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你别装小白花》林一二

71、火中取栗

　　陈培风总觉得迟不归与那白狐华术之间不似他说的那样简单。

　　不过她也就在心里一过，并不以为意。

　　迟不归在她身前半步，领着她飞快往秘境深处走去。

　　陈培风方才刚醒之时，是躺在一片平坦的草地上，身边皆是细碎的小花矮树。

　　此时越走，地势却越低，没过多久，两人便来到了一处山洞之前。

　　“这里进去，应当便是了。”

　　迟不归略打量洞口一眼，确认之前华术进的就是此处，便一马当先迈了进去。

　　只是踏进一脚，他立马便觉不对：这洞口之后，居然是万丈悬崖，根本无处落脚！

　　“小心！不要进来！”

　　他立即向陈培风示警，可是已经晚了，陈培风也是紧紧跟在他身后，毫无设防地闯了进来。

　　她脚下踩空，整个人瞬间凌空而倒，在迟不归警示的声音中坠落了下来。

　　若在外界，迟不归是完全无惧悬崖高空的，御剑之人，翱翔空中如履平地，简直练就了飞鸟一般的本能，何惧之有。

　　可这秘境之中颇为古怪，虽灵气十分充沛，可人本身却仿佛突然重了百十斤，想要跑跳都要费些力气，更别说运用灵气御剑而飞了。

　　到了这洞中，这种感觉尤甚，就像是有千万斤的巨石吊在脚下，拉着人拼命下坠。

　　迟不归便是运起全身灵力，也只是减缓下坠的势头，根本无法继续飞行！

　　悬崖下面，是一片望不到边的火海，时不时还有岩浆飞溅而起，将整个山洞烧的通红发烫。

　　迟不归已经感觉越来越热了，甚至脚底心都开始发烫。

　　这样掉下去，落进了岩浆，便是修士怕也要尸骨无存！

　　他之前只见华术进来的轻轻松松，却不想这当中居然如此凶险！

　　陈培风修为比他更弱，对那下坠之力几乎全无抵抗，很快便掉到了他身旁。

　　若想不到解决之法，却是他带累培风了。

　　迟不归伸手一把捞过陈培风，将她揽在身侧，两人虽然仍止不住下坠之势，迟不归却已沉下心来。

　　“莫怕。”

　　他定声道，另一手飞速抽出断了半截的定渊剑，手握剑柄，灌注灵力于剑身，定渊剑身瞬间亮起白色的剑芒，但仅一刹那，又迅速暗了下去，剑身上又裂了几条缝。

　　只听“嗤啦”一声，剑身刺进了岩洞墙壁之中，被两人下滑的力道带出一阵刺目的火花。

　　几息过后，下坠之势终于停下了。

　　迟不归单手揽住陈培风，紧握着定渊剑，两人一起挂在被火烧的滚烫的墙壁之上。

　　“此处灵力受限，怕是只能慢慢爬回去了。”迟不归道。

　　他此时仍然声线平稳，似毫无异样，心中却不知怎么，忽然想起了之前在陈培风识海之中，与她神识相交的场景，那样从未有过的奇异滋味，叫他一时间只觉得手下揽着的一把细腰，比悬崖下的火海更炙热灼人。

　　一定要赶快上去，离开此处。

　　这里似乎十分古怪，总是让他生出些奇奇怪怪的念头。

　　陈培风却道：“为何要离开？我觉的此地甚好。”

　　迟不归：……甚好？

　　他目光直白地看向陈培风：“你说这满世界火海，甚好？你要留在此处筑基？”

　　这姑娘脑子没被烧糊涂了罢？

　　陈培风却以同样的目光看着迟不归：“火海？哪里来的火海？况且只要再下几步，我们就到底了。”

　　迟不归眉目一皱，他所见分明仍是一片炼狱火海的景象，深不见底，怎么可能下去几步就到了？

　　难不成他们所见当真不同？

　　若真如此，那么——

　　“此处应有个幻阵。”

　　陈培风点点头，看着身周道：“我见下方最多不过五步便能见底了，底下……景色甚美。”

　　岂止甚美，简直美的不似人间，她从未见过这般景象。

　　他们仿佛从“天空”中坠落，现在正挂在一棵粗壮的树上。

　　只是深蓝色的“天空”上闪烁的并非星辰，而是镶满了拳头大小的顶级灵石，灵石俱按照星宿方位陈列其中，颗颗光华璀璨，比夜空更惑人。

　　一条白练般的瀑布遥挂山腰，清澈的水流将下面遍布的灵植灵花一分为二。

　　只这些并不足以让她震惊。

　　真正让陈培风觉得惊心动魄的是，下面无数萤火虫一样星星点点的生灵。

　　它们会说话，并且她居然听的懂！

　　“我看到了许多从未见过的生灵，”陈培风试着向迟不归转述，“它们……仿佛有意识，自称‘灵族’，而且对我们好像并无恶意。”

　　迟不归一顿：“灵族？它们对你说话？”

　　他之前在洞外也见到过一些灵族，不过数量十分稀少，且它们都是光点的样子，与传说中可化人形可逆江河的大能相去甚远。

　　陈培风点点头，困惑道：“灵族是什么？怎么我听它们有的是千年朱果灵，有的是什么花灵……”

　　迟不归沉默一瞬，推测道：“灵族本体俱无定性，世间万物，便是你我所见毫无神智的花草石木，皆可成灵。”

　　陈培风奇道：“既万物可成灵，怎么我在外面从未见过灵族？”

　　迟不归言简意赅道：“灵族之人俱是天材地宝，早已灭绝。

　　他又看了眼自己身下的万丈火海，收紧了揽着陈培风的手，沉吟道：“如今最要紧的是，我们所见，到底何者为真，何者为幻。”

　　陈培风下意识地无法相信自己。

　　既然是幻觉，定然是要引人沉溺其中，无法走出，她所见的场景如此美丽惑人心神，多半就是想引诱她下去，若她当真下去了，其下便是迟不归所说的无边火海，届时必定魂飞魄散。

　　“我觉得——”

　　“我觉得——”

　　两人同时开口，相觑一愣，迟不归轻咳一声别开了眼。

　　陈培风本不觉得如何，但迟不归这一错眼的动作，却让她也心下一跳。

　　“你以为如何？”迟不归问。

　　“幻阵是不是也属于困阵一种？若是困阵，便是要将我们困在此处，那我所见应是幻觉。”陈培风思索着道。

　　“幻阵，并不能简单归结到困阵或者杀阵之类，”迟不归却摇了摇头，望着脚下一片红海道，“你所说不无道理，但还有一种可能——设阵之人本就是为了防止外人进入此地，从而发现其中玄机，若为这个缘故，便是我所见为幻觉。”

　　毕竟看到此种景象，正常人第一反应便是想方设法离开。

　　它越是吸力沉重，越是将人往下拖，便越能使人恐惧逃离。

　　陈培风一听，也觉有理，只如此一来，真幻却更难辨别了。

　　她十分想下去一探，冥冥中似乎总有个声音在召唤她，她有种奇怪的直觉，若是错过此次，她怕是会抱憾终身。

　　但她却不能拖着迟不归一起赴险。

　　“不归师兄，我想要下去看看，反正我这条命也是捡回来的，既已见识领略过修行滋味，也算无憾了，只是此番若就此返回，恐怕我会时时惦念着，届时反成心魔，不若你——”

　　迟不归打断了她，一下拔出了插在墙壁上的半截断剑，抱着陈培风直坠而下：“既如此，便下去一探！”

　　话音刚落，两人已踩到了实地，竟真的只有五步之高。

　　迟不归微微扬唇，露出一抹难得的笑意，对陈培风道：“你是对的。”

　　陈培风却尤沉浸在迟不归毫不犹豫陪她跳下的震惊之中。

　　在她眼中的草茂花香的世界，可是他眼中的刀山火海，他却毫不迟疑地同她一起跳下！

　　若这下面当真是岩浆滚滚之地，他便是陪着她一道赴死了！

　　她想问他何必如此，心绪却忽的乱了，什么也说不出口。

　　迟不归见她不答，只当她沉浸在无边景色之中，也不以为意。

　　现在，他之前见到的那些仿佛能够吞噬天地的火海也消失了，眼前展现出的景象，与培风所言一般无二。

　　只是他虽能够见到那些半空中飞舞闪烁的灵族，却并不能听到它们说话。

　　“事不宜迟，此处正适合筑基冲关，培风，我的道是一往无前的剑道，你问一问自己，你要的道究竟为何，是为苍生，还是为自己，想清楚了，便开始罢。”

　　话毕，迟不归便走开丈许之外，默默护法。

　　陈培风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涟漪微泱，腰间仿佛还残留着他指尖的热度。

　　为何如此待我？

　　养我父母尚且弃我如敝履，他一个天之骄子，何以如此待我！

　　陈培风心绪不宁，直到迟不归见她迟迟没有动作，皱眉看了过来，陈培风才强压下心内波动，坐定在原地，静静思考迟不归的话。

　　我的道是什么？

　　我缘何修道？

　　我要修什么道？

　　“哪有许多道理，我不过是想变的更强大，将所有欺我辱我的人都踩在脚底！”

　　她从来没有为苍生而修道，苍生也从未多么善待与她！

　　“我只为更强，我只要更强！”

　　她想要变强的念头如此清晰，连身边的灵族似乎都感觉到了，那些光点纷纷围拢在她身侧，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

　　陈培风从那纷扰的话中听到了几句有用的。

　　“丫头，你这是要筑基啦？就在这里吗？”

　　“你怎么不去借一借地心之火的灵力？我瞧着你应当也是火性的，不正该找它吗？”

　　……

　　陈培风眼尾一挑，问道：“地心之火？那是什么？在何处？”

　　它们一阵吵吵嚷嚷，争着道：“跟我来！跟我来！”

　　陈培风起身，下意识看了眼仍等着的迟不归，唤他道：“不归师兄。”

　　迟不归：“嗯？何事？”

　　陈培风：“这些灵族人说，此处蕴养着什么‘地心之火’，要我去看一看。”

　　迟不归：“地心之火？！”竟不是普通的地底灵火吗？

　　地心之火威力与九天神火齐名，除了盘古开天辟地后，其心头火所化的一点天地元火火种，再无其他灵火能压住这两大神火！

　　九天神火为凤凰一族所有，没想到，地心之火居然也在妖界，正为白狐一族偷藏！

　　二人立即跟在星星点点的灵族身后，沿着清练的水流逐水而上，一直到了那飞流而下的瀑布之前。

　　“便在这瀑布之后！”

　　“丫头快去吧，那火脾气不太好，我们就不进去啦！”

　　“快去！快去！”

　　灵族众人七嘴八舌地催着陈培风。

　　陈培风与迟不归相视一眼，二人撑开灵力罩，其实主要是迟不归撑着，相携穿过了瀑布。

　　原以为这瀑布后又是一个山洞，谁知里面竟是铸了个十分开阔的宫殿，殿中摆着聚灵阵，想必之前华术便是在此处化形，侧殿还有更衣处，放着许多灵气盎然的法衣饰品。

　　陈培风轻声道：“果然不愧是妖王一族。”

　　如此多的天材地宝握在他手，何愁不能称王妖界？

　　迟不归却凝神看着一面墙壁若有所思：“此处似有不妥。”

　　陈培风走到他身旁，原本看不出什么，只是忽然心下一跳，一种强烈的感觉在身体升起，几乎是推着她往前走，就向当初她遇见冰魄之心那样，只此番的感应，尤胜当日百倍！

　　陈培风像是魔怔了一样，直直冲那面墙走过去，眼见要撞上去了，她却仍毫无所觉，一意往前。

　　“培风！你怎么了！”

　　迟不归伸手要拦她，却讶然发现，他的手直直穿过了墙壁，陈培风也已走了进去。

　　“又是个幻阵么？”

　　他立即跟着上前，果然一步便跨了过去，只是过了这道墙，温度骤然上升，竟连他的衣摆头发都自生火星！

　　眼前猛然一片火红，正是他之前在幻境中所见的火海景象！

　　然而陈培风却似毫无所觉，飞蛾扑火一般直冲火心而去。

　　迟不归眨眼间便看到陈培风衣物头发全化了火，下一瞬，她整个人也消失在火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