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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地宫还魂 ...


  •   终究逃不过命运吗,还是我们把逃不过的都叫命运?
      外面不知何时刮起了大风,夹杂在其中的雪花也不知从哪棵松树上被扯下,映在苍白无力的阳光下闪着银白色的光芒,像银粉一般在天地之间旋转翻腾。
      那鬼魂慌不择路地冲出窗户,他连头都不敢回地向前狂奔,跌倒,再爬起来,爬起来,又摔倒。一路踉跄地跑进松林深处,他看着身后那人没有追上来,才躲在树杈上,大口大口地吸气。
      静岳心下恼怒,他从未失手过,因为失手就意味着再难抓到这怨魂了,他们变得警惕之后,就像蚊子,即使你想杀之后快,但总是难以一招制敌。
      他本想抹了那中年妇女的记忆再走,但现在他实在是来不及了,毕竟水雾收纳需要一定的时间,且要在黄昏之后更方便。
      他踏着清风急速前行,在跨过几重山之后才确认红签薄上少得一页确实是陈轲,他刀削斧凿般精致的面容上布满了焦急和莫名地恐慌。“你千万不能有事……”静岳的心脏渐渐收紧。行了半刻,他才到了难桥口,这里是人类还未将魂灵完全剥离肉身之时,过地宫的第一道关卡。
      “癸酉陈轲在不在今日名册之上?”静岳已经幻化成本来的金鳞模样,他低沉矜贵的声音从空中飘散而下,询问着值守的桥口宫差。“烦请上神静候。”宫差毕恭毕敬地点头躬身,旁边一位面容极为好看的女差便对着凭空出现的名册低声念起了咒语:“以我之名,唤而亡魂。癸酉陈轲,速请现身。”那册子哗啦啦地翻着,在“陈轲”那页,啪嗒停下。
      静岳心下一惊,怎么会这么突然?
      他二话不说,伸手便将那本册子抢夺过来,作势要撕。二位宫差满脸错愕,一瞬惊讶过后方才反应过来要夺回。“上神,请不要为难小的们。这册子,一个角都不敢缺哇。上神,饶了我们吧。”那一男一女宫差抢了几招之后无法近静岳的身,便苦苦哀求。静岳明亮绝美的眸子斜睨着,他愤怒到极致却丝毫不失体面地低喝到:“地王敢乱要凡人性命,我看他是想极了莽荒。这等无法无天之物,留它何用?”说话间,他已腾雾而走,丢下的是残缺了一页的亡魂名录。
      那二位宫差哭天喊地,无奈名录缺斤少两他俩不敢懈怠,只好涕泗横流地强撑着意念变回了双头乌雀紧随着岳神的脚步去了。
      “上神,我们不敢啊。”地宫关口的差使脑子摇得跟拨浪鼓似的,看着眼前盛怒欲闯进地宫的岳神,他们再想想私自让宫外之人通行的刑罚,此时只能跪下求这些大人们能够放他们一马。“不勉强你们通报了,我自己问他。”差使们齐齐跪地高呼:“多谢上神。”心想这岳神真是通情达理极了,再抬头,那金鳞已经口喷红火烧了地宫的铜环,瞬间消失在了地宫黑色的云雾里。
      他们面如死灰,想要阻拦,但又不能进入宫门;如若未加阻拦,死得很惨得一定不会有别人。
      “可是岳神闯进去了?”双头乌雀一路狂飞,到了地宫门口,见那铁门被烧得滚烫发红便已知晓了结局。只是不死心地发问,希望自己没那么倒霉,在上任还不足半个月的时候,面临着炒乌雀的风险。
      “是……”有气无力的回答,双头乌雀收了翅膀颓然落地,这回,又要被罚回莽原守那些魔鬼了吗?
      “你擅自断凡人阳寿,该当何罪?”静岳幻化成人形,咬着牙关问道,他恨不得扒了眼前醉生梦死之“蛇”的皮。“岳神烧我地宫,怎得如此理直气壮?”那蛇吐着红信瞬间幻化为一位身着青衫的年轻男子,他挥挥手示意身边的侍女们退下,那些面色苍白却面容绝佳的红唇女子们竟然化作一阵白蝶飘将出去。
      “陈轲现在何处?”静岳知道现在不是和他争论的时候,要是再耽误片刻,陈轲真的来不及挽救了,乱收阳寿的事情,地王不是没干过,只是帝宫无人察觉,凡人回天乏力,亡魂满腹怨念,飘在世间各处,无多余力量收服,便成了厉鬼,遗害无穷。
      “谁啊?”那青衫男子笑嘻嘻地抿了一口烧酒问道。“一时半刻之前,亡魂名录上多出来的癸酉凡人女子。你大可以拖延,我烧了你的地宫给她作陪!”静岳玉立的长身此时通体发红,似是立刻就能烧毁这里的一切。青衫男子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半眯着眼睛绕着静岳周遭诡异地道:“别这么心急嘛,岳神。我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才让你如此大动肝火,你这千年都不来我寒舍一聚,今日难得相见,却是要毁我这破烂屋子,是不是缺了点为客之道?”
      静岳深知此时不可纠缠,他双手一推,冲天的火焰便伸着火舌打算吞噬这里的一切。青衫男子想起素来拘谨深沉的岳神如此失态还是千年之前,这次又是为谁?他无奈地摇摇头,用掌中的黑冰幻化出一片厚重的水雾,希望在破屋子被烧焦之前,留一点框架给他吧。“神仙斗法,地王受难……”见静岳夺门而出,他不用装醉便负着手喊地差来:“去把我那破屋子扫干净点,叫白蝶们无需等我,去嫄庭领赏吧。”地差们哈腰点头,打扫地王的屋子那必是能捡着宝物的美差啊。
      “陈轲!”静岳在新狱里挨个查看刚入狱的魂魄,地差们不敢替他差也不敢拦着他差,就只能任由一个上神在地狱中呼唤亡魂了。“我在这里啊……”静岳心下一凛,但是入眼的只是另一个名为陈轲的女子,他刚抓住的希望瞬间就破灭了,但是他不能放弃。他将新狱翻了个底朝天,仍一无所获。
      “陈轲到底去了哪里?”他冲出新狱的门,却见地王笑嘻嘻地站在旧狱门口。“人呢?”静岳不顾体面,伸手提着地王的衣领喝问道。地王不禁笑出声,他抓住静岳发烫的右手,不可思议道:“岳神,人要是在我这里,我就算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不交出来啊。”静岳瞪着他,一时不得头绪,难道真的是他吗?
      他松手冲出地宫门口,心里不断地否定自己中了调虎离山之计的想法。
      “哥,我本想在第一时间告诉你,但是我怕你伤心,就……”静岳看着眼前的画面,心里盛满了冰凉的海水。他对流云假装出来的伤痛视若无睹,眼前的陈轲低着头,身上穿着布满血渍的大衣,散乱的长发遮盖着脏兮兮的脸。静岳半天无法回神,他听着夜莺叫了三声,知道陈轲的魂灵已经无法回归原身了。
      “陈轲……”他哑着刚刚大喊过的嗓子小心出声,那两个字那么熟悉又陌生。“叔?”陈轲脱口而出的称呼,连自己也不知道,明明没有见过,为何却总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叔,这是哪里啊,我在做梦?”陈轲刚刚还在公交车上呢,怎么再睁眼身边就站了一个白衣男子,然后带着她看了一路的风景。
      “陈轲,你听我说,现在立马闭上眼睛,想一下你来之前的地方,找到画面中的你,然后去拥抱她。”静岳眼眶中泛着肉眼难以察觉的泪花,他感觉到了自己的心似针扎般的刺痛。
      “我找不到她……”陈珂在陌生和慌乱中哭出了声,她好像在一个极度荒唐的梦里,却怎么也出不去。静岳关切的眼神让流云轻轻笑了起来,他擦了那故作痛苦的泪水,笑问道:“哥,她真的找不到的,你别为难她了。”
      两道寒光从静岳的眸子射出:“你心满意足了?”流云笑着摇摇头:“哥,你又冤枉我。”静岳深知自己的弟弟心里在想什么:“她不过是个想一生顺遂的凡人,只要鬼魂不靠近,她体内的那点火焰根本就不会被激发,你为何放不过她?”流云又熟练地换上了委屈地表情,像一个被哥哥责备的小孩子般嗫嚅道:“是青瑀喝醉了,写错了名字……”
      静岳不再纠缠,他将陈轲带回了岱山,在茯殿门前便停了下来,因为他现在能到达的最近的、无人侵扰的地点只有这里了。
      “你找到了吗?”静岳将陈轲抱在怀里轻声问道,他生怕陈轲的身子骨凉了。“好像在海里,好冷啊……”陈轲忍不住打颤,她闭上眼就能看到一个貌似是自己的身躯浸在水里,但是她怎么游都无法靠近,光线太暗了,她无法确定。“叔,您能不能掐我一把,我想醒来。”陈轲请求道,直至此时,她还是觉得这是个梦的解释才更合理。
      静岳看着眼前的姑娘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他的心好像又活了过来,像千年之前那样包裹着要将他撕裂的痛还有那无法确定的苦楚。“疼吗?”静岳轻轻地在她的手背上捏了一下,陈轲破涕为笑:“叔,您这力气也太小了吧。”静岳的嘴角绽放了一个千年未现的笑,就像黑夜中的昙花,只一瞬,因为他对这种心绪的陌生导致这个笑容未开已凋。
      “嘶……”陈轲狠狠地掐了一把自己,她再睁眼看见眼前的男子还是异常俊美,他深情款款地看着自己,这让陈轲眼中怀疑自己是不是看多了微博上的美男开始做起了春秋大梦来。“叔,我真的在做梦啊,可是我怎么还没醒来?”陈轲揉揉自己湿漉漉的头发,顺手抓下了挂在脸上的水草。“这是什么啊?”她又颤着声音问道,这天儿怎么这么冷啊?
      “你现在必须找到自己,在水里,你游过去。”静岳用自己毫无温度的手盖上了陈轲的眼睛,这熟悉的画面让他终于流下了热泪。千年之前,他也曾这样合上了她的双眼,那双一笑就弯弯的眼睛。
      陈轲奋力游着,因为她知道要想梦醒来一定要有一个最可怕的情节出现,就像以前她总是在掉落悬崖或者高楼大厦的瞬间,亦或是被人追杀马上要挂的时候。这一次,她要是成功找到自己,是不是就可以解脱了?
      “坚持住……”静岳不敢有丝毫的动弹,他生怕自己的一个动作就惊醒了回魂的陈轲。陈轲在冰冷的海水里冻得无法伸展四肢,但是她听到从远处传来的鼓励声时,憋着一口气向前冲去,那身躯越来越清晰。
      “青瑀,对不住了。”流云看着眼前一片狼藉的地王寝宫笑道。那青衫男子斜倚在门口撇撇嘴:“我这买卖不赔本,云神客气了。”流云垂眼浅笑:“长明火的主人已经香消玉殒了,你也不用怕她再像千年之前那样了。”“云神,还望旧事勿提。”青瑀的脸色有一瞬的不适,他不想再回忆起千年前的那些疼痛,父亲惨死,万鬼逃离,他披着孝满世界地收拾残局。都是拜银狐火神所赐,他苦笑到。辛亏,她死了。
      “好,是我失言。”青瑀虽然只是一个地王,没有神格,但是流云向来倚重他的兵力,便对他也是以礼相待。行魂之力虽然无法撼动帝宫,但是控制人间嘛,还是非常好用。
      流云在返回帝宫之前,看了看已经倒在榻上的青瑀,他想起了今日成事的那两个旧魂。“帮我好好犒劳一下他们,留着日后还有用。”青瑀懒懒地道出一个“好”字,便将元神剥离,行往莽荒,看看重新凝神的父王怎么样了。
      “岳神在岱山。”侍卫柔声道,流云看着眼前的黑衣女子笑道:“还有呢?”“他在给一位凡人回魂……”女侍卫恭敬说道。“回魂?”流云微微眯起眼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女侍卫,身段挺拔,眼神如炬,英气的眉毛衬得整个人气质独特。“就是在凡人尸骨未冷之时,将魂灵还于肉身。还魂的主导者是神,还魂的肉身必须是阳寿未尽之人。”流云除去白色的衣衫,他将长发解开,轻轻地靠在银狐毛毯上笑道:“你觉得他能成吗?”
      女侍卫摇摇头:“属下不知。”流云把玩着手里的小神兽,低头笑道:“你去帝父那里一趟,就说岳神已到岱山,我前去接迎了,随后就到。”女侍卫满腹疑虑,她听说岳神被贬至凡间,未经圣帝召见不得私自返回神域,怎么在正值神储加封之际,返回了岱山?给凡人还魂没有经过批准是要受到惩罚得吗?那女子究竟是谁?她知道云神一向不爱下属多问,她便怀着十万个为什么从流云阁出来,快步向帝宫行去。
      “叔,我不行了……”陈轲倏得睁开眼,长长的睫毛从静岳的手心滑过,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静岳拨开她额前乱糟糟的发丝,面色凄凉地望着她,竟苦笑起来。
      “我的罪孽竟深致此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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