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错》姑苏四十九

7、视而不见（终）

　　虽然没看到那封信不知道里面写了什么，但是根据和韩静瑶见的最后一面，她当时又气又伤心来着，估计在这种情绪下写出的东西也不会有什么新意。要么是道歉信之类的，要么都是训斥我的话语，说不定还有一些老掉牙的叮嘱，像什么早上不要迟到走路的时候注意安全之类的，不管哪种都没什么意思。
　　就算奶奶说她很关心我，但我怎么感觉不到？我讨厌她，最不喜欢她了。
　　不过要是她不是那么耀眼，说不定我和她的关系会比现在要好很多吧？要是我们处于同一个高度，她对我的关心就不会这样让我难以察觉到了吧？前提是如果她真的关心我的话。
　　我不再去想其他的事情，好不容易没有讨厌的人在家了，我可以肆意妄为，虽然平时韩静瑶也不管我，任由我胡闹，但和她处在一个屋檐下总是觉得不舒服。
　　现在这两天爸爸妈妈还抽不出时间来管我，等他们有时间了还不知道怎么折腾我呢，现在不好好玩玩都对不起自己。
　　但是心里的一个声音却响了起来：我想逃离这个冷冷清清的家，孤独感让我感到窒息，几乎无法忍受了。
　　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孤独，可能是刚刚从奶奶家回来的缘故，也可能是电视机没有打开空荡荡的房子里太过静谧的缘故，还可能是因为今天没有去上课看不到熟悉的同桌的缘故。
　　我不愿承认这种孤独名为孤独的，心里空落落的感觉是因为静瑶而产生的。
　　我掏出手机，消息列表里的人在线的有数百个，但我找不到一个可以诉说的对象。我想找一个倾听者，但就算真的有人愿意听我絮絮叨叨半个钟头，我真的能毫不隐瞒地对他说出全部的心情吗？
　　我犹豫一瞬，点开了同桌的头像。现在刚放学没多久，应该不会打扰到她学习。我打了一行字又删掉，反复几次才按下发送键。
　　［你说，为什么人们总是会觉得孤独呢？］
　　没过多久便收到一条消息，她回复的挺快。［怎么了？为什么突然这么问？是不是你姐姐走了一个人在家觉得难过？］
　　有一瞬间我几乎觉得自己隐藏的心思被她完全揭开，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我恼怒的按动手机，反驳了她的猜想。
　　［才没有你别乱猜，只是看了一部小说之后偶然的感叹而已。］
　　发出去我就后悔了，这个借口找的太蹩脚了。同桌知道我是多么不喜欢看书，希望她不要意识到才好。
　　［哦……会有很多原因让人觉得孤独的，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比方说思乡啊，思念亲人朋友啊，但也有一些人会觉得孤独是因为他们封闭了自己的心。］
　　［封闭自己的心？］那为什么还会觉得孤独？这种人不该是百毒不侵的吗？任万般情感附加在他的身上也无法伤他分毫。
　　［对，封闭自己的心就感受不到爱，这种人得不到爱也没有办法去爱别人，如果他不想和这个世界相融的话可能会选择隐居，皈依宗教甚至是自我毁灭。但是想融入这个世界的话却意识不到自身的原因，那就会感觉孤独的。］
　　她写了一大段话发了过来，我向她道了谢，但对于她的话还是感觉云里雾里的，不过我不愿意再追问下去了。
　　我皱着眉头又读了两遍她说的话，封闭自己的内心……我也是这样的人吗？
　　我不知道，不过我想在和静瑶之间的冲突，我是有错的。我曾经有很多机会和她展开心扉坦诚相待，像是每天早上在一起吃早餐的时候，或者是那次因为秦琦的而在街边冰淇淋店以外的碰面，或者是最后相见的那一面。我们本可以化解掉所有矛盾，只需要坐下来耐心的促膝长谈。或者一次，不行的话就几次。
　　但我没有那么做，我们都没有。
　　要是那些时候能说明白就好了。我会问她到底是不是讨厌我，会问她之前对我的忍让和包容是不是出于爱。要是她能对我坦诚的话，就算她说是真的讨厌我，每次的忍让只是做戏给父母或者其他人看，就算会让我恼火一阵，但总不至于在现在费尽心思的猜测。要是她是真的出于情意的话，直说不好吗？我想就算我脾气再不好，再不喜欢她也没有办法对深爱着自己的姐姐恶语相向吧。

　　我头疼一阵，心道不想了不想了，后悔也晚了，反正她现在都坐着飞机在天上准备去另一个地方开始新的生活了。现在我一个人在这里纠结下去也没什么意思，还不如想想该去哪里玩好呢。
　　然而还不待我好好想想到底应该去哪里玩，一个电话便打乱了我的思绪。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打来的，看上去不是什么广告推销也不像是快递外卖公司的电话，
　　“喂？”我接了电话。
　　另一边是个男孩子的声音，听着还挺熟悉。“是韩静萱同学吗？你姐姐在你身边吗？我给她打电话却一直没有人接。”
　　“她已经走了，你有什么事找她？”我问道。
　　“哦，这样啊……”那人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失望，但又继续说到：“我刚刚在学生会工作室发现了静瑶忘记带走的一些东西，要是你有时间的话过来帮她取一下吧。这些东西对静瑶好像还挺重要的。”
　　我冷笑一声，心想要是真的重要怎么可能会留在办公室？韩静瑶这从小养成的坏毛病还没改啊，“你怎么知道那些东西对韩静瑶重要？她既不带走也不拿回家就说明她想把那些东西扔了但自己还舍不得，你帮她丢到楼下垃圾桶里就算做好事了。”
　　对面的人感叹了一声：“还是你了解你姐姐啊……你们姐妹的关系也没有传说的那么糟糕嘛。”
　　一点也不，我在心里反驳道，但懒得和他争辩，只说：“你还有什么事吗？没有就挂了电话，别浪费彼此的时间了。”
　　“不过我觉得这些东西扔掉了太可惜了，还是拿给你吧，你要是没有时间过来拿也没关系，等放学了我直接去你家捎带着拿给你吧。”对面的人绝对是班长，只有他这么闲，而且他对静瑶的事情很上心。
　　“你扔了吧，她不要的东西你拿给我也没什么用。”
　　“就这样说定了，你在家等等我，马上就放学了。”
　　“喂！”对方挂断了电话，我翻了个白眼，对于听不懂人话的人无奈极了。

　　没过半个小时就有人按响了门铃，我投过门镜向外望，班长抱着一个大纸箱站在门外，脸颊泛红，应该是搬东西累的。真是活该，我心里骂了一句sb然后才拉开门。
　　“你好，韩静萱。”他礼貌性的打了招呼，我冷着脸接过他手里的箱子，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班长在外面鬼哭狼嚎哀叫着，吐槽我毫无人性，他辛辛苦苦把东西搬过来我连口水都不给他喝就算了，连和他说句话都不肯。
　　“我告诉你，秦琦的事情惹了那么多麻烦我都没和你算账，今天又给我拿来这么多东西让我收拾。我不收拾你就算好了，你还想让我给你好脸色？”我把那堆东西直接扔到地上，大纸箱发出一声□□，我转头对着门高声道。
　　“秦琦的事情是误会啊，我不喜欢她。再说我怎么知道她喜欢我，还跑去给你姐姐找麻烦。这真和我没关系，再说最后我也和她说清楚了。”
　　秦琦的事情其实轮不到我来生气，毕竟她没怎么给我带来什么麻烦。我只是看他不顺眼。
　　没有为什么，就是不顺眼。
　　“你过来是想从我这里打探我姐姐的消息的吧？我无可奉告，对于她的事情我一点都不清楚。”我冷冷道，这话也不算诚实，我只知道静瑶坐的航班是哪一个，但我并不打算告诉他。
　　他笑了一声，说道：“你一定是在骗我，你怎么会不知道？你不是她的妹妹吗？”
　　“就因为我是她的妹妹所以就要知道关于她全部的事情吗？”我反问道。
　　“可是……”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不解“在学校里我看到静瑶她只对你一个人好，我还以为你……”
　　虽然我已经意识到了自己可能对姐姐有很多误解。但面对着班长的纠缠我还是态度冷漠地道：“她才不关心我，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你还不如找其他同学问问。”
　　他叹息一声，似乎放弃了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消息的意图。我在门内侧耳听着，想要听到他远去的脚步声，但没想到却只听到他隐含怒气的声音。
　　“要是你站在我面前，我真想给你这混蛋一拳替静瑶出气。”他道。“别人怎么诽谤你们两个之间的关系我都可以不管，因为他们都没看到静瑶为你付出了多少。但我没想到你也会这样说！”
　　“上个月前静瑶托朋友千方百计找到一本名家字帖，别人看一眼都不给，听说还没来得及收起来就被你打翻了砚台染污了，心头所好被你毁了，但因为是你，所以她原谅了。你都没有对她道歉吧？”
　　“还有去年你打架的事情，要不是她跪在那女孩家长面前苦苦相求，在医院照顾那女孩直到她出院。你以为那女孩的家长能松口？你还能在学校继续上学？”
　　“你每次夜不归宿，她都不敢休息怕你出事，还要打电话拜托别的同学照看你，直到你回到家才睡下，每天早上起来眼睛都是熬红的。她为你做了这么多，可你居然说她不关心。静瑶太傻，一味的为你这没有良心的人付出了这么多。”
　　“可我，我……并不知道这些。”
　　门外传来他的冷笑声，那尖刀一样的声音再一次响了起来，重重划过我的心头。
　　“不知道？你是根本不在乎她吧？我一个外人留意了都能知道的事情，你一句不知道就想轻飘飘的抛在脑后了？”
　　我怔怔地盯着那装满姐姐东西的箱子，说不出半句反驳的话。
　　班长的声音还在响着，越来越刺耳。我找回了些许神智，抓起手边的东西直接对着门砸了过去。
　　“闭嘴，闭嘴！”我吼道：“你知道我什么？又知道我姐姐什么？别以为你是我姐姐的跟踪狂天天偷看她就可以随便议论我！就算我有错那也是我姐姐教训我，根本轮不到你！你要是再不走我就报警了！”
　　他在外面嘟哝了一句，我没听清是什么，估计是在骂我。脚步声响起，渐渐远去了。我像是一只确定身边安全的刺猬一样放松了身体。
　　我坐在地上休息了几分钟，心情平复了些许。看向门边，刚才被我丢出去的是电视遥控器，后壳摔掉了，我捡起来把它安好。对着电视试了试，还能用。我随便调了个频道让电视机响着，播放新闻的生冷语调让空荡荡的房间里显得热闹了几分。
　　我打开那被胶带简单封好的箱子，里面的东西琳琅满目。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厚厚的工作簿和笔记本，还有一些旧书字帖。其中就有被我毁了的那本。随手翻翻一板一眼记录下的都是班级学习活动和学生会的事情。我把这些东西一一拿出来，箱子便空了大半。
　　箱子里居然还有牙膏盒做成的小沙发，这种制作粗糙的东西看起来不该被收起来，而是应该直接丢到垃圾桶。不过这牙膏盒看上去倒是有几分熟悉，这好像是我小时候做的来着……
　　箱子里剩下的大多都是我给她的东西，那个丑丑的玩偶是在哪个生日送她的？还有故事书，毛笔和墨水。我记得那蓝色的花型水晶摆件是我最后一次送给她礼物，之后生日就各过各的再也没聚在一起。
　　我还看到几个包装完好没有拆开过的礼物盒，好奇心驱使我拆开了其中一个，结果是两年前我最想要的手办。
　　我又拆开一个包裹，做工精美的架子鼓摆件静静躺在盒子里。估计是我刚学架子鼓那年她想送我的。
　　是不是每年的生日她都在等我回家？
　　“韩静瑶，你真是……”我一时语塞，找不出什么词语来形容她。
　　班长说的对，我确实不在乎她。其实只要用心察觉的话，很容易就会知道她其实很爱我吧？
　　是我错了，我被恨意和嫉妒蒙蔽了双眼，封闭了自己的内心，对于你的好你的爱，视而不见。
　　等她下了飞机，给她打个电话吧。
　　奶奶说的，我们还小，什么都来的及。我还可以弥补自己的过错。就算现在我和她分隔两地，但总归可以再次相见的。

　　电视机传来刺耳的声音，女主持人的表情变得严肃了起来。我看了一眼不由僵在了原地，某航班发生了事故，飞机坠毁。要是在平时这种新闻对我来说都是没有意义的，就算发生了地震海啸核泄漏，都牵扯不到我身上。不管丧生多少人，对我而言都只是一串数字。
　　但这次坠毁的是静瑶坐的那趟航班……
　　我掐了自己一下，希望自己是在做梦。
　　痛，很痛。我的手腕变成了青紫色，微微肿了起来。
　　开玩笑的吧？不可能的吧？一定是新闻播错了。
　　这是对我的惩罚吗？还是对她的惩罚呢？
　　明明都决定和姐姐缓和关系了，怎么突然给我来了这么大的打击。
　　我一定是睡着了……在周姨走了之后我躺在沙发上睡着了。这一切都是我的梦，周姨她走之前和我说……对，那封信，姐姐留给我的信。
　　我想起了姐姐在离开之前留给我的那封信，现在我特别想知道她到底写了些什么。就算是责怪也好埋怨也罢，我通通都接受，是我错了，我忽视了到她的心意，理应受到责罚。
　　我希望她的信能把我骂醒。
　　我跌跌撞撞跑到姐姐的房间，颤抖着手指将它打开，心想就算姐姐在信里说永远不愿意原谅我，我也要马上醒过来，去找她并向她道歉。
　　我深吸一口气将那折叠平整的纸张翻开，洁白的纸张上只有娟秀的三个字——
　　我爱你。
　　为什么？
　　为什么你留下的是这一句话？为什么不为你自己解释？为什么不责怪我对你的漠视？为什么在我对你吼叫，让你伤心透顶之后，还会选择留下这样一句话？
　　要是我能早点意识到姐姐对我的爱该有多好？要是我能早点道歉该有多好？我明明被深爱着，却没能及时察觉到。我以敌意揣测着她的一切善意，没想到却伤害了爱着自己最深的人。
　　这就是对我的惩罚吗？让我为自己犯下的过错而背负上终身的痛苦和愧疚。
　　明明本来应该什么都来得及的……
　　“我错了。”
　　泪水模糊了我的眼眶，我从没有哭的像现在这样伤心。我意识到自己是完全清醒着的，这一切都不是我的梦。尽管它令我心碎，但这是事实。
　　我的双唇颤抖着，然而吐出的话语姐姐再也听不到了。
　　“对不起……对不起……”