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懿传之锦懿年华》雏桃

5、举哀

　　秋风萧瑟里，阿箬将寝殿勐得敞开，吹进庭院中，来自草木凋零的那种潮湿阴寒的气息。

　　青樱还没反应过来，一旁的惢心已经花容失色，焦急道：“主儿，咱们快去景仁宫看看吧。太后病的这样重，万一出了什么事......”

　　“不会有事的。”青樱站起身，将一袭碧莹莹的鹤氅披在肩头，身影娉婷如玉琢一般。她以极笃定地语气应对惢心的无措，“你们放心，有我在。”

　　惢心有些愣住了，“主儿......”

　　青樱看向阿箬，问道：“软轿备好了吗？”

　　阿箬点头如捣蒜，“奴婢这就去叫人抬轿子。”说完，她像一阵风似得出了殿门。

　　惢心也赶忙扶着青樱往殿外走去，此时的夜色如打翻的墨盘一般，铺天盖地的浓黑，连一颗星子也无。

　　青樱坐上软轿，不过一盏茶的工夫就到了景仁宫。

　　因着先帝冷落太后，景仁宫的宫殿早已破败腐朽，庭中草木疯长，若不是这几日有宫人清理，恐怕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走进寝殿，便有极苦涩的药气扑面而来，阿箬捂住鼻子，扬声道：“青福晋来了！”

　　屋子里太医、宫人乱成一团，听到这一声青福晋，众人放下手里的活计，纷纷跪下行礼。青樱也趁此快步走到床榻前，掀开垂帘。

　　锦帐里躺着的那个女人，瘦小干瘪，像是枯萎的花。青樱几乎认不出这是记忆里那个仪态高华的姑母了。“姑母，姑母，您醒醒啊，青樱来了，青樱来了。”她见姑母在昏迷中眉头紧皱，似是极难受的样子，忙问太医：“太后怎么样了？”

　　太医答道：“太后身子本就虚弱，先帝驾崩，太后伤心过度，一时间气血翻涌，这才昏迷咳血，微臣已经为太后开了药方，太后服了药，若是能挺过今晚，便无大碍了。若是挺不下去.....”

　　余下的话，太医不敢说。青樱也不为难他，沉声说：“你们到偏殿等候吧，这里人太多，不利于太后安养，若有什么事情，我会命阿箬去请，还望太医谅解。”

　　太医知道眼前这位是未来皇妃，如何敢不听从，应了两声，便随众人退出了寝殿。

　　“阿箬，惢心你们去烧几壶热水来，这里剪秋姑姑在就行。”青樱吩咐着，她身后不知何时站着一个年过五旬的嬷嬷，似是一片暗色的影。

　　阿箬知道这是太后贴身的剪秋姑姑，明白了主儿与她有些隐秘的话要谈，便拉着惢心一同出去了。

　　青樱一边抚着太后的手，一边道：“姑母心志坚强，在冷宫困了这么多年，都没有绝望自裁，何至于今日伤心过度，难以承受。”

　　剪秋叹了口气，低声道：“今日御膳房送来了一盏甜羹，太后只吃了一口，就咳了血，奴婢给太后灌了菜籽油，吐出了大半，只是太后身子虚弱，经不起折腾。”

　　青樱眸光瞬间冰冷，“是她，为何不告诉皇上？”

　　剪秋苦笑道：“皇贵太妃是皇上的养母，而太后虽有尊位，可皇上未必眷顾，如何会主持公道。”

　　青樱眉心一恸，“是我无能，护不了姑母周全。”紧紧握住姑母的手，青樱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她暗自调动异能，将治愈系的能量顺着手掌贴合出，传输到姑母体内。似乎是这股力量起了作用，太后的眉头逐渐舒展，呼吸也平缓了许多。

　　剪秋瞧见，眼眶一下子湿润，颤声道：“太后......太后她......”

　　青樱露出一丝微笑，“看来姑母能够挺过今晚了，只是那位既然将咱们视为眼中钉，姑母不如称病，躲避她的锋芒。这场仗，谁先着急，谁就输了。”

　　烛光的阴影中，剪秋无声点头。

　　翌日，太后虽然清醒过来，却依旧病势沉沉的消息便传遍了各宫。有人欢喜，有人愁，可无论他人如何揣测其中真相，青樱出席举哀大典时，面容只有恰到好处的哀戚，叫人看不出一丝端倪。

　　随着礼乐之声，一次次抬首、一次次叩拜，似乎没有尽头，只是机械地重复着。

　　富察氏做为宝亲王正妻，跪在众人之首。随后是青樱、晞月等一干妾室，每个人都在哽咽流泪，无论是否发自内心。

　　晞月流泪的样子极美，如细雨打落的梨花，让人忍不住撷她入手，小心呵护。与她相比，青樱不过是睁着泪盈盈的眸子，任泪水直直滑落脸颊，失了柔婉的美感。

　　忽得前面有人惊呼，“主子娘娘晕过去了！”

　　青樱离得近，忙着扶住了富察氏，没等她细想，就听晞月鹂音颤抖道：“主子娘娘跪了一夜，怕是累着了，快去通报皇上和皇贵太妃。”

　　累着了，青樱在心底冷笑，也不知高晞月是不是无心，此话一出，富察氏这些日子的辛苦便大打折扣，甚至会被扣上不敬先帝的名声。她不会多管闲事，只是出言道：“素练扶主子娘娘去偏殿休息，这里有月福晋和我，莲心去两宫通报一声，请皇上和皇贵太妃放心。”

　　素练见富察氏晕倒，已经慌了神，如何会细想晞月的话有何不妥，只管扶着富察氏，一步步往偏殿走去。

　　晞月一向以皇后为尊，便随着素练一同去偏殿。青樱留下主持丧仪，面对满殿绵绵不绝的哭声，她觉得头疼的很。好在有礼部从旁协助，诸事还算处理妥当。

　　“更深露重，大殿需要彻夜烛火不息，将架子上的蜡烛都检查一遍，若是有快燃尽的，立刻从库房拿了新的替换。”

　　“几位年长的宗亲福晋挨不得熬夜之苦，你们去御膳房将炖好的参汤拿来，请福晋们喝下，若是还有支撑不住的，就请到偏殿歇息，等子时大哭时再请过来。”

　　殿前的铜壶滴漏记录着时间，眼瞧着子时将至，高晞月一身素衣，袅袅婷婷地从偏殿出来，瞧见青樱，她轻蔑道：“主子娘娘说辛苦你了，等来日一定好生赏赐你的功劳。”语气如同打发一个奴才。

　　青樱如何会与她计较这些，迈着沉稳的步子回到自己位置。

　　子时已到，随着执礼太监高声喊道：“举哀——”，晞月便第一个跪下去，右手高抬于耳侧，放声恸哭。哭声如她个人一般柔美婉转，哀啼如秋夜的杜鹃。

　　青樱竭力忍住不去在意旁人投来的或同情或嘲讽的目光，也跟着缓缓跪下，转瞬泪如雨下，倒似与晞月比着伤心一般。余下的亲贵福晋、诰命夫人、宫女太监也随着两人齐声哭了起来。

　　晞月的泪晶莹透明，可被帕子掩住的唇角不禁扬起一丝得意，她就是这样一个自傲又自卑的人，处处逞强，不肯相让。今日，她抢在青樱前头跪下，是因为方才富察氏将皇上欲将高家抬旗的事告诉了她，这样一来，她便能名正言顺地将青樱踩在脚下。

　　晞月自认容貌、才学皆比青樱高出许多，如今连家室也胜她一筹，志满得意，更是下定决心要让青樱再也无法翻身。

　　灯火昏暗的殿宇角落，皇帝已经将这场尊卑颠倒的举哀大典尽收眼底。他刚看望完富察氏，走出偏殿，便瞧见这样一出好戏，因着灯光幽暗，叫人看不清他神色，可伺候在一旁的王钦却敏锐的察觉出皇帝的不快。

　　居丧期间，皇帝并未剃发去须，眼带血丝，瞧着疲累极了。他对王钦低声道：“悄悄地，把青福晋请过来，不必叫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