疼得睡不着觉,原本他是与封宿睡在一间屋,但他如今这样,我实在放心不下,也为了不打搅封宿的睡眠,便将阿洄抱进了我屋里,夜里哄着他睡。

      此后又去找大夫开了好几副安神助眠的药方并买来不少安神香,每回睡觉前,先叫阿洄喝下药,再在房里点上安神香,只是效果依旧不佳,他仍是夜夜疼得睡不着。

      他那时虽才六岁,却也已经开始懂事,恐我担心他或因他而睡不好觉,疼了也硬生生忍着熬着,不再同前几回那样叫喊,只是我又哪里不知道他的难受?

      就在我与阿洄日日夜夜都处在这种摆脱不掉的煎熬之中的时刻,我想到了被我放在密室棺木里躺尸的我的身体。

      我年幼时中过一种奇毒,险些因此丧命,若不是我爹带着我去百花谷找到了韦药王,我只怕早在数十年前就去地底下见阎王了,自然也就不会再有后来的这些事。

      而韦药王原本是救不了我的,只是在将死马当活马医的情况之下,我在吃了就连韦药王也叫不出名字的多味药之后,最后竟是活了下来。

      活下来的同时,我的体质连同我体内的血都发生了变化,韦药王曾取了我的几滴血给他养的那些猫猫狗狗服下,随后就发现那些猫猫狗狗在食用了我的血之后,瞬间就倒在了地上,没死,只是睡着了。

      我忆及这个,在听着阿洄又一次在半夜里因害怕吵醒了我而生生忍着发出艰难喘息后,次日一早我就去了密室,取了我身上的一滴血,滴在了那些安神香中。待到夜里点燃时,连日以来都不曾阖过眼的阿洄竟是安安稳稳睡了一觉。

      再后来,安神香换成了我自制的熏香,里面的血从不曾少过,尽管到后来我的血对阿洄的作用已是不大,但阿洄确确实实是闻了融有我血气的熏香十多年。

      由此,他在一瞬间识别出我的气息也并非难事,甚至可以说是轻而易举。

      而接下来的情况确也证明了我的猜测。

      我迟疑许久,终是决定先离开,等下次比试那日再来祭拜盖越,只是未等我转身离去,阿洄便先转过了身。

      如果换作是旁人,看到有人来,仅仅是看一眼便会移开视线,只是阿洄却没有,他直直看向我,眼底漆黑一片。

      我不动,他也不动。

      我动了,他依然不动。

      他只是一直一直盯着我,目光沉沉。

      我被他盯得头皮发麻,暗自直呼不妙,我内心焦急,面上却不敢露出丝毫异样,先是状若无意地移开目光往四周瞥了几眼,随后强自镇定地转过身来背向他,想在他未做出任何反应之前离开这里。

      我抬起脚,往前迈了一步,却在这时,远远地,我看见一人朝我走来。

      那人一身似白非白,似青非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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