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濯濯（梁山\副夏同人）》梁悦知

6、第 6 章

　　顾知夏幼年就专门训练过珠算走账，管家送来的账本由易到难，正好带着她一步一步拾起忘记的知识。后面几本虽账目繁杂，对她而言却越来越简单，一旦游刃有余，放在账本上的精神就会少许多。虽她仍旧在装模作样地看账本，私底下却在时不时地观察周围人的神情，有太多是那种一瞬而逝的同情，还有就是贴身丫鬟茉莉时常红着眼。

　　她知道府上的每一个人都有事瞒着她，就像当年顾夫人去世时一样，全府上下看她年幼，瞒了好几年。茉莉进屋，将一盘糕点轻轻放在桌上，顾知夏习惯性抬头，看见茉莉泛红的眼眶。“哭了？”顾知夏问，茉莉一怔，赶紧解释说：“外面风大，我被沙子迷了眼。”顾知夏低下头，一只手翻动账本，另一只手写写停停，语气就像是在唠家常，“说说吧，为什么哭？”茉莉努力扯出一丝微笑，回答却仍是那个理由：“小姐，就是被风迷了眼，其他什么都没有。”

　　顾知夏也不为难她，伸手去拿糕点，发现每一个上面都印了平安二字，让她不由得心中一暖。顾老爷掌家后，府上佣人走的都是雇佣制度，全府上下不论男女，足了年纪便不再侍奉。府上会在离府和婚嫁时各备一份优厚贺礼，大多数人拿这笔钱去做了小买卖，有些到了商会里面做活，只有少数人像管家一样一直留在府中。原先服侍顾知夏的丫鬟莲生，前些年嫁给了城北糕点铺的小老板，打那之后，府上再不必差人去买，有什么新的好的，夫妻俩数着日子按着时间送来，今日这平安糕点，定是出自他俩之手。

　　顾知夏对茉莉招招手，笑着说：“今天送来的糕点寓意好，你坐下来也吃上些。”茉莉搬了个圆凳，可还没坐下，眼眶子又红了，她年岁小藏不住心性，管家千叮咛万嘱咐不能向小姐透露半个字，此时只好站在那里掉眼泪。个中原因顾知夏自然能猜到几分，站起身拿手帕给茉莉试泪，柔声安慰：“不过是出了些烂事，天又没塌下来。”茉莉皱眉，支支吾吾说不出一个完整句子，只是小姐小姐地叫着。

　　顾知夏摸摸她的头，“出去洗把脸，一会儿我要午睡，你去和府上其他丫鬟玩，不必来这里了。”茉莉看顾知夏大姐姐般照顾她的情绪，重重点头，而后道：“小姐，举头三尺有神明，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他们一定会保佑小姐平平安安的。”顾知夏微笑点头，柔声道：“去吧。”目送茉莉离开屋子，顾知夏坐下，对着桌上摊着账本发呆，嘴里重复：“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府外发生了这么多事，倒不是顾知夏真得坚强到无坚不摧，只不过是不知道这人心究竟有多险恶罢了。顾老爷为人厚道慈悲，做生意诚信为本，又时常周济穷人，从未做过损他利己之事。顾知夏天真地以为府上出了事，这些人就算不伸援手，也不至于落井下石。日子长了，一切都会如管家所言，都成了旧事杂闻，谈的人自然而然就没有了。
　　只可惜，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新月饭店，尹新月正对着镜子梳妆打扮，一旁挂着不同式样的裙子，看张启山走进房间，将他拉过，笑嘻嘻问：“你看哪件裙子好看？”这些裙子都是最新款式，张启山比不出好坏，回答：“你模样好，穿什么都好看。”尹新月十分受用，嘴上却说：“我是让你来帮我选择，你别以为说句众所周知的事实，我就能放你走。”说罢，一件一件放在身前比对，让张启山看哪件更好一些。

　　张启山坐在单人沙发上，看尹新月拿起这件放下那件，有人敲门，张启山：“进来。”张日山走进房间，“佛爷，夫人。”张启山和尹新月还未完婚，听着张日山的称呼，尹新月面上闪过一丝高兴，而后转过身将拿着的裙子挂回架子。张日山汇报：“佛爷，宾客们都陆陆续续到了。”张启山问：“顾老爷来了吗？”张日山回答：“还没有，但府上未遣人过来推辞，想必一会儿就到。”

　　张启山点头，吩咐：“你先下去替我好好招待宾客。今天顾家和迟家都要来人，免不得有些尴尬，不要还未开宴，就生了不必要的麻烦。”张日山应下，出了房间。张启山看着尹新月刚刚拿下一身蓝白相间洋裙，料子却用的是上好丝绸，裙下做了些小设计增加垂感，极好平衡了仿西式宫廷风的繁琐设计，这天气穿不冷不热刚刚好，于是说：“这件挺好。”

　　尹新月跟张启山想到一起，走到内屋换了裙子，却又在鞋子上犯了难。张启山起身，扶住尹新月的手，由着她穿起这只脱下那只，又想着一会开宴，肯定不似现在这般太平，缓缓道：“一会儿要辛苦尹大小姐了。”尹新月不以为然，她都把新月饭店从北平开到了长沙，除了面前的这个男人，这世上还有什么能难得住她？笑着说：“无非就是城里有些宵小之徒，趁着顾家出了事，编故事抢生意做些上不得台面的勾当，在我这里算不得大事。”

　　张日山在楼下招待宾客，先生和太太小姐安排在不同桌，他现在代表张启山和尹新月，自然是哪桌都要照顾到。长沙城最近也没其他新鲜事，宾客们聚在一起，过了最开始的寒暄，里外前后说着的都是顾家顾知夏的事。先生们虽不像太太小姐这般会把杂事摆在明面上说，可讨论的都是顾老爷手下的产业，想着就算不能趁乱夺下几分，也给把顾致远顾老爷拉下这商会会长之位。

　　张日山从这桌走到那桌。只听得有人问：“你说今天顾小姐会露面吗？“另一人回答：“我要是她，别说是出席宴会，只怕是三年五年都给躲在家里不敢出门。”还有人把坊间流传的故事搬了出来：“依我看，顾小姐既能对那土匪起了心，自是打心眼里是瞧不上你我这类人的。别说是随着顾老爷来参加宴会，只怕是想趁着顾老爷不在家，跟上那土匪远走高飞。”

　　这件事虽同张日山没多大关系，只是人多嘴杂，纷纷扰扰如同苍蝇一般在他身边环绕，想避都避不开。再加上他对顾知夏上了心，原先只是当个外人，对她的事情抱有几分同情，现如今却感同身受，心中竟萌生了些同仇敌忾之意。张日山眼神时不时看向门口，心中既希望顾知夏来，又希望她不来，感觉复杂极了，目光再次落下之时，走进厅内的是迟夫人。

　　迟夫人面色并不太好，虽礼貌同他人打招呼，但双手握包，脚步也比平时稍微快些，显然是紧张和尴尬情绪交织下做出的下意识举动。迟家在商会是二把手，因迟老爷和迟少爷均在北方走货，迟夫人没法推脱，只好硬着头皮来参加宴会。顾家出了事，迟家紧要关头退婚，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决定，自然是谁家脸上都无光。迟夫人更是倒霉，决定是迟老夫人做的，她劝了几日无果，如今出来受他人议论指点的却是她。

　　尹新月挑了一双乳白色圆头中跟皮鞋，上面左右镶嵌着一颗小巧珍珠，耳环项链均备齐，手上除了二响环再无其他装饰。对着张启山转了个圈，眼睛含笑，张启山握住尹新月的手，在上面落在一吻，“张夫人，请吧。”尹新月本想反驳，但看着张启山笑起来实在好看，便接受了这称呼，挽着张启山的手，缓缓下楼。这时，顾老爷刚好进来，一只手拄着拐杖，另一只手拿着一密封锦盒。

　　张日山站在楼梯下接到张启山的眼神，走到顾老爷身边准备拿下锦盒，顾老爷没有放手，直直走到张启山和尹新月面前，面上带笑说：“佛爷，尹小姐。”顾老爷行为目的十分明显，张启山心中想要帮他，这会儿也不再阻拦。顾老爷这时才将锦盒递给张日山，声音沉着平稳：“感谢佛爷副官对小女前些日子的救命之恩。”

　　张启山笑着回复：“哪里。”给了张日山一个眼神，张日山将锦盒打开，里面放着一对战国中期凤、凰玉佩，造型优美，雕刻精致，整体古朴大方，连张启山这种见过无数古墓珍品的人都眼前一亮。这东西好就好在没下墓成了明器，虽年代久远，却没有半分瑕疵又能凑成一对，实属不易。顾老爷礼数周全，张启山自是要做出表示：“我既身任长沙布防官，保一方百姓平安都是应该的。”

　　说完，张启山将张日山往前一推，张日山对着顾老爷微微低头，“作为佛爷的副官，在下将顾小姐完璧归赵亦是职责，顾老爷不必太过客气。”说罢，将顾老爷引到位置坐下，旁边空着的正是没来的迟老爷之位。顾老爷这一招先声夺人效果不错，只可惜他虽和张启山一来一往，但想要从他手里夺权之人早已注意到他浑身病气环绕，就算有佛爷照顾，人一倒，迟老爷又暂且回不来，这长沙城的天还是要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