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华》一颗松儿

7、寿辰

　　青华百无聊赖地投出一枚石子，落在水池里惊起一圈圈涟漪，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青华在句芒宫里已经呆了三日，这三日她都没有去后土宫里学习，勾龙神官和修夷神官都在忙着为颛顼神君准备寿辰，没有时间给他们这群小神官上课。

　　青华又丢出一枚石子，随后仰头躺在水池边的大石头上看天空中各种形状的云彩，这一块长得可真像刚刚她在水池里看到的那只大胖鱼。

　　青华的思绪又开始飘荡，她师父和柏沅神官都还在人间治理水患，昌伯每天为了神官的工作忙的见不到人，宿暮姐姐也整日不在宫里，每个人似乎都在忙碌。

　　“哎———”青华深深地叹了口气，上课上习惯了，这样忽然歇下来倒让她有些不适应。

　　“青华、青华......”这时候昌伯的声音从水池那边传来。

　　青华从大石头上坐起，正好看见昌伯穿过水池的长廊走到她身边。

　　“一点神官的样子都没有！”昌伯伸出手把青华从石头上扶下来，“哪有神官整日坐在石头上晒太阳的？！”

　　“有啊，我师父。”她就常常看见她师父坐在水池边的大石头上垂钓，而且经常钓着钓着就靠在石头上睡着了。

　　昌伯一时间无言以对，上梁不正下梁歪，果然是桑极神官的亲徒弟。

　　“青华快去收拾一下，今晚是颛顼神君的寿辰典礼，你同我一起去。”昌伯拽着不情不愿的青华，引着她去了内殿。

　　“为什么我也要去，昌伯你去不好吗？”青华很是无奈，她虽然很闲，但是她并没有闲到愿意参加此类宴会，太麻烦了，她阶级小，见了谁都要行礼，参加一次她的腰都要疼上好几天。

　　“桑极神官不在，你是预备神官，自然是要代表句芒宫去献礼。”昌伯的口气不容拒绝。

　　“昌伯你去就好了呀，你那么德高望重。”青华拽住昌伯的衣角，停在原地不肯走动，开始撒泼。

　　“你要是不去，明日就由你去东海赶金乌。”昌伯倒是不恼，转过头来笑的一派和气。

　　“不，那我还是去寿宴好了！”青华松开昌伯的衣袖，自己主动往内殿走去。

　　昌伯是个注重礼节的人，青华换完正装以后又在内殿被昌伯指点了近一个时辰，最后昌伯才点头表示她的行装、言行都合格了。

　　青华随着昌伯出发的时候，天空已布满晚霞。

　　颛顼神君住在穷桑，驾车过去就得一个时辰，青华坐在马车上望着天边绚烂的云霞渐渐被黑夜覆盖，直到星光亮起，他们才到达颛顼神君的若水宫前。

　　颛顼神君的级别仅次于白帝少昊，青华看着大气磅礴的若水宫有些惊叹，这么一看句芒宫似乎还没有若水宫一半大小。

　　昌伯走在前面，表情很是端庄，青华也收起神游的目光随着昌伯走进了颛顼神君的若水宫。大殿里已经来了不少神官，三三两两聚在一处说话。

　　青华在人群中看到了不少眼熟的神官，多日不见的宿暮姐姐，教导她功课的勾龙神官、修夷神官，还有前几日才见过的瑜安神官。

　　对了，不知道重黎的伤势如何了…青华见到瑜安神官便忍不住想起那日在药庐里奄奄一息的重黎。

　　“青华，一会随我去向各位神官行礼。”昌伯提醒着有些神游的青华。

　　“知道了———”青华回答的很是无奈，一想到她要行这些繁复的礼节她就开始腰痛。

　　昌伯没理会青华的抗拒，带着她先去拜见了颛顼神君。

　　颛顼神君是天界里极有威望极有实力的神君之一，据说四海之内只有共工能与之抗衡，青华一直听着颛顼神君的事迹长大，什么二十岁就被封为高阳氏，什么治理政事头头是道，还有什么术法精炼无人可敌......在青华这样的小神官眼里，颛顼神君是难以想象的存在。

　　“颛顼神君，句芒宫昌伯前来恭贺颛顼神君寿辰。”昌伯走到颛顼神君身前，行了一礼，随后直起身来对着颛顼神君道贺。

　　“青华恭贺颛顼神君寿辰。”青华立在一边也跟着行了个礼。

　　“是昌伯啊，这是你们宫里的青华？长大了不少呀。”颛顼神君笑的慈祥，青华觉得颛顼神君看起来比她师父靠谱多了，一看就是精英神君的样子，虽然鬓前有了白发，但是看起来很是硬朗。

　　这才是真正神君该有的样子啊！青华忍不住感叹。

　　“神君，上次您见青华还是三百年前，她那会应该还记不住事。”昌伯笑着回答颛顼神君。

　　“那时候你还是个小团子，见了我就叫爷爷，倒是嘴甜。”颛顼神君对着青华说道。

　　青华想了一下，并没有搜索到这一段回忆，她那时候大概只是一团什么也不懂的肉团子吧。于是她只能默默抬头看着颛顼神君笑的端庄文雅。

　　“青华现在也在后土宫里学习吗？”颛顼神官看向青华，笑的温和。

　　“是的。”青华恭敬地点了点头。

　　“学的如何？”颛顼神官虽然语气温厚，青华却并不很想回答，这也是她不愿参加这类宴会的原因之一，每次去宴会各宫弟子都会被拉出来比较一番，结果总是一样，青华一定是当中实力最差的那个。

　　好在这时候有一群神官走了上前来把颛顼神君团团围住。

　　“颛顼神君......”
　　“恭贺神君寿辰！”
　　“贺喜贺喜啊！”

　　青华见状赶紧退到一边，她还是趁早溜吧，找个谁都注意不到的角落混过这一场宴会。

　　青华抬头望向昌伯，还在人群里同颛顼神官聊得正愉快，青华松了口气转身走向一个人少的角落。

　　青华理了理刚才挤的有些歪斜的发髻，没有看清身边的环境，结果便撞到了一个坚硬的后背。

　　“对不起。”青华赶紧转向那人对他道歉。

　　那人也转过了身，先映入青华眼帘的便是那人锦袍衣角，深重的黑色在灯光如昼的若水宫里显得很是庄重严肃，青华顺着衣袍往上，看见了那人绣着鸾鸟的佩带，然后是挺拔的身姿，最后是清冷的面容。

　　“重黎？你怎么会在这？”青华有些惊讶。

　　重黎倒是很是镇静，只是对着她点了点头。

　　“你的伤？”青华对他那天躺在床上的那一幕久久不能释怀。

　　“没事了。”重黎清浅地开口，如他平日的样子一样冷冷清清，似乎前几天伤重的人不是他。

　　青华低下头点了点头，盯着自己的裙摆，两人陷入了沉默，青华还立在原地，重黎却也没有离开的打算。

　　“你的伤口......还疼吗？”青华忽然抬起头对上重黎的目光。

　　重黎没有回答，清冷的眼眸有了些温度，青华这次没有胆怯，迎着他的目光。

　　“你一定很疼。”青华换上了肯定的语气，眼神也变得肯定。

　　重黎也迎接着青华的目光，良久之后露出一个淡然的微笑，极浅也极好看。

　　“已经不疼了。”重黎的眼里也有认真，少了平时的冷漠。

　　青华一时间有些呆愣，重黎的笑容让她忘记了周围的嘈杂，只能听见自己清晰的心跳声。

　　“这是什么？！”
　　“有东西在上面！”
　　“大家快离开！”
　　“快！大家跟我走！”

　　大殿内忽然骚动了起来，阴沉深重的黑云笼罩住整个若水宫，让灯火通明的宫殿陷入一片黑暗，黑暗中狂风大作，可怕的呼号声响起在每个大殿里的角落。

　　一团团黑云如箭一般从四面八方冲向殿内，聚集的神官被冲散开来，被分散在不同的角落，又被聚来的黑云连着他们的呼喊一同淹没在黑暗里。

　　青华似乎又回了那一天，昏暗的天空，凄厉的嚎叫，还有血红的眼眸。

　　“青华！”一个清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随后她落入一个强硬的怀抱，不同于宿暮姐姐的柔软，也不同昌伯的温暖，这个怀抱十分坚硬但却也让人十分安心。

　　青华终于回过神，她看到把她拥入怀里的重黎。

　　远处翻腾的黑云在慢慢靠向地面，黑云化成的箭羽也在四处散射，黑云内庞大动乱的身影若隐若现。

　　“那是什么？”青华忍不住拽紧了重黎的衣角。

　　“魔族。”重黎眼神冷清，语气深沉。

　　“那怎么办？”青华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低下头时才发现自己的双手都颤抖的厉害。

　　“我带你离开，抱紧我。”重黎扣住青华的背部，召出长剑，划开层层笼罩的黑云，挡住冲向他们的黑雾，腾空飞起。

　　迎面的黑风卷夹着尘土呼啸而来，青华只能靠在重黎怀里，艰难的睁开眼睛看见周围的环境，他们正身处黑云之中，身后庞大的魔族身影呼号着在向他们慢慢逼近。

　　重黎正专心带着青华往黑云之外飞行，魔族依旧步步紧逼，紧追在他们身后。

　　这时候一阵嘶吼声响起，声音几乎快震破青华的耳膜，她捂着耳朵看向重黎，重黎的脸色清冷的神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

　　重黎停了下来，青华抬起头，看到前方有着血红眼眸的怪兽在嘶吼着靠近，他们的身后还有紧追不放的魔族。

　　青华想起那日她见到的怪兽，和今日见到的一样，她忘不了这只怪兽的嘶吼声。

　　而他们，此时，无路可退。

　　“千万别放手。”重黎贴在青华耳边嘱咐她。

　　青华看着重黎的眼睛点了点头，双手抱紧了重黎的脖颈。

　　重黎两只手都召唤出了长剑，向着前方的怪兽冲去，一瞬间青华就被巨大的冲击力撞击地几乎快失去意识，若不是她下意识紧扣重黎的怀抱，她一定会从半空里跌落下去。

　　青华的喉间涌上一股腥甜，她抬头看向重黎，他的袖子被撕扯开，左臂有血迹顺着长剑留下，染红了青华的裙摆。

　　青华心里忍不住有些酸涩，他的伤还没有好，现在又添了新伤。

　　青华伸出一只手附在重黎的胸口，发动愈合咒，口中的腥甜味越来越重，却也让青华越来越清醒。

　　怪兽还在和重黎缠斗，重黎身上几乎都沾上了血迹，隐没在黑色的衣袍内，但却遮盖不了一身的血腥味，而青华却几乎没有什么伤口，只是有些承受不住这怪兽的威压。

　　那怪兽又嘶吼了起来，他们身后的魔族这时候也追了上来，伴随着呼号声淹没了青华与重黎。

　　重黎夹杂在两方之间，身上的血腥味越加浓重，青华可以听见重黎渐渐沉重地喘息声。

　　如果没有自己，他会不会能全身而退？青华忍不住想到。这让她忽然觉得一阵血腥苦涩，青华这才发现泪水混杂着血水流进了她的嘴角。

　　青华抬起头，正对上重黎望着她的目光，清冷却认真。

　　不想，不想他再受伤了。青华松开了手，坠入滚滚的黑云之中。

　　“青华！”

　　重黎呼喊着去追赶青华掉落的身影。黑云向他们以极快的速度聚集而来，很快便将两人吞没在了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