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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白日惊魂 ...

  •   这世间哪有什么前世来生,你能捏在手里的只有此时今日
      大雪飘了两日,阳光似共工长刀般刺破阴翳的天空,积蓄已久的温暖和尖锐刺目的光线漏向蛰伏冬眠的万物,随着一丝俏皮弱风舞起来的几片落叶,迫不及待地等待春日渐暖。
      陈轲一大早就被吕新月用微信语音轰醒,她才想起自己昨晚竟然忘了关移动流量。“我的妈呀,幸亏现在三大运营商被工信部给收拾了,不然这一夜到亮的流量费,能跑走我一套房的首付。”陈轲心想。
      匆匆洗漱之后,冲进打印店,在打印机咯吱咯吱的响声中,陈轲吞下了两片干燥无味的吐司。“最近招聘怎么都不见你去了?”和她并肩作战多月且早已成功斩获OFFER的吕新月笑问道。“我已经被虐得红血了,本以为会来个绝地求生,结果你也看到了,我已经没有斗志了,生活最终还是没有放过我这个小可爱。”
      吕新月噗嗤笑出声:“今天的岗位和咱们挺合适的,希望很大的。”“不不不。”陈轲否认三连:“你要是和我竞争同一个岗位,我可以提前回去了,这份简历留着下次用,还能替我省一块钱。”“不会的,你那么优秀。”陈轲听见吕新月这句话不下百回了,她叹气摇头自嘲道:“我的优秀,是一种逼退所有HR的优秀吧,水米不进,五毒不侵。”吕新月脸上还是挂着像极了林依晨的微笑,不再说话。
      每个公司校招的流程无非就是简历筛选加结构化或者半结构化面试,这个时候来学校的公司基本上都是一些处于起步阶段的创业类公司或者一些培训类的教育机构复招。陈轲也没抱多大希望,因为她总觉得不抱希望才不会在失望时那么难以接受。她成功地把五彩缤纷的青春美少女剧本演成了类似中年妇女丧偶式婚姻的糟心剧情,所以对于更加稀烂的剧情走向也不再害怕,还能有更坏的结果吗?显然不会有,大不了去南疆□□呗。
      “简单介绍一下自己”。陈轲除了按照以前的思路复述了一些信息,然后在最后关头增加了一下自己一直找不到工作的境况,HR抬起头抛过来一个了然于胸的程式化微笑:“没关系。”陈轲也微笑回应。“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又是这个问题,陈轲笑道:“很坦诚地说,您也知道,应届毕业生在乎的无外乎职业前景和薪资待遇,我想知道,我如果有幸得到这份工作,三五年之后,我会不会变成更好的自己?”
      “放心吧,我们公司的短板是处于起步阶段,对于大多数学生来说不够稳定,但优点也是处于起步阶段的蓬勃生机会给员工带来的快速成长。我们做便携式原创小说APP,我们公司内容编辑的岗位不包括审校,内容编辑更加需要的是你对于小说APP发展的视野和对于小说后续变现的精准判断,你需要做的是对于一本小说,它的含金量和后续市场发展的把握,听着很宏观,但是这份工作可能更加需要你从多个专业角度去仔细分析和谨慎考量。”
      陈轲点点头,这份工作好歹和自己的专业沾了点边,不像前面的岗位大多都是培训机构,打着助力K12、称霸高考的口号忽悠别人家的小孩儿。这年头,传统媒体苟延残喘,新媒体乱象丛生,学新闻学跟没学的差不太多,甚至还不如人家那些跨专业搞新闻的。
      这个时代,市场头部大多都不是科班出身的人做出来的,比如流量明星,比如十万加的微信公众号等。
      “让我回去做线上测评。”陈轲对于吕新月的询问回应道,面对渐渐坠落的夕阳,她的面色一如既往的茫然。“我这个岗位不太有前途。”陈轲点点头,要是平时她可能会拍拍吕新月的肩膀,但是现在她没有必要,毕竟自己才是明面上的失败者。“你怎么都不安慰我?”陈轲哑然失笑:“你好过分啊,你一个稳了的人让我安慰?拳打脚踢要吗?”吕新月想逗陈轲笑笑,结果自己先笑了:“你这一身武力值,不去保护地球真可惜了。”陈珂撇撇嘴:“我也觉得,首先清除的就是那些什么也不教给我们的老师还有腐败邪恶的辅导员。”
      吕新月笑着看陈珂,风轻云淡地突然插了一句:“我没投简历。”“那你来干嘛?”陈珂好奇道,这还是头一回听吕新月这么佛。“陪你啊。”吕新月笑道。陈珂皱了皱眉:“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企图?”其实她心里有那么一瞬不是滋味,感动又不想流于形色,因为她觉得过于明显的心绪多少有点矫情。
      “别担心了,肯定会有好的结果。”吕新月走进楼梯间后一秒探出头对陈珂微笑安慰道。“但愿吧。”陈珂也报以微笑。“没有工作了,我陪你去创业。”两个人又是没憋住哈哈大笑,陈轲挥了挥手,转身进了另一边的楼梯间,带着迷茫和麻木拾级而上。
      做完线上测评已经两天了,陈珂时不时翻翻手机邮箱和短信,没有任何新鲜的信息。她从衣柜里扯出去年的焦糖色大衣,确认了一下笔试地址,不再期待笔试通过的任何信息准备投入下一场战斗。
      今日的阳光变得眉清目秀,姿态端庄,挂在萧条枯枝上的那几缕格外窈窕可人。“恭喜……笔试……你有空咱们约一下面试吧。”陈轲坐在食堂的铝合金餐桌前,在人声鼎沸中硬生生地扣出了重要信息。“您什么时间方便,我这周都可以。”陈珂非常想说现在让她飞奔过去都行,但是这样不矜持会不会让人家觉得自己很着急显得廉价,她便定了一下心神,淡定地回答道。“周六吧,可以吗?我待会儿把面试地点的短信发您手机上。”陈轲客客气气地答“好的好的”。
      人一旦处于绝望的时候,那是什么都愿意尝试的,就像行将就木之人,大不了就是一死,可是一旦出现一点点转圜的余地时,哪怕只有一线希望,也会变得犹豫畏缩。陈轲站在食堂那仿照古罗马斗兽场建造的半环形建筑前面,收住了登上小黄车的脚。
      她拿出手机,想要再确认今天笔试单位的确切地址,因为她在百度地图上死活没有找到水利监督站的准确地址,给出的三条路线没有一条的终点是一样的。“咦,这个电话号码怎么这么熟悉?”陈轲心下犹豫,她有打完电话如果没有后续就删除记录的习惯,可是这个没有名字却躺在最近拨通记录的电话号码应该是HR的吧?因为时隔多日,琐事颇多,她真的有些不记得了。匆匆扫了一眼便拨通,大不了拨错呗,她心想。
      “您好。”陈轲打完招呼,对面没有动静,她想HR都比较爱端着,忽略这个稍有尴尬的开场。“我是今天参加面试的陈轲,我想问一下今天面试的地点是在新凤区怀德巷吗?”她竹筒倒豆子似地讲完,对面顿了几秒而后传来了一个极度陌生的清冷声音:“你跑哪儿去干嘛?”这一出声,陈轲的脑子瞬间闪过了一些模糊至极却似曾经历的画面,我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声音?“换地点了吗?那麻烦您告诉我正确的地点可以吗,我该怎么到,因为地图显示不太……”
      陈轲还没讲完,电话那头就飘来了十分无奈的声音:“那儿全是鬼,你确定要去?”陈轲这时才回过神来,合着这人是老妈口中的大神啊。她只记得她是给这个人打过电话,后来收到了一份母亲寄过来的红布标签,剩下的事情似一重树影,明明婆娑摇曳却怎么也看不到那棵立于风中的树。
      大概这段时间真的忙傻了,这种被乡里乡亲灌输了多年的迷信故事细节她一点都记不清了。“不会吧?这大白天的,鬼不冷吗?”陈轲一想到逝去的人大凡都穿着单薄,这寒冬腊月的,那么扛冻?“正是因为鬼怕冷,所以才想要你身上活人的热气。”毫无情感的陈述句,却让陈轲在八九点的冬日暖阳中颤成了筛子。
      陈轲甩甩脑子里的水汽,半晌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她不确定,真的有所谓的鬼吗?就算有,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找到她头上来啊?她奉公守法,廉洁自律,从无做伤天害理之事,这个世道,连鬼都开始不问青红皂白地强行碰瓷了吗?
      她在慌乱着急的时候暂且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一些东西跟运气有关,但是等风平浪静之后,她又按捺不住自己天生多疑的秉性胡乱猜测,鬼早都挂了,不好好改造,争取早日投胎,顾得上来毫无投胎市场的人世作乱?我一穷二白地跟小葱拌豆腐似地,鬼图什么啊?她百思不得其解,正怔怔出神,电话那头传来冰凉的陈述句:“你要是不信,反正我也正好要去一趟,一起过去。”
      陈轲满腹疑虑,鬼使神差地再次确认了路线,尽管自己内心打鼓,但是这大白天的她还真不信有这么邪乎的事儿。“叔叔,我知道您不怕,可是我真的……胆子不大。”“不需要胆子大,你先去,我很快就到,你快到巷子后面的湖边时,等我。”陈轲抓了抓被风挠得有些发痒的额头,实在找不到不去的理由,她必须得找工作,面试地点恰巧就个巷子,她别无选择。
      “您好,是水利监督站吗?”“嗯,是的,您好。”这次歪打正着,陈轲表述了一个路痴遇到的最基本的问题后,对方给出了一个十分冷幽默的回答:“确定,我们这边确实不通公交车,你坐地铁二号线到北客站站下车,然后打车过来吧。”陈珂无奈望天,幸亏是白天,要是晚上她宁愿失业也不会打车的。滴滴出事儿了,一堆专车和出租车开始嚣张涨价,报道上称不少司机态度蛮横,漫天要价,甚至有一些司机干着和罪犯一样的勾当,五十步和百步的差别而已。“好的,谢谢您。”陈珂脸上笑嘻嘻地回复了,心里一万只羊驼奔腾而过。
      大□□竟然还有不通公交的地方,这简陋程度比不通wifi的村子还可怕。这地儿,就算拿到offer了,真的敢去?陈轲看了看又恢复阴云低垂的天空,心里犯了一路的嘀咕。
      出租车被周五依旧密集分布的车流堵得走走停停,陈轲打听了一路才找到怀德巷里那个极复年代感的灰白色小矮楼。
      以前的事业单位都这么低调朴素的吗?陈轲黑色的过膝靴并没有给她带来严实的庇护,在寒风凛冽中她选择先进去笔试,因为她在没有确定大叔能否恰巧和她同时出现,也不确定大叔到底为何来这里的时候,她真的没有理由冒着被虚无危险包围以至于错失了获得养家糊口工作的机会。
      面试分为笔试和面试,这令人窒息的操作她也早有准备,与其说是写材料作文,还不如说是写申论最后一题。她用了四十分钟写完就提前交卷了,因为大冬天的空气过冷,她一点汗都没出,这会儿非常之思念卫生间。
      “写完了,就快点过来。”陈轲接起电话便听到了这犹如开了上帝视角的祈使句。“您能看见我在干嘛?”“嗯。”陈轲直接原地弹起,慌忙用大衣遮住自己的腿,正要出声爆粗,结果对方十分冷淡地来了一句:“我刚才没用看的,猜的。”陈轲算是心下一松,这世道,捉鬼的节操都能甩专车司机几百条街了。
      “你看见那些白色的河堤了吗?”电话里的冷淡人声询问道,陈轲抑制不住地翻白眼,手指被冻得感觉一碰就会脆生生地断了。“看到了。”“过去吧,一会儿你报一下警,就可以回去吃饭了。”陈轲一时没有找到鬼和警察之间的联系,便充满疑惑地漏了个“啊”出来。“快一点吧。”陈轲穿着高跟鞋行动不似以前利索,她在雪地上慢跑过去,在脏兮兮的白色围栏前停了下来。此时,陈轲才发现这儿,空无一人,湖面边缘的地方有些冰块,中心的湖水还泛着粼粼的寒光。
      这个年代不近视的学生都是天选之子,而中度近视却为了美观死活不戴眼镜的陈珂在远处看东西约等于半个瞎子。“看见了吗?”陈轲摇摇头:“看不清,看什么啊?叔。”陈轲悄声道,她弯弯脚趾企图靠抖取暖,最终失败,真冷啊。“你右前方的湖边,那几棵柳树下,有个小姑娘。跟我一起过去吧。”“您在哪儿啊?”陈轲心想大叔的业务都从村里转战国家核心城市了?发展速度这么迅猛的嘛。“你不用着急找我,我先过去,你放心跟过来,我已经稳住她了。快点,来不及了。”陈轲处于一种迷糊却轻飘飘地状态,她一路狂奔,差点一个狗啃泥,稳住身形又鬼使神差地跑起来。
      陈轲冲到在寒冬中依然有些还未死透的树叶挂在枝头的柳树下面时,才看到那里确实有一个小孩儿蹲在一个尼龙袋子前面,拿起一团布似的东西做抛物状。“报警,就说有人抛尸。”电话里传来的清冷声音让陈珂在听到“抛尸”两个字时直接让她联想到中国西部大案里的各种重口味镜头,胃里翻江倒海。
      “啊?”陈轲见大树后面的“当事人”身形,估摸着也就十岁左右的孩子啊。“快点,我不能长时间的固定她的行动,不合法,你快报警。”大叔还知道禁锢别人的人身自由不合法,这相当有觉悟了。
      陈轲虽然在夜里是个怂包,但是在白天的时候她时不时地会抑制不住自己冲动的魔鬼脾气。“她要抛个小狗小猫的尸体,我干嘛报警啊?不应该喊水利监督站的人及早治污嘛?”陈轲一脸懵,如此魔幻,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奇妙的事情。“那她弟弟,你快点。”大叔的神色应该是充满了无奈。“您刚才说您在这儿,我想知道您的位置,还有打扮,不然乱报警会受处罚的,我不想自己档案里添这一条。”陈轲真的无法相信,她一个失业狗怎么还和人类和平、地方治安扯上关系了。
      陈轲跺跺脚,朝着右手哈哈气,眼前顿时出现了一片透明澄澈的水雾,她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但是无法一睹真容。“叔叔,您这是远程连线吗?”“我就在你旁边,你快打电话。”大叔那不含任何感情色彩的声音此时出现了肉耳可闻的无奈。
      “好吧,我先挂了啊。”陈轲悄声道,此间隙,她矮着身子向那个小孩儿靠近,由于那人包裹得极为严实,所以陈珂无法判断性别。陈珂还是无法相信,这光天化日之下真有人敢明目张胆地抛尸?陈世峰都不敢这么干吧。
      “谁?”陈轲这下真的傻了,那凌厉眼神和充满戒备之心声音的主人真的是一个小姑娘。“快报警。”陈轲心里响起催促声,她堪堪躲到树后,赶紧拨通电话,此时那个全身裹着大地色的小孩儿提起袋子撒腿就跑,跑了几步之后因为体力不支还是别的原因就索性丢下袋子向前疾行。“怀德巷后面的湖边,有人抛尸!”陈轲匆匆道,她下意识地拔腿向前追去,电话又响起来:“你别去!”好吧,是大叔的电话。陈轲喘气道:“为什么?她跑了。”“你的任务完成了,快回去吃饭,工作不想要了?”
      陈轲对这种冷清转变为多少有点生活气息的说话方式有一点不适应。“我这见义勇为,检举有功,说不定还能被破格录取,圆一个我爸的刑警梦想呢。”陈轲说罢,仍极力追赶,无奈这段时间情绪低落,她好久没有夜跑,速度和耐力急速下滑。追不上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陈轲顿觉无味,便停住了,这会儿人影都没了。
      三分钟都不到,警车已经在附近鸣笛赶来。“你待会儿如果不幸被警察碰见了解情况,就说自己面试压力大,出来散心走岔了,正好遇见有人举动奇怪,别的什么都不要说……赶快回去吃饭。”陈轲这才想起如果要笔录的话,下午的面试应该是没戏了。她顾不得自己刚跑完的双腿和双脚发麻发软,又拔腿冲向河堤,企图在警察叔叔们到达此地时返回面试地点。
      “不要着急,我把你的号儿往后排一下。”大叔的清冷声音又在电话里想起,陈珂此时有事满头问号,这都可以?“您这么做,没事儿吗?”“快回去吧,我还要给那个小娃娃去指路呢。”“啊?您要帮助那个孩子逃脱?”“不是,她弟弟有些怨气,时间久了,就走不了了,容易出乱子。”电话被挂断了,陈珂由害怕转变为机械性地狂奔。
      那人见陈轲跌跌撞撞地拐进了小矮楼里,便收起了那片半透明的水雾向柳树底下走去。他眼中那个被剥去上衣的小男孩,在寒风中通体发紫,颤抖着身子却满脸的恨意。
      他在离孩子三步多的地方停了下,将自己身上的银狐毛斗篷解开,狭长幽深的眸子看着眼前的孩子终于收起了啜泣之声,才缓步走向他:“穿上吧。”那孩子狠狠地瞪着眼睛却又不敢直视他,只是梗着脖子杵在那里不接他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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