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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D1 ...

  •   准时不准时的,对秦律这种生活在自己世界里的人来说,原本不怎么要紧。可约好了要一起去相邻的城市有正事,又不是随便约个饭或者咖啡,一向靠谱的何逊言能迟到半个小时以上,这确实超出了秦律的预期。
      城市处处干净到谁口袋里掉张糖纸出来都觉得是罪过,这天却破天荒的,有一只白塑料袋在随风起舞。车站负责清洁的大叔很想把它收拾了,但抬头望过好几次,人家身轻如燕,就是不落地,也只能叹口气作罢。
      秦律仰头看了很久,凭直觉他能感觉到对方一定是晚了,但回过神来一看表,已经晚了这么久,想想也只能打个电话过去。
      今天的目的地是个私人所有的小型展馆,全预约制。如果何逊言不接或者还要过很久才能到,秦律就准备自己出发过去了。
      “……对不起我,我没听见闹钟响。”
      ——怎么没听见,只是睡得太死以为自己在做梦。
      “秦博你还在等我吗,我马上就到,我昨晚临睡前……忘了把手机放身边……”
      ——其实是不记得自己怎么睡着的,跟彭敬打完电话就断片儿了,早上起来发现酒瓶还打翻了,屋里酒香四溢,到处一塌糊涂。
      对生活节奏失去控制,连准时都做不到,秦律自己绝无可能这样,并且深恶痛绝这些对他来说十分神奇的借口。但因为那头是何逊言,他深吸一口气,压住脾气说出了这个通话里的第一句话:“你还要多久。”
      “十……哦不,五分钟吧。对不起,秦博我真的很抱歉,我会尽快的。”
      秦律“嗯”了一声,收了线。
      毕竟来的时间不长,何逊言还没学会这儿动辄相互鞠躬十几个回合的礼节,但也正因不知如何恰当地表达,才使他脸上的歉意格外生动起来。电话里的抱歉倒是说得很顺,秦律忽然被他这个样子逗乐了,于是对他缓和了脸色。
      “行了,晚已经晚了,我也跟那边打过招呼了……我们坐下一班车吧,正好是快车。”
      大概是看他也不算盛怒,何逊言逐渐从视线一接触就要道歉的状态里缓过来,上车坐下之后,见秦律没有要交流的意思,就自己拿着手机,开始打字。
      这一程大约是一小时左右,那边是北原教授从小长大求学的地方,也有好几位折纸名家定居,这些年秦律来回跑过很多次。车上的时间用来看书或听音乐都正好,这天因为计划被打乱的缘故,秦律自觉心静不下来,索性望着窗外的风景,什么也不做。
      好静可以是习惯,也可以是气质,在秦律这里,几乎变成了一种游戏。找一处景致或者随意什么角度,凝神,然后慢慢把列车行进的噪声、人们低声交谈的响动、停站时车门与滑轨的摩擦声都剥离,接下来听到的便是风声和鸟叫的声音。再然后,等这些自然的絮语也消弭,留下的就是秦律想要的,隐于市井的自在了。
      这一番自得其乐的冥想完成,秦律把注意力收回来,居然看见何逊言还在紧皱眉头,删改那条信息。
      写长了就全删掉从头来,写短了又老想添点什么,他无意去看屏幕上的内容是什么,却觉得何逊言这个满心忐忑的样子有趣得很。
      “怎么还没发出去。”
      语气平静,甚至不是个问句,何逊言应该是没嗅到任何窥视的意思,顺口就答了:“我昨天……喝多了,不记得是怎么回事,给陶之打了很多个电话。我想跟他解释一下,但不知道该怎么说。”
      “其实无所谓,他不会介意的。”
      这话说得笃定极了,何逊言很明显地一怔。秦律没有避开这个含义复杂的眼神,就这么坦然回望他。
      他当然不怕何逊言读出些什么。
      何逊言眼下正挂在少年时代的尾声上,恋慕如烈焰,把自己烧得狼狈不堪,旁人一眼就能看穿。昨天会议室里,看着何逊言觉得可叹又好笑的,远不止陶之一个人。
      两人的视线胶着了片刻,何逊言像是一下松开了拉弓弦的力气似的,眼角眉梢都是释然:“你看出来了啊……可我觉得,无论他介不介意,我总应该好好解释吧。”
      秦律微微挑起眉,又仔细看了他一眼,点头回答“是”。
      这是第二次,何逊言让秦律感到惊讶。第一次是他竟然能安安静静跟他一起在房间里坐一下午。
      暗恋很常见,无望的暗恋更是,但当事人一副明知希望渺茫还这么认真的态度,这就真的很有意思了。
      秦律觉得自己碰巧拆开了一件不属于自己的礼物。虽然并不是为自己准备的,却丝毫不妨碍它的精美和用心。哪怕当做一件艺术品欣赏一下,也足以令人愉悦。
      好久没听见秦律再出声,何逊言盯着手机屏幕,大概一时也想不出还能怎么改那寥寥几行字,索性自己再顺着话头说下去:“昨晚我有个同学打电话问我,能不能来我这儿借住几天。我过来之前不方便找房子,暂且住在陶之那里,我想着总不能让他哪天回来,突然发现沙发借给一个陌生人住了,所以想先跟他打个招呼。”
      秦律居然笑了一下:“这点小事,需要打那么多电话吗?他没接到又怎么样,发个信息过去不也一样?”
      秦律自己并不知道,这样一个社交性的笑容,在他身上是多么难得。何逊言一瞬间的讶异撞上他含笑一瞥,气氛立刻轻快不少。
      于是何逊言便露出了几分他这个年纪应有的懊恼来:“我不知道自己有多少酒量,后来怎么就打了那么多次,我真的不记得了。而且我今天早上已经发过一句对不起给他了,他后来也没多问,大概是希望这件事到此为止的意思吧。”
      ——颠三倒四,自相矛盾。
      秦律听着又想笑:“你这真是……”
      何逊言沉默半晌,终于把一个相对简洁的版本发了出去。
      就在秦律觉得他不会再搭腔的时候,一个梦呓般的声音轻轻地飘了过来。
      何逊言说:“我也不想这样的。”
      秦律把它认定为一句不需要应答的自言自语,望着外面没有转过头来,全当自己没听见。列车在房屋和田野间飞驰而过,穿过无数灰白与荒芜。

      参观之旅依然是秦律主导交际,何逊言只管带眼睛去看。这一趟一是为了亲自邀请这些展品参加明年的正展,二是为了让何逊言见识一下这个传统折纸的小众流派。
      展品数量不多,主人带着他们一起走了一遍,出来的路上,一面走,主人就跟秦律一面定下了明年一定参展。
      “冒昧请问,令尊现在有学生了吗?”
      “我也不知道算不算有。”主人望之年近五十,说起此事一脸的无奈:“有那么三五个业余时间断断续续来向家父学习折纸的年轻人,但每次上完课,他都叹气说既然不上心也没天分,何苦浪费这个时间跑过来煎熬一晚上。”
      秦律摸一摸自己的鼻尖,掩饰一点苦笑:“煎熬?至于么,全都……这么差劲吗?”
      主人只是摇头:“我虽然没跟他学过,称不上懂行,但看他们经常做一晚上,出来的东西惨不忍睹,也确实能理解他的感受。现在唯一还算让他满意的学生是我儿子,但才十二岁……”
      这一家人的情况,秦律了解得很清楚:亲生儿子对此不感兴趣,甚至早年还因为这个产生过家庭问题,谁能想到后来隔代找到了传承的可能性。他有些意外,略微一顿,沉浸在自己语境里的主人就继续说了下去。
      “小小年纪,已经开始说什么,爷爷年纪大了,万一来不及学到勉强能看的程度该怎么办,这样让人伤心的话,真是……唉……”
      何逊言用眼神征询秦律的意思,收到制止的信息也就继续保持沉默。
      天阴欲雪,站在只挂了一块木牌子的展厅门前,一时间谁都不知道该如何结束这个令人怅然的话题。
      一阵长久的安静之后,秦律伸手跟主人握手告别:“无论如何,有人在学,也有人在教,这件事就能延续下去。”
      何逊言紧接着过去握手的时候,顺便给对方鞠了一躬:“多谢款待。如果可以的话,希望到时候老先生也能来看一看。或许看过我们的展览,他会宽心一些。”
      了却一桩正事,何逊言和秦律一起,趁着雪还没落下来,顺便拜访了附近的一个神宫。近大门的地方有可以买御守的地方,何逊言付了钱,在“学业顺利”和“心愿达成”之间犹豫再三,最后还是选了前者。
      秦律全程看着他纠结,一言未发。
      倒是何逊言追了他几步,问了他一个问题:“秦博为什么会对这里感兴趣呢,我原来以为,你不是信这些的人。”
      秦律放慢脚步,又转身看了一会儿古旧却依旧威严的朱红主殿,淡淡地答:“对,以前是不信的。后来有一次北原先生说,他年轻的时候来这里许过一个愿,竟然成真了,我也就跟风来了一次。”
      “……然后呢,你也如愿以偿了吗?”
      秦律对上他的眼睛,在里面看到了自己的一丝犹疑,不由生出几分感慨,再转念一想就说了实话:“是,所以这次来还愿。”
      从神宫出来,还没走到车站就开始下雪。秦律把长柄伞让给何逊言,自己把外套的防风扣扣了,顺手把拉链拉到顶。。
      “……你不跟我一起回去吗?”
      “嗯,你先走吧,我还有点事要办。”
      “那伞你拿着吧,我包里有把折叠的,那边出站也没多少路,凑合着能用。”
      “你那把小伞,一会儿起风了肯定撑不住。”秦律戴上帽子,摁上领口的搭扣,话音很快和人一起远了。
      “……路上自己当心。”

  • 作者有话要说:  实在想站cp的,我在文案里留了个……谜面?看一眼大概能心里有个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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